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文明的犧牲
最高指揮官桑切·雷蒙出現在屏幕中,他說話的語氣沉穩、表情好像都是經過嚴格設計的。
別想從他的表情中讀出任何他不想讓你知道的東西,阿瑟知道,這是新人類的最高境界。
當他們想要掩藏某些東西的時候,他們這張和人類無異的臉會變得毫無生氣,看不出一點點情緒。
好像面對著一個機器屏幕。
「阿瑟·林,奈美木,感謝聯合航空培養了你們二位這樣優秀的學員,我代表全人類向你們表示感謝,即將開啟的旅程你們已經非常清楚,我希望兩天後等來的是你們勝利的消息。」
冠冕堂皇的話說完之後,奈美被深深感動,她的眼中含著淚水,渾身上下都做好了為了任務付出一切的準備。
和奈美的意氣風發相比,阿瑟的心情要陰鬱很多。
不是擔心母親的事,而是他心裡有一個很大的疑問。
既然佩里墨表示,和平號無法跟蹤到接母親離開的飛船,是不是意味著聯合航空與雷切和朱雀駕駛的「喜馬拉雅號」飛船隻是失去了聯繫,並非是飛船進入地球后就毀滅了。
「指揮官,我有一個疑問。」阿瑟不打算浪費時間,他和奈美都已經做好獻出生命的準備,這樣鼓舞士氣的話自然不必多說。
「等我說完接下來的話,我會給你時間提出問題。」指揮官說道。
阿瑟點了點頭,後退一步。
「我想有一件事情有必要讓兩位知悉,聯合航空已經通過了一項決定,如果地球任務失敗,火星將成為替代計劃。」
「什麼意思?」奈美立刻察覺到指揮官的話里透露著可怕的訊息,「是不是意味著,如果我們無法引爆地球,火星會被犧牲,作為第二個吞噬點?」
「沒錯,孩子,你說得很對。」
後排站著的克萊恩看了涼宮一眼,他發現涼宮緊緊咬著牙齒,時刻會衝上去把指揮官撕掉一樣,還好那只是全息影像圖。
「冷靜點。」他用唇語向涼宮傳達自己的建議,「冷靜,冷靜點。」
隔了好幾秒,涼宮方才微微朝克萊恩點了點頭。
一旁的佩里墨看在眼裡,一言不發,事到如今,就算和平號違背聯合航空指揮中心的決定,擅自開啟乘客艙,接收火星居民,也於事無補。
誰該優先上傳照片?
這個問題任何人類在任何時期都回答不了。
也許只能模仿泰坦尼克號沉船時候的做法,「老人、女人和孩子先登上和平號?」
這不可能,太空遠航時代,大家的身體素質都趨於平均化,老人的身體也不比年輕人差,孩子是例外,但火星長大的孩子來到和平號上也很難立刻適應,大家面對的考驗是一樣的。
更為困難的是,火星上的人類非常團結,家人聯繫著家人,誰都不願意離開誰。
失去地球后的人類比在地球的時候更為團結,這種團結有時候是隱含著毀滅威脅的。
道森一臉嚴肅,在他看來,聯合航空的決定就是一切,雖然火星上二十多萬居民會在瞬間陪葬,但是太陽系能夠得以保全,這是最為優先的事情,必要的犧牲在所難免。
至於弗蘭肯斯坦,他還在計算著「琴弦座」完成任務的可能性,這個可能性在他的計算中僅僅只有2%,這是一場徒勞的飛行任務,他能做的只是盡量保證2%不會因為技術原因變得更低。
夠了,趕快結束這該死的威脅吧。
每個人都這樣想。
自從全民調查啟動,和平號飛船上的人類也都投出了自己的一票,90%的居民表示應當將火星居民全部撤離,但是仍然有10%的人投了棄權票,這不是他們不尊重生命,而是這些人類更明白生命在宇宙中的卑微和無奈。
為了繁榮昌盛,生生不息,死亡和犧牲是必不可少的。
有些人更早明白這些道理,並且更早深信不疑。
聯合航空最終也沒有在意這場全民投票,他們甚至在投票結果出來的那一刻公布了B計劃。
誰都知道B計劃與A計劃是同一時間制定的,犧牲火星就是重啟計劃的一部分。
最理想的是地球,地球若是失敗,那就犧牲火星,聯合航空最後的戰場在奧爾特星雲,所有飛船都已經集中在那裡。
這是最後的戰場,守住太陽系就守住了千萬星系,聯合航空可以成為火星人類的罪人,但不能成為太陽系和人類文明的罪人,而前者在幾千幾萬年的文明之後,會被認為是一次值得的犧牲。
這種決定看起來無可厚非。
回到電車困境,「一輛失控的列車在鐵軌上行駛。在列車正行進的軌道上,有五個人被綁起來,無法動彈。列車將要碾壓過他們。您正站在車站內,離改變列車軌道的操縱桿很近。如果您拉動此桿,則列車將切換到備用軌道上。但是,您會注意到備用軌道上只有一個人被綁著。您有兩種選擇:
什麼也不做,讓列車按照正常路線碾壓過這五個人。
拉下操縱桿,改變為備用軌道,使列車壓過備用軌道上的另一個人。」
這個困境唯有一種解決方式,也就是當一個軌道上的人主動選擇犧牲自己,這個困境也就在瞬間消失不見。
聯合航空的做法很乾脆,他們切換所有頻率,沒人能夠接收到火星上的呼救聲,沒人能和火星保持通訊,就這麼簡單,火星已經和地球一樣毫無聲息。
涼宮腦海中出現的一個畫面慘烈又真實,一個站在珠穆朗瑪峰頂的人類,對著天空呼救,這時候,全宇宙會有生命聽到他的聲音嗎?
聲音是一種波,但是它受到距離的影響會逐漸變弱,大氣層將它的聲音完全淹沒在地球上,沒人能夠聽到一絲半毫。
當儀器被關閉,再大的呼救聲都是徒勞。
涼宮深感絕望,卻已經無計可施。
「看來,我們必須贏得勝利。」奈美沒時間悲傷,她很快就將悲傷化作動力。
「很好,這正是我們全部的期望。」指揮官的聲音彷彿來自遙遠的地方,阿瑟忽然有一種怪異的感覺,他向前邁出一步,又一步,一直到身體和指揮官的臉之間只有不到半臂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