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漫天繁星

  長魚瑾驚喜的看著無問，一張臉曬得通紅，那雙眼睛卻格外明亮。


  無問於她，如同落入深海的人遇到的一根浮木。


  無問將知秋搬到近旁的一柱蔥蘢花樹投下的小片陰影下，單膝跪坐在地上，然後將衣袖裏一顆深褐色藥丸塞入知秋嘴裏。


  大師出手，知秋有救了。


  長魚瑾激動萬分，嘴張了張蠕動半天，隻吐出兩個微弱字節：


  “大師。”


  無問做完一切，仍單膝跪在地上不動，略抬了眼看長魚瑾。眼神深邃，中有漣漪波動，卻很快垂下眸子去。


  平靜的聲音響起：

  “娘娘應該看清這宮中的形勢了，惹怒皇上實不明智。”


  長魚瑾知道無問說的話是在為她著想，心中不免有些感動。


  “可是麵對這樣一個人實在忍不住。我有心躲開他，卻……”歎了口氣，無奈道：“算了，我以後不出來了，可能我這個人命犯煞神。”


  無問看著地上的陰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長魚瑾又道：“大師多次出手相助，長魚瑾銘記在心，若他日大師需要，定竭盡所能幫助大師。”


  無問淡淡的：“舉手之勞罷了。”說著站起身來，又從袖口裏摸出一顆藥來。


  “這是解暑的藥，娘娘服下便不會頭暈了。”


  長魚瑾歡喜的接過，舉到陽光下看了看，褐色的藥丸在太陽下散發著淡淡的光芒。


  “大師真是神醫，隻看一眼便知道我頭暈。”


  無問瞥她一眼，又將眼神投向遠處：“你的丫鬟一時半會兒不會醒，就讓她在這兒吧，想來皇上也不會為難她了。”


  長魚瑾點頭，想著大師肯定在皇帝麵前是能說上話的，隻要大師說不會為難那就肯定不會為難了。


  無問轉過頭來盯著長魚瑾，“但是娘娘還是回去跪著吧。這次之後，希望娘娘可以吸取教訓。”


  說完，無問轉身就走。他不能在這裏多留。


  長魚瑾對著他的背影歡喜的道了謝，然後一臉鬱悶的回到最初的位置繼續跪著。


  雖然頭不暈了，就是熱，但怎麽感覺比剛才更難熬了。


  夜裏，那股子悶熱下去了。一池蓮花搖曳，往岸上送去清涼的風。


  四下宮燈亮起，來點燈的小宮女看見皇後嚇了一跳，小心的拿著火折子去觸碰燭芯，點亮之後逃也似的離開了。


  長魚瑾無語，慢慢躺倒在身後的石板上，一雙眼睛平靜無波的看著天上星宿。背上傳來溫熱的觸感，那是白日裏殘餘的溫度。


  禦書房內。


  一身輕便衣衫的程嶽淩端坐於書案前，一顆心煩躁不安。


  案上的折子鋪開。


  安得全恭敬的遞上一杯茶水：“皇上，夜深了，歇息吧，龍體要緊。”心中卻是驚歎，這本奏折已經攤開擺了一下午了，上麵還未有一點批閱的痕跡，不知是何故。


  程嶽淩接過茶杯，遞到嘴邊卻又放下。


  “她怎麽樣了？”


  安得全疑惑：“奴才不知皇上指誰？”


  程嶽淩目光移到嫋嫋升起煙霧的紅泥香爐上：“朕說的是皇後。”


  安得全頓時明了：“小德子下午去看了，皇後跪著，隻是那個丫鬟暈倒了。”


  程嶽淩心中煩躁，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今日下午腦海裏全是那個女人的模樣。


  那張惡毒的嘴，那氣勢洶洶蹬著他的模樣。


  安得全偷瞄了一眼，發現程嶽淩的嘴角上彎。


  皇上在笑？看來皇後真是皇上的眼中刺。懲罰皇後，皇上竟然心情大好。


  程嶽淩忽然站起身，幾步走到門口，門外弧月灑下一地光華，程嶽淩頓住腳，看著滿園月色沉默半晌。


  安得全正在揣摩皇上這是什麽意思，程嶽淩已經開口：“擺駕煙翠宮。”


  煙翠宮，淑妃居處。


  無問到時，長魚瑾已經躺在地上睡著了。


  芙蓉亭靠著蓮花池，夜風夾著蓮池的水汽吹過來，將地上殘餘的溫度帶走，留下一地冰涼。


  無問眼中露出擔憂，他盤坐於地，輕柔的將長魚瑾攬入懷中。


  睡夢中的長魚瑾沒有感受到這一番變動，她臉上帶著甜甜的笑，似是做了什麽美夢。


  無問低頭，就這月色與四周燈光細細端詳長魚瑾的臉。


  想像著這時候她醒了會說什麽，嗬嗬，一定第一句就是，“大師，你來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這張美麗的臉上一定帶著明媚的笑，兩眼彎彎，像是天上的月牙兒，又似地上的碧波。


  無問抬頭看著漫天繁星，臉上漸漸浮起一抹淡淡的笑。


  這麽多年來，他日日青燈古佛相伴，他念經心，他敲木魚。世人尊崇他為高僧，他也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淡出塵世，以為這世上再沒有什麽能影響他了。


  可是，現在有一個女子牽動了他的心，讓他在多年後的今天再次感受到擔憂與歡喜，現在的他，才像是活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