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西洲
“我會說服他同意。”雲酈說。
蔣漁的唇動幾下,雲酈覺得她是有話要講,但最後她什麽都沒說,雲酈心中有底,趙漁應該不想她去西洲。
為什麽會不想她去西洲,一是她過的不好,二是西洲有危險,看她的侍衛們,以及提起姐夫和侄子的樣子,雲酈覺得後者的可能性大。
但另方麵,趙漁敢和自己相認,主動提出來長順街住,說明危險不是很大,否則哪怕她逼她現身,她也不會和自己朝夕相處。
“姐姐,走吧,我們上街買菜,你今兒想吃什麽?”雲酈說。
趙漁看向笑吟吟的雲酈,道:“買條魚吧。”
雲酈和趙漁去附近菜市,晨間東西都很新鮮,她買了兩條鰱魚,和其他時蔬,和趙漁邊說邊往回走時,突然聽到前方哐當一聲,然後是女子悶哼聲。
兩人立刻往前看去,然後一驚,隻見前方十來米外倒了個婦人,她頭頂好大個血窟窿,上麵還有花盆碎片,沾了血。
周圍熱心人立刻跑去叫大夫,有膽大的見她雙目圓瞪,手指擱在她鼻端,驚訝道:“沒氣了。”
這巷子距離雲酈住的地就多拐個彎,午後捕快查驗,雲酈得知原因,原是二樓支棱窗前放了盆蘭花,許是沒放穩當,就那麽巧合,那小婦人經過時,花盆掉落,正中腦門,一命嗚呼。
雲酈歎口氣,見趙漁若有所思,雲酈輕聲說:“姐姐,你覺得我留在京城穩當,可天有不測風雨,你也瞧見了。”
趙漁倏地看向雲酈。
雲酈抱她胳膊道:“而且姐姐這麽多年沒見我,就不想和秀秀多相處幾日嗎?”
趙漁摸摸她頭:“姐姐是為你好。”
“姐姐,我一定要去西洲看看姐夫和侄子,如果你不帶我,我就自己去。”雲酈鬆開她胳膊,目光執著地看著她,“我一個弱女子孤身上路,應該非常危險。”
趙漁心裏一驚,她偷偷離開的想法竟然被她看出來了。她心情複雜,如果可以,她也想把雲酈帶在身邊照顧,裴鈺安現在對雲酈情根深種,但她們兩人選一個照顧雲酈,她更相信自己,隻西洲的確比京城危險。
趙漁難得糾結,看雲酈進了廚房,她正皺眉苦思,這時候,阿路遞給她一封信:“夫人,西洲來的信。”
趙漁利落地打開信封,待看到上頭的內容,不禁神色一喜:“送信的人呢?”
“在客棧。”
吃過午膳,趙漁借口有事,出了長順街,等聽完送信人傳來消息,她輕輕吐出口濁氣。
趙漁回了長順街,就拉著雲酈講:“秀秀,我的確有些事騙了你。”
雲酈雙眸一眯。
趙漁道:“你姐夫不是西洲普通行商,他是西洲陳家家主。”
因趙漁的緣故,雲酈頗了解了些西洲的事,西洲陳家是西洲三大家族之一。
趙漁知道的消息比裴鈺安詳細很多:“這幾年薛家薛不知怎麽說動了近西洲的樓國,靠他幫扶,薛家權勢漸大,想吞並我們陳、周二家,因此西洲有些動蕩,說不準就……”
“但今日我收到消息,扶持薛家的樓國陡生內亂,自顧不暇,而薛家家主薛琅巡視鄉野時中了埋伏,重傷不醒,實力大減,怕近幾年都不能威脅我們。”
最後,趙漁總結道:“現在你不必擔心姐姐了,也不必和我去西洲。”
雲酈搖搖頭:“既然沒有危險,我更應該去西洲看看姐夫和侄兒。”
趙漁微頓,雖信上說的好事,但她剛剛對雲酈的內容有些誇大,比如薛琅奸詐卑鄙,不可小覷,而且,三家和平雖相處近百年,但當和平表象戳破,再也不可能重歸於好。
即使暫時平靜,未來也風雨不止。
但雲酈早懷疑她的身份,擔憂她的處境,她越是欺騙她她越要和她去西洲。
因此她剛剛全盤告知,一是因為西洲遞來的是好消息,二是她說真話,說對自己有用的真話,雲酈心中不會擔憂,就不會再要求和她一起去西洲。
“三四個月的時間我有的。”雲酈淺笑道。
趙漁想了想,西洲消息來源可靠,所以就算不如她對雲酈所說西洲會安穩幾年,但幾個月內必定平靜,雲酈和她去一趟應該不會有事的。
而且,她也能和秀秀多相處相處。
“你先和裴世子商量。”最後,趙漁仍舊遲疑。
裴鈺安黃昏時從國公府出來,立刻驅車來長順街,他今日穿淺青色儒衫,身姿頎長,俊眉修目,矜貴優雅。
“世子,你
今兒心情很好?”雲酈笑吟吟衝他走去,打量後道。
裴鈺安佯裝漫不經心地道:“今日午後我和青燕簽了和離書。”他在陛下跟前磨蹭了小一旬,今兒陛下有些醉酒,他趁機上前再提,然後就得了幾金口玉言,之後立馬和劉青燕簽和離書,當然明天他酒醒怕是有頓收拾。
雲酈聞言微微怔了下。
裴鈺安敏銳地捕捉到她的失神:“你不開心。”
“我沒想到會這麽快。”雲酈趕緊說。
裴鈺安和雲酈一起進房間,已是夏日,日頭悶熱,雲酈絞幹帕子讓裴鈺安擦臉,裴鈺安接過帕子邊道:“大理寺的王陣王主事我曾有恩於他,過些日子我會讓他認你為義妹,然後便和我娘提你的事。”
王陣隻是六品官,出生不顯,但主要是給雲酈一個官家出身的身份,當然他父母不會認可這個身份,給雲酈官家小姐的身份,主要是為不影響未成婚的弟妹議親,最起碼對外說,他們嫂子兄長是當朝官吏。
“夫人他們會同意嗎?”雲酈忐忑不安地道。
“放心,我會讓他們同意的。”裴鈺安擦幹淨臉,帕子扔到水盆裏,見雲酈眼神不安,他安撫道:“我娘最開始肯定不會同意,但若是她不同意娶你,我便一直不會娶妻,等後頭的庶弟成婚,她會接受的,若是她接受了,父親不同意也得同意。”他說得很簡單。
雲酈琢磨他的神色,果斷決定不要在他興奮勁上潑冷水,她將這幾日給裴鈺安做的外衫取出來:“世子試一試,看大小合身嗎?”
見她這幾日又為他做衣裳,裴鈺安心情更好。
到了夜間,床榻間一陣搖晃,裴鈺安今日動作溫柔磨人,折騰小兩個時辰,才緩緩睡去。
雲酈身體累極,若是往常,恐怕早已沉沉入睡,今日身體疲憊,她閉上眼,腦中卻不停閃過各種畫麵,一絲睡意也無。
都是些小時候的畫麵,她幾個月大娘親去世,沒多久她爹續娶林燕子,有後娘就後爹。
她小時候身體弱,差點養不大,她爹不管,是趙漁小小年齡去學抓蛇做活,賺錢給她買藥看病。大姐十來歲就泡在山裏,還是需要別人養的小丫頭,就開始養她,從不說怕不說累,甚至幾次被蛇咬,差點一命嗚呼。
她沒爹疼沒娘愛,可她有兩個姐姐,雲酈覺得她也是被疼著被愛著長大的。
小時候,她想給她們做點什麽,她們說秀秀小,秀秀長大了再保護姐姐,她很期盼長大。
那天大姐上山采藥,臨走前叮囑她,她不在要照顧好自己,她乖乖點頭,後來大姐墜崖,她有好好照顧自己,但卻高熱不退,惡疾纏身。二姐夜裏偷偷地哭,白日卻對她笑,又承擔起照顧她的責任。
因存的幾十兩銀錢因請人去山底尋大姐用光,二姐繡手帕荷包,京城裏賣的銀錢比附近鄉鎮多,她為了多賺幾十文錢跑京裏來。結果有次來京途中,被一惡霸看中,後來丟了命,臨死前,她沒擔心自己一句,隻死死地瞧著她,說姐姐不在,秀秀要照顧好自己,秀秀別害怕。
她給她合了半晌眼睛,她都沒閉上,依舊擔憂地看著她。
橫死家外,又未成婚,趙全不讓二姐進祖墳,她也不稀罕讓她進。殺人償命,可趙全拿了幾十兩銀子就當沒這事。
她要弄死那個壞人,隻她還沒來得及動手,第二天那人慘遭報應,慘死街頭,再然後她被趙全所賣。
她記得大姐二姐的叮囑,要照顧好自己,她不能讓大姐不放心,讓二姐閉不上眼睛。
她現在有了一切,金銀珠寶,如意郎君,隻要她繼續,她還能得到國公府世子夫人的位置,她能過得很好。
她喜歡這些東西,可她知道,她最想要的就是在姐姐身邊。
大姐那邊危險,她不想她去,但她一定要跟著去,小時候她們照顧她,現在她長大,她得照顧她們。
哪怕她力量小,她隻能給她做頓膳,陪她說說話。
雲酈深吸口氣,轉過身對著裴鈺安,這個男人是她費盡心思勾引來的,她也有些喜歡他。
但她更喜歡姐姐。
雲酈閉眼,頭往他脖頸蹭蹭,裴鈺安下意識輕拍她脊背。
尚未黎明,裴鈺安便覺有隻小手扇風點火,他捉住那隻手,睜開眼,雲酈水潤潤的眼望著他,軟軟道:“夫君。”
裴鈺安深吸口氣:“酈酈……”
雲雨再歇,已是半個時辰後,窗外的魚肚白掉進來,雲酈打量裴鈺安的神色,乖巧地道:“世子,我想和你說件事。”
“嗯,你說。”饜足後的男人語氣總是特別地好。
雲酈眸光微閃:“我想和姐姐去西洲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