第68章 娶她
裴鈺安憶及近日種種,她走了又回來,行為怪異不定,終於有些明白原因。他啞著嗓子道:“既如此,你為何要離開……我?”
雲酈沉默了許久,方才眨了眨眼,輕聲道:“因為再留在世子身邊,我會變成最討厭的那種人。
她看著他,聲音低低的:“世子,你知道那天看著你和少夫人並肩而走的時候,我心裏有多妒忌嗎?不僅僅是嫉妒,我還不滿我隻能是妾,怨恨自己為什麽出生不能好些,總之,我變得像另一個人,貪婪自私小氣嫉妒。”
裴鈺安幾次三番地動了動唇,喉頭就像塞了團棉花,一個字都說不出,隻能呆呆地看著眼眶通紅的雲酈。
然後卻見雲酈臉色大變,猛地抬起手,重重往外推他:“你走,你以後再也不要來了。”
“酈酈。”
“你出去。”雲酈哭著道。
裴鈺安見她心緒不穩,眉頭緊擰,想著要不暫時出去讓她平靜,他起身往門口走去,心裏暗道扁餘請大夫的速度為什麽這麽慢,才走幾步,背後忽然有腳步聲猛地響起,裴鈺安還沒來得及回眸,就被人從後背抱緊。
“酈酈。”裴鈺安有些擔心,想看清她此刻的狀態,他妄圖掰開她環在他腰間的手,雲酈力氣弱,往日一拉就開,今日骨節泛白,他剛想拉開,她便環的越來越緊,甚至使出了吃奶的力氣。
他又怕傷了她,不敢用大力。
雲酈此時似真是覺得他要走,低聲哭道:“世子,我那麽喜歡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裴鈺安去拉雲酈手的動作一顫,她說他喜歡他,雖剛剛那番話已讓他震驚不已,澎湃不已,思緒雜亂不已,可此時,千般滋味在心頭略過,酸甜苦辣金盡品後,這句話情難自控之言鑽入耳膜中,隻讓裴鈺安心裏灌了十缸蜂蜜。
“酈酈。”她微用力拉開的手,轉過頭,雲酈臉色混亂,精神崩潰,赤腳站在地板上,他連忙道:“我沒有說要走。”
雲酈眨了眨泛紅的眼:“你沒說你要走?”
“你先回床躺下,我不走。”
話音剛落,雲酈一怔,緩緩地推開他,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你為什麽不走?”
她頹然地
聳下肩,語氣無力:“你走了,我就不會變成嫉妒貪婪小心眼的女人,我會努力忘了你,一年不行,我就兩年,再不濟三年四年,終有一天,我會放下你,然後我會嫁人……”
聽到她還想嫁給別人,裴鈺安忍不住低聲道:“雲酈!”
雲酈被他一吼,還想說話,剛張唇,忽地搖晃幾下,整個人往後偏去,裴鈺安臉色微變,連忙伸手摟住她的腰,他碰了碰她的額頭,眼前發黑,這燙的竟然比方才還厲害。
“雲酈,雲酈。”他沉聲叫她。
這次雲酈卻沒有任何反應,裴鈺安抖著手將人放回床上,一邊催促門外的翠丫:“去看看大夫怎麽還沒來。”
“呃,好。”翠丫轉身就跑,剛到門口,就見扁餘領著大夫入內,她趕緊道:“大夫來了!”
大夫一來,裴鈺安連忙將自己的位置讓給大夫。
“這位姑娘體熱高燒,髒火旺盛,但又飲食不調,心氣鬱結,脾胃受損,如今暈厥,一是因為身體本就處在崩潰邊緣,二則是今日大悲大怒,一時難以承受。”大夫道。
聽著大夫的診斷,雲酈心底感慨,不枉她這些日子這麽折騰她好不容易養好的身體,得出這麽個診斷結果。
體熱高燒,鬱結於心,飲食難調,大悲大怒,這些字緩緩砸入裴鈺安耳中,他低頭看向床上皺眉昏睡的少女,心就像是被各種東西重重刺過,疼的他眼前發昏。
他扭頭問翠丫:“你是怎麽照顧你家姑娘的?”
翠丫一臉懵逼:“我覺得姑娘挺好的,每天都有說有笑。”
是了,他都沒看出雲酈的種種心事,也沒想到她的心思竟然是這樣,他深吸口氣,把人都攆出去,然後目光落到雲酈臉上。
屋子裏漸漸靜下來,雲酈揣測隻剩下裴鈺安,她有些好奇裴鈺安心底的想法,但身體實在不舒服,雲酈抵不過腦子裏昏昏沉沉的睡意,昏睡過去。
雲酈睜開眼睛,窗外滿是漆黑。
她再環視,瞧見背對她負手立在她房間窗前的男子。
裴鈺安還沒走?
雲酈腦袋依然昏沉,思緒卻飛快轉動,幾息後,她手壓在床榻起身,然後飛快躺下重新閉眼。
隻不小心鬧出輕微動靜。
裴鈺安轉身,床上的
人兒依舊雙眼緊閉,未曾醒來,他抿緊唇,緩緩走向她。
這時候,卻留意到她抓著被褥的手收緊力道。
裴鈺安蹙了蹙眉,疾步走到床邊:“酈酈……”
雲酈沒應,她的眼睫輕輕抖動,越發攥緊被褥。
裴鈺安目光從她顫抖的眼睫掃過,然後落在她泛白的指節上,最後眼神又落在她臉上。
黃昏時,他來時她氣色紅潤,可等他替她卸了脂粉,擦淨小臉,才發現她小臉慘白,眉眼疲憊。
他沉默須臾,緩緩在床邊坐下,替她捏了捏被角。
裴鈺安既不走,雲酈便繼續睡去,她好幾天都沒睡覺,現在剛好補回來。
裴鈺安盯著她,片刻後,見她呼吸漸穩,拽住被褥的手漸鬆,他目光久久凝在她的臉上。
雲酈再次醒來是被裴鈺安叫醒的,她睜開眼,裴鈺安伸手拿過藥碗:“酈酈,喝了藥再睡。”
雲酈眨了眨眼,然後反應過來,她輕輕地嗯了聲,翠丫扶著她坐起,裴鈺安盛了勺藥,藥勺伸向她嘴邊。
雲酈靜靜地看著那匙藥,乖乖地張開嘴,吞咽入腹。
這藥苦是真苦,雲酈臉色不變。等藥碗見底,雲酈垂下頭,這時候,一個白玉碟子落入她眼中。
“要吃蜜餞嗎?”是裴鈺安的聲音。
雲酈愣愣地看著那碟蜜餞,緩緩伸手,拿起一顆蜜棗塞入嘴中。
“要不要用點粥?你昨晚就沒吃東西。”裴鈺安輕聲問。
雲酈垂著眸,猶豫半晌,小聲應好。
粥是裴鈺安一早就讓人熬的白粥,雪白濃稠,雲酈捧著碗小口小口地用了一碗,之後重新躺下。
裴鈺安看她半晌,緩步走了出去,敞亮幹淨的日光射在他身上,這時候他腦子裏閃過好幾張臉,最後又都變成一個人。
今日裴鈺安留在長順街,甚至沒去衙門,得知這個消息後,雲酈低下頭。
第二天早上醒來,見雲酈似乎好些,裴鈺安則去上朝,下午早早過來瞧她。
一連幾日都是如此,兩人略過那日的事,心照不宣地不曾提及,雲酈知道,是裴鈺安還沒想清楚,沒想清楚以後怎麽對她,沒想清楚怎麽麵對對他情根深種的她,便暫時維持現狀。
她想到這,站在窗前,看著湛藍的天穹,輕輕地
咳嗽了聲。
雲酈每日都在按時用藥,按理說這病應該能緩緩轉好,可雲酈臉色沒有轉好,依舊蒼白,燒熱是退了,可又多了個咳嗽的毛病。
這日黃昏,雲酈在美人榻坐了一會兒,想起身走走,剛站穩,似乎眼前又發昏,搖搖欲墜。
翠丫趕緊伸手扶住她,急道:“姑娘,怎麽了?”
雲酈搖了搖頭,輕聲說:“我沒事,咳,咳咳,可能是坐久有些發昏。”
裴鈺安去了官署,翠屏則被他留下照顧雲酈,在廊外聽到這句話,看著雲酈蒼白的臉色,眉心微擰。
黃昏,裴鈺安抵達長順街,翠屏立刻就告訴裴鈺安:“雲姑娘今日險些又昏過去。”
裴鈺安眼前一昏,呼吸略急地問:“怎麽回事?”
“姑娘也沒做什麽事,就是起身時,整個人發暈。”
“再去請個大夫。”裴鈺安道。
翠屏領命,立刻跑去請大夫,裴鈺安在院裏站了片刻,然後往雲酈的房間走。
聽見腳步聲,雲酈慢慢地抬起頭,見是裴鈺安,然後又緩緩地低下頭。
裴鈺安走到榻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他手伸來,雲酈下意識想後躲,然後又不動地僵在原地。
裴鈺安眼微眯,按捺心中情緒,手印在她額頭,額上溫度很是正常,裴鈺安心底微鬆,柔聲道:“你氣色還是不好,我找了大夫給你瞧瞧。”
雲酈低垂眼眸,看著腳尖的方寸之地,“嗯,好。”
這是雲酈這幾日常有的狀態,他說什麽她都應好,可從來不用正眼瞧他,是躲避的姿態。
躲避,憶及這兩個字,裴鈺安心裏更加複雜。
片刻後,大夫就到了,雲酈乖乖地伸出手腕,老大夫的手探上去,然後又看她眼睛唇舌,最後道:“要治病,光是用藥可不成,姑娘自己也得放寬心。”
雲酈放下衣袖,乖巧應道:“我知道。”
大夫叮囑幾句,去開藥方,裴鈺安跟大夫一道出去,擰眉問:“她病得可重?”
“不好說嚴重否。”大夫沉吟片刻。
裴鈺安盯著大夫,大夫回看了眼雲酈的屋子,“那位姑娘心火虛旺,憂思不斷,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老夫就算開再多的藥,她想不開,也是無用。”
心病?裴鈺
安蹙蹙了眉,等大夫開好藥,他讓扁餘去抓藥,自己往雲酈房間走去。雲酈今日穿了身輕軟舒適的月牙白交領襦裙,鬆鬆地挽了個髻,其餘的烏發披散在背後,她頭發跟墨一般,越發顯得那張小臉雪白。
她歪坐在美人榻上,手裏拿著一本書,眼神沒在書上,不知在想些什麽,整個人散發出一股濃濃的哀傷。
裴鈺安心口一刺,徑直走進去,“酈酈。”
雲酈眼神緩緩地動了下,裴鈺安在她跟前坐下,雲酈低著頭,就盯著自己纖細的手指。
裴鈺安眼神在她身上,他道:“酈酈,抬頭看我。”
雲酈雙手不安地攥成拳,她沒動。
裴鈺安又道:“酈酈,抬頭。”
雲酈緩緩地抬起頭,兩人目光相對,雲酈雙手不安地握成拳,然後她彎了彎杏眸,笑著道:“世子,有什麽事嗎?”笑容很是勉強。
裴鈺安看著她,一字一詞地道:“我明日就去和青燕商量和離之事。”
雲酈似不懂他意,呆呆地望著他。
裴鈺安握住她的手,雲酈手微僵,裴鈺安緩緩掰開她的小拳頭,等她手指張開,他五指插進去,和她十指相扣。
“和離以後,我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