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初見清祗

  初見清祗，是三萬年前那場狐妖眾族的混戰中。當時我尚且年幼，已不記得那場酣戰是如何的血腥殘酷。隻記得洪荒大地上，酣戰幾日幾夜不休，靈力交織將整個天穹全部遮蔽，明晃晃的一片，分不清白晝黑夜。


  洪荒上血流成河，猶如大片鋪散的瞾夕花瓣。四周散落的狐屍，原形畢露、雙眸渙散、靈力盡失。還是狐形的我在堆砌如山的屍體中瑟瑟發抖，不知何時，已是遍體鱗傷。皮毛被血水浸透，分不清到底是從屍體上沾染的血跡還是從我傷口中汩汩流出的鮮血。


  也是這般月中天，月華映出的不是清淺安寧，卻是洪荒的廝殺哀嚎、血腥遍野。我強忍身上割裂的傷口，費力地抬起頭在混戰的狐妖中尋找著赤火狐妖。然而除了大片飛散的血跡，我什麽都看不清……


  那時我想，我一定會那樣死去。屍首混在不同的狐族裏，終被掩埋……而就在此時，我突然看到一襲白衣如雪出現在眼前。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清祗……


  一片血泊中，他白袍玉冠站在我麵前，衣角在混合著血腥的風中輕然飄動，不沾一絲塵埃，更沒有絲毫血跡。束起長發宛如月華盈盈。我從未見過九靈雪狐，更不知他們擁有著如月華般的清淺發色。本以為是哪個狐族的老者，卻見俯首看向我的麵容是那樣年輕，卻也那樣冷漠……


  從他幽深黑眸中逸散出的清冷落定在我身上，我怯怯地抬頭看去，便見他斜飛入鬢的眉頭微微皺起，唇角孤傲地抿著，看不出一絲喜怒。


  也許是天性使然，我察覺到他身體中逸散出的強大靈力，不由得蜷縮起身子。片刻便見他探出手來，手指修長。然而那指尖竟擒上了一絲靈力。


  我猜他是想殺了我，卻已經無力掙紮，隻是閉上了眼，絕望地等待那一刻的來臨。


  當他冰涼的手指輕輕撫在我的背脊時，不知為何，我卻感覺到一絲暖意。指尖溢出的靈力很快讓我身體的傷口愈合，那之後我便昏睡了過去。待再次醒來，已在赤火洞府內，重傷的爺爺重獲珍寶般將我攬在懷中，老淚縱橫……


  狐族混戰之後，赤火一族僅剩爺爺與我，還有拚死守護著爺爺回到洞府的炎伯，他是一隻灰狐，似乎在很久之前便一直追隨著爺爺。


  我不知混戰是怎樣止息的，隻知曉在那之後，除了九靈雪狐一族，其他的狐族近乎都遭到了重創。三萬年來，九靈雪狐一族在殘存的四大狐族中越發昌盛。


  從未對爺爺說起當日所見的一幕，我也不曾知曉那狐妖便是清祗。然而在我繼任赤火一族的族主，並立誓守護碧水雲珠的時候，我再一次看見了清祗……


  還記得那是一萬多年前，我從爺爺手中接過碧水雲珠，並將它供養在身體裏。不知為何，我突發奇想將赤火洞府改為赤火琅嬛。爺爺似有什麽話要說，但幾番欲言又止，終是作罷。


  當赤火洞府變為赤火琅嬛的那一夜，洞府前的瞾夕花第一次開出了繁烈而茂盛的嫣紅花朵。入夜難眠，我踱步而出，卻在一樹嫣紅之下，意外地看到那襲白淺，與三萬年前不同的是，身上的一襲白淺已是仙袍袂袂。


  華發流瀉，仿佛鍍上一層月光，他挺拔卻略顯瘦削的身影站在瞾夕花下，顯得那樣單薄而寂寞。月華下他微微仰頭，目光深邃而遼遠，仿佛要徑直看到九重天上。我怔怔打量著曆經兩萬年之後，那依舊冷漠清淡的麵容，神情中的寂寥之色比初見他時更多出幾分來。濃濃地繾綣於眉眼之間，不曾飄散……


  許是聽到身後的響動，他收回視線，轉而看向我，複又落定在我的身後。


  “赤火琅嬛……”我第一次聽見他開口說話，聲音沉和安寧，卻也清冷。仿若歲空山中那一彎寒泉，凜冽至極。


  再回視我，眸中淡漠又多了些許。他的視線在我的臉上來回打量，看得我十分心悸，於是我移開視線，卻意外捕捉到仙袍上，係在腰間的青翠玉佩——天玉所雕的一尾雪狐，是九重之上的寶物。我瞬時明白了他的身份，狐妖一族中進而為仙的九靈雪狐——清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