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星漢燦爛

  「飛船預計在30分鐘後進入近地軌道，根據以往的經驗，進入近地軌道后，我們很可能會失去聯繫。」

  「收到，就像孩子長大了不喜歡給家裡打電話一樣。」奈美笑著說。

  「祝你們好運，孩子們。」

  斯坦利的聲音消失了。

  「你還害怕嗎？」阿瑟切換頻道，此刻他的話只有奈美可以聽到。

  「說不清楚，我其實不應該會害怕的，但是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揮之不去，好像穿了別人的飛行服，怎麼都不舒服。」

  「新人類的基因經過改良，不容易感到恐懼，奈美學姐也是只是不習慣駕駛小型飛船。」

  「也許吧，但只要完成任務就好，我對此充滿信念。」奈美停頓了一下，聲音又一次響起，「你那裡還有別的故事嗎？莎士比亞喜劇那種，或者愛情故事。」

  奈美手動調整防護罩的能量等級之後，稍稍轉身，現在她已經朝向和阿瑟相同的方向，只是可惜仍然看不到阿瑟的臉。

  「戴上面罩以後，我們可都是一樣的了.……行了，說個故事吧。」奈美說。

  「曾經有一個男孩，他在夢裡遇到一個女孩，那個女孩和他描述自己星球的風景，女孩的話斷斷續續，兩人的交流也時有時無。

  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男孩特別期待聽到女孩的聲音，聽到女孩描述她生活的世界。

  女孩生活的星球非常奇特，在男孩的想象中，那是一個有奇怪天空的世界，有時候天空是台階狀的，一層疊著一層，有時候天空又是色彩斑斕的，有時候.……」阿瑟忽然停頓下來，奈美催促道，「有時候什麼？」

  「有時候又是黑漆漆的岩石，女孩給這些天空都起了名字，一些怪怪的名字，比如金魚眼睛、紅綠糖果、棉花窗帘、白色風鈴草、巨蛇，之類的，這些名字有些很奇怪，比如她會說不如就叫紅色里的紅吧，或者叫石頭海。」

  「嘿，有意思，聽起來像的故事，那個居住在B612星球上的小王子，他也會給身邊的東西起名字，你知道的故事吧，還有B612星球，特別特別小，我猜也許和我們的飛船一樣大小。」

  「是，我知道的故事。」阿瑟的思緒回到了第一次聽到女孩聲音的那段時間，他彷彿活在夢裡，現在他試著第一次把女孩的事情告訴另一個人，當他在敘述這段回憶時，它聽起來完全就像是一個杜撰的故事，徹徹底底沒有任何真實感。

  難道真的只是夢嗎？」

  「然後呢？」奈美似乎不討厭這個故事。

  「後來，男孩和女孩經常聊天，女孩的話聽起來很奇怪，但是男孩都能聽懂，那些詩歌一般的句子被用於兩人間的對話，習慣了之後，男孩也不覺得有什麼不舒服，反而在聽不到它們的時候會想念起那些優美又陌生的比喻。」

  「男孩也許因此喜歡上詩歌。」

  「男孩也可能喜歡上別的，比如把女孩所在的世界畫出來。」

  奈美溫柔地說：「那是因為男孩愛上了女孩？」

  「啊？」阿瑟有些驚訝。

  「愛情不就是簡簡單單就發生的嗎？我雖然是新人類，但是不代表我對愛情沒有自己的理解，比如小王子就一定在某一個瞬間愛上了他的那朵玫瑰花。」

  「也許你說的對。」

  奈美愈發自通道：「因為這種感情，所以想要畫出來，這是因為想要更了解女孩，如何更了解一個人呢，這就是數學問題了，從了解她生活的世界開始，完美。」

  「學姐.……說的對。後來，男孩真的畫了，在夢裡他試圖理解女孩描述的天空，可是無論怎麼努力，他都無法還原那樣的天空，當他想到那些大片的緋紅交織著成群的幽藍層層疊疊漫布空中，那樣的天空，男孩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

  「的確，所以夢都是不符合邏輯的，這是人類的特權，新人類從不會做不符合邏輯的夢，說實話，還挺讓人羨慕的，夢裡還能給自己編造一個——朋友。」

  「啊，是夢啊。」

  阿瑟不禁感概。

  「你怎麼了，聽起來怪怪的，不過我覺得吧，這個女孩生活的世界也真的很不尋常，你想，怎麼會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天空呢？一會是棉花一樣的顏色，一會又都是岩石對不對？我可沒有在課程中學到過這樣的天空，想想我們即將抵達的地球，那是因為太陽光線和大氣的散射效應，所以地球上的人類能看到天空，至於那是不是藍色的，就更複雜了，和人眼的反應有關，可是岩石狀的天空就不合理了，難道說……」

  「學姐這麼一說，的確，我這個故事有些不合理，只是因為它更像是一個夢吧。」

  「嗯，不過挺不錯的，後來呢，他們除了聊彼此的世界，還聊些什麼？男孩沒有說要去找女孩嗎？」

  「男孩身處另一個地方，而且他根本不知道女孩在哪裡，宇宙茫茫，星系之間幾百年的航行距離，尋找另一個人談何容易。」

  氣氛忽然有些悲傷起來，過了一會，奈美忽然笑著說：「這才是浪漫！」

  阿瑟：.……

  「你知道嗎？我第一次體會到浪漫這個詞是看到你的畫，你在千花市集賣的那副畫帶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神秘中帶著一絲微風，一種我從沒有感受到過的情感。」

  「所以奈美學姐當時就參加競拍，想要買下那幅畫？」

  「沒錯，但是那時候我還沒有現在這種體會，浪漫啊——是一種無法形容只能體會的東西，我以前只能通過背誦一些詩歌去理解它，但是非常艱澀，你知道嗎，就好像是在咀嚼一塊假的巧克力，明明看著就是巧克力，但是它其實是一塊軟性材料列印出來的吃下不會死卻和巧克力毫無半點血緣關係的冷漠無情之物。」

  奈美一口氣說了一堆，阿瑟默默認同。

  「但是剛才，我終於好像有一瞬間，明白了浪漫，不，我是被它眷顧了，感謝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