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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大限將至!你終究是快要死了

  松濤客棧,二樓廂房。

  老道呂無相面紅耳赤,一手扶著桌子一手猛拍自個兒胸口。

  「咳咳…啊咳咳……」

  好好的吃著飯呢,突然就給噎著了,真是夭壽哦。

  緩了好一會兒,老道這才順過氣來,放下手裡的筷子,擦了擦眼角淚花,跌坐在塌椅上,「呼呼」地喘著粗氣。

  斂氣凝元不露真息,如此一來,確實阻隔被查探到。但缺點是,仙氣盡藏,自身便需像凡人一般進食,以補充日常之需。

  只是,怪就怪在,時常會在進食之時嗆著或噎著,呂老道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門外走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吱呀一聲,門開了。

  「師父,」李長安推門入內,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桌旁提起水壺往嘴裡狂灌了一口熱茶水。

  掃了眼桌上三菜一湯,沖自己師父問道:「菜好吃不?」

  老道還在捊著胸口順氣,見李長安一副不高興的樣子,便以為這饞嘴小徒兒又在怪他一人吃獨食呢。

  老道呵呵一笑,拿著好話說,「湊合湊合,哈哈…廚子手藝不及你。餓了吧,快,坐下次,坐下次。」

  「哼,」李長安翻了個白眼,嘟囔道:「還次,徒兒剛剛差點被蛇妖生吞了。」

  「啊?!」老道又驚又疑,「蛇妖?甚麼蛇妖?」

  這時嶗觀海從門外走進來,朝老道揖了一禮。

  老道看看自己正在氣頭上的徒兒,又看看一副公事公辦模樣的師侄,一臉茫然:「這是腫么了啊這是?發生甚麼事了?」

  李長安沒搭話,只掃了一眼嶗觀海,心底自有計較。

  「還不是您讓我在公孫府里守那除怨籙,差點把徒兒我搭裡頭了。」

  「甚麼意思?你剛剛說蛇妖…」老道伸手搭在小徒弟肩上。

  李長安賭氣地一抖肩,甩開師父的手,「您可真是心大,在這兒優哉游哉熱湯熱飯的吃著。天都黑了徒兒還沒回來,您也不知道擔心。

  師父,您知道那蛇有多大嗎?比後山崖的大花還長還粗,藍窪窪的全身發光,長的可滲人了。

  還會噴毒霧,漬了我一背,到現在還疼呢,也不知道是不是中毒了。師父,我怕是要死了…」

  老道剛剛一搭手便驗過了,小徒弟完好無恙,別說中毒,渾身上下連妖氣都未曾沾上半分。

  這便有些怪異了。

  雖說長安會些法術,打退不入流的小妖不在話下,但若與妖物交手而不沾絲毫妖氣,就是嶗觀海也未必能做到。

  「放心,沒中毒。」老道皺起眉頭,沖嶗觀海問道:「這到底是甚麼回事呀?」

  「回師叔祖。」嶗觀海確實有點過意不去,清了清嗓子,道:「方才張羅好飯菜,便去公孫府上準備回收除怨籙,焚燒行渡化之法。

  卻是沒想到,一到公孫府竟發現小師叔與馬車上的公孫拓都不見了。

  使了飛劍搜尋之術,方圓幾十里找了一圈,方才在在護城河邊發現了小師叔,觀海便速速趕了過去。

  幸而小師叔無礙,不然觀海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哦,」老道點點頭,剛想說句什麼,突然一想,這不對啊,說了一圈還是沒說到蛇妖身上。

  李長安狐疑地睨了嶗觀海一眼,沖老道埋怨道:「師父您也真是的,也不知道給徒兒幾道保命符什麼的,就不怕我被妖怪叨走了。」

  老道,「嘿,你當自個兒是天材地寶吶,妖怪緊著來叨你去吃了好修鍊?」

  自己徒兒自己知道。

  李長安雖無靈根妙骨,但聰慧非常,奇思妙想層出不窮。打小就能幹,青泉山中黃泥屋裡一幹家具,包括那比世間尋常土灶好用許多的灶膛,都是他親手弄的。

  日常打坐吐納,練習咒語、法術也算得上勤奮,可就是心思有點飄忽。連自己這個將他一手拉扯大的師父,都摸不透小徒弟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常常聽他自個一人在那叨叨,說這世上根本沒有神,所謂神不過是人們心底的美好寄願,云云。

  還有一些說話,老道聽不懂也理解不了。總之,在今日斗元大師兄分身尋來青泉山之前,小徒弟對求仙問道並不怎麼上心。

  並且,隱隱的,老道還感覺到小徒弟對神明似乎並無幾分敬畏之心。

  要說缺點,除了饞嘴貪吃之外,也沒別的了。

  打小就懂事,從來不哭鬧,幹活也勤快;悟性高,什麼經文法門口訣之類的,至多說兩次,便能記住。

  好奇心大過天,可惜膽子小得跟芝麻粒兒差不多。

  一丁點風吹草動,他都能緊張半天。那些個蛇蟲鼠蟻,他沒有一樣不怕的。

  七歲之前,除了在山居周邊撿些柴火、挑點兒水,基本沒離開過小院子。直到正式開始修鍊,學會乘風訣后,他才慢慢開始與深山裡那些飛禽走獸接觸。

  猶記得,十歲那年被只蜘蛛給咬了。那嚎的一個驚天動地啊,如今老道想起來,都覺得耳朵疼呢。

  『這孩子又扯胡話了。』呂老道如此想,倒也沒說出透,畢竟還有個外人在場。

  若真遇上蛇妖,怕不是得當場嚇暈過去,還能在這氣呼呼的跟他撒嬌?嗤,借他十個膽兒。

  對於師父的揶揄,李長安聽得多了,全然不在意。

  一屁股坐到塌椅上,沖嶗觀海伸手、攤掌,道:「大師侄,我這也算是替你辦事對吧,衙門裡報個工傷唄。好歹給點補帖,我這摔的可不輕。」

  「去。」呂老道一筷子抽在李長安的掌心上,「你這球囊,一天天沒個正形…」

  「師父!」李長安縮回手,側身露出右胳膊處被劃破的道袍,以及手肘一道長長的血痕,「我是真受傷了,不是開玩笑的。」

  這是他護著公孫拓自十尺高空搖晃墜地時,擦著河道旁的尖石割傷的。

  老道眉頭一皺,也不見他招手作勢,李長安便感到一陣清涼在受傷處蔓延開來,很是舒服。他能感覺到,傷口正在快速癒合。

  他扭頭沖面露愧色的嶗觀海,一本正經道:「若不是替你看守那除怨籙,我也不會剛巧遇上耗子精擄走公孫拓。

  若不是因為當時你不在場,我也不會不要命地一路追過去,結果在護城河外的墳地,遇上那條大蛇。

  萬事有因才有果。你看,小師叔我摔的這副狼狽樣,還不都是為了你。」

  嶗觀海聽得連連點頭,當下就從袖袋裡摸出一錠整銀,塞到這渾不知臉皮有多厚的小師叔手裡,道:「是、是,小師叔說的是。都是觀海安排不周。

  只是,出門急身上帶的銀兩不多,小師叔先拿著,莫要嫌棄。明日,待觀海向衙門裡上報此事,再領酬金不遲。」

  李長安立馬露出十分燦爛的笑容,手速飛快將那錠銀子塞進袖袋,趁熱打鐵道:「噯,都是自家人,說什麼兩家話,哈哈。

  明日,就明日吧。

  那個,大師侄啊,還得勞煩你把我這傷勢報的嚴重一點,最好說摔斷了一條腿…

  呃,不夠的話,就說兩條都斷了…」

  嶗觀海愣了一下,好容易回過神來,生怕這廝說出更多直白得不能再直白的話來,急忙回了一句:「明白,明白。」

  呂老道在一旁看得直皺眉,又不好說什麼,略略有幾分尷尬,便清了清嗓子。

  「嗯咳…」

  「師叔祖,小師叔,您二位先用晚。樓下有一捕役,若有何事,可差他跑腿。觀海手頭還有事,先告退了。」

  「好好,且去忙你的吧。」呂老道擺手道。

  ……

  嶗觀海離開后,呂老道盯著盤腿坐於塌椅上、攥著錠整銀左看右看的財迷徒弟,嘆了一氣直搖頭。

  心說,『道門中人,卻這般貪財,這若擱山門內是要被人笑話的。』

  「師父,」李長安掂了掂手裡的銀錠,歡喜地抬頭問道:「您知道現如今的物價嗎?」

  呂老道一時間情緒有點接不上趟,愣了一下,反問道:「何謂,物價?」

  「就是說,比如一斗米多少錢?一斤豬肉多少錢?」見師父一臉茫然的樣子,李長安又道:「這麼說吧,這錠銀子能買只上好的玉簪不?

  哦對了,有沒有什麼藍田玉、和田玉或者羊脂玉啊什麼的。玉石我不懂,以前就是聽說過這些名字,具體長什麼樣我還真沒注意過…」

  看著小徒弟絮絮叨叨地說著,呂無相心底思緒萬千。

  「長安啊,你是想用這銀子買根玉簪么?」

  「對啊。」李長安伸手撩起老道散落在鬢角的亂髮,笑呵呵道:「師父這截枯枝也太寒磣了,還有這身破道袍。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師徒倆是丐幫九袋長老呢。」

  呂老道嘴唇抖了一下。

  「蓋幫?何謂蓋幫?九代?為師我可是九十八代…」

  「哈,我就隨口一說。明天徒兒去問問客棧夥計,哪兒買布制衣手藝好。最好是有成衣賣,這樣就省得等了。」

  整理完師父散亂的頭髮,李長安拿了副碗筷從飯甑里舀了米飯,撥了小半盆炒雞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看著吃麻麻香從不挑食的小徒弟,呂無相心底猛然一抽,雙眼驀地騰升起一層霧氣。

  長安啊,唉…師父,不是個好師父啊!

  人都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可為師我,卻從未給過你快活。

  這一十六年,養你長大,教你習法。眼見你身子骨一日比一日長開,法術也是一天比一天精進。為師這心裡,著實為你高興。

  可是!

  可是,大限將至,你終究是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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