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修崗樓

  未來人對自己的長相還是挺自信的。他看到人家姑娘長得秀氣，下意識地抬起頭來。一米八的個頭，濃眉大眼的，微微有些古銅色的皮膚，加上十來年的“挨罰”練就的一身疙瘩肉，還別說，連母親都覺得兒子夠帥。


  “怎麽樣，孩子還可以吧？”母親拉著小花的母親在炕頭上坐下，那份親熱的，似乎親戚成定了，就差稱呼親家母了。


  小花一臉羞澀地低下頭，靠在母親身邊。


  李大嬸問：“咋樣？”


  屋子小，盡管李大嬸聲音小，可四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的。小花的頭更低了，蚊蠅似低說：“挺好。”


  說完這倆字，她似乎臉上發燒，捂住了臉，生怕別人看到自己的樣子，尖尖的下巴幾乎觸到了胸口上。


  李大嬸說：“這年代的，也不太平，俺尋思了，也不能久等了，孩子也不算小了，還執拗個啥勁，就把小花帶來了，以前這孩子可是生人不肯見的。”


  母親說：“前後兩村的，一打聽都知道，不過見個麵也好，既然這樣……”說到這，他就想給兒子準了。未來人說：“娘……”


  母親一瞪眼：“娘什麽娘？你的事娘說了算。”


  未來人賭氣地蹲在地上。


  小花看到他的樣子，忍不住吃吃一笑。但隨後又矜持地扭過頭。


  李大嬸說：“你們啊年齡都不算小了，也該成個家了，俺看這事啊，就包在當娘的身上了。”


  母親說：“是啊是啊，這孩子們抹不開麵，當娘的就說了算了，俺看小花這閨女俊，人也乖巧，俺一見就心疼，覺得像自己親閨女一樣，心裏一百個樂意呢。”


  未來人嘟囔說：“我不樂意。”


  母親一腳踹在他的屁股上。小花又撲哧笑了。看得出來，小花是個愛笑的女孩，性格應該是活潑型的，不過由於相親這事女孩子該盡量矜持，所以她克製著自己。


  那個年代的少年男女相親，也就走個過場，好多直到結婚麵都沒朝過的，多數是父母說了算。因此，小花也不把未來人的話當話，覺得這婚事板上釘釘了，就拉著娘的手說：“娘，咱們回吧。”


  小花母女剛出來，街道上過來兩個人，正是海燕和栓子。


  母親拉著未來人出來送客，看到了海燕，就打招呼。


  小花母親不認識海燕，見她英姿颯爽的，腰裏還別著手槍，就說：“這是隊伍上的女首長吧？”


  母親說：“是海燕，俺村的，跟俺閨女一樣疼。”說著，母親就拉過海燕，給小花母女介紹。小花看到海燕紮這腰帶，挎著手槍，太神氣，就一副向往的樣子，忍不住問：“俺能參加隊伍嗎？”


  海燕說：“行啊，隻要是一心打鬼子的，都可以加入隊伍，瞧，栓子就是我帶出去的。”


  小花忍不住問：“他是你們村的，咋沒參加隊伍？”


  小花說的“他”，就是未來人。未來人明白，因為小花說話時，眼光瞟著他，下巴還往他的方向一挑。海燕瞥一眼未來人，淡淡地說：“他？隊伍養不起這樣的人。”


  海燕話裏有話，小花聽出來了，忙問：“咋了？他是不是……”


  未來人看出來了，小花打聽自己，是想從海燕的口中得知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她顯然把母親們的話當回事了。


  海燕說：“這個人從小就好吃懶做，連個三字經都背不過，還和十來歲的孩子同學，你沒聽說過嗎？其實懶一點也沒啥，問題是處處惹事，要不是他，我們支隊請來的狙擊手也不會受傷。”


  “啥……”小花沉吟著，又問：“啥叫狙擊手？”


  海燕說：“就是神槍手，可以以一當百的那種人，這麽說吧，一個隊伍如果有一兩個狙擊手，就像一把懸在敵人頭上的刀，隨時都可以要了對手的命，老何可是我們的寶啊，居然……”說到這，她憤憤地一跺足：“老何的眼睛受傷了，你們應該知道，一個狙擊手，如果眼睛無法看東西，怎麽打槍？”


  小花哦了一聲，看看未來人，拉著母親的手說：“娘，咱們走吧。”


  這幾個字，說來冷冰冰的，就像從寒夜的石頭，生硬的很。


  母親想再解釋幾句，人家李大嬸母女頭也不回地走了。


  母親轉過身來，一巴掌打在兒子的臉蛋子上，罵道：“不爭氣的東西。”


  不但母親討厭他，接下來，全村人都聽海燕說了，所有人見了未來人，都會呸他一口。未來人本來還想和母親解釋的，可他一張口，母親就會大罵。他幹脆什麽也不想說了。心裏有委屈，沒處倒。未來人天天坐在村頭的棗樹下，吹著樹葉，曲子單調而又刺耳。


  這天早上，未來人正在村頭的樹下麵坐著，看到一隊鬼子從遠處來了。未來人伸手抓住頭上的繩子，敲響了警鍾。


  村民們開始向其他村子轉移。未來人卻茫然地坐在那裏。蘇老秀才跑了出來，想把他拉走，卻根本拉不動他。海燕跑過來了，對蘇老秀才說：“爺，快走，別管他了，讓鬼子抓去活該。”


  蘇老秀才給孫女拖走了。未來人眼睜睜地看著鬼子由遠而近。這時候，父親跑了過來。父親不放心他，想把他拖走。可是未來人慢慢地站了起來，他不想走。他早就生出了和鬼子拚命的想法。


  這幾天，未來人感覺自己非常失落，心疼得很。他緊握著拳頭，想等鬼子靠近了衝過去。帶隊的鬼子正是安田。安田以擺手，呼啦一下，鬼子包抄了過來。未來人想撲過去，就在這時候，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這個人不是父親，因為父親正護在他的麵前。


  當父親的下意識地要保護兒子，盡管此時的兒子，比他還健壯。


  身後過來的人是蘇老秀才。蘇老秀才手上的力氣出奇的大，未來人掙紮了幾下，居然無法出手，隻聽他在自己耳邊低語：“別衝動。”


  未來人並不是個衝動的人。他比一般人要冷靜的多。


  安田留下一個班圍住三人，其他人進村了。


  翻譯官上前看看三人，說：“你們不用怕，太君不會傷害你們，不但不會，還會給你們提供一個美差。”


  安田給未來人提供的美差是去修崗樓。


  這幾天海燕又帶這隊伍破壞了鬼子附近的幾個崗樓。就在八裏莊村北不到十裏地處有個村子，叫馬頭蘇。那裏是鬼子常常出沒的據點，據點周圍布置著明樁暗哨，裏麵有一個崗樓。這個崗樓頭一天剛遭到支隊的破壞，安田得知了消息，親自出馬，到附近的村子抓壯丁。


  未來人年輕，看上去又結實，自然是安田的人選。父親年齡也不大，再說，他看到未來人被抓，也不想獨自走開，就主動地跟在兒子身邊。雖然他一句話也沒說，但是，未來人感覺得到，父親是想親眼看到他是安全的。蘇老秀才想跟來，卻被翻譯官一把推開了。翻譯官罵道：“滾，糟老頭，多大年紀了還想幹活，不怕死啊？想混皇軍的口糧吧，想得美。”


  蘇老秀才剛想走，又被安田叫住了。安田用生硬的漢語說：“你的，做飯的幹活。”


  就這樣，蘇老秀才也被抓了起來，三人一起隨著附近村裏抓的壯丁，差不多三十幾人來到了馬頭蘇據點。


  安田把壯丁抓來，就對據點的鬼子說了幾句，然後帶人走了，據點隻留下一個班的鬼子，然後就是一個一個班的偽軍。


  未來人父子跟在壯丁們的身後搬運著磚石。父親畢竟不如年輕人，雖然有耐力，可衝力不足，一直落在後麵。一個鬼子走了過來，抬手就是一鞭子。皮鞭落在父親的脊背上，頓時疼得他悶哼一聲。未來人眼睛一瞪。父親趕緊用眼神止住他。父親快步跟上節奏，但很快又落在了後麵。那個小鬼子或許該死，又拎著鞭子過來了，啪啪兩鞭子甩在父親的背上。未來人聽到哼聲，一回頭，正看到小鬼子再次揚起鞭子，他扔下手中的磚石，左手托住了小鬼子的鞭子，右手在他腰間一抓，一使勁把他舉在頭頂，大喝一聲給扔了出去。說來也巧，其實也不算巧，那是未來人故意的。小鬼子正落在幾米外的磚石堆上。由於方向是頭前腳後，這一下雖然頓時撞了個頭破血流，腦漿子都出來了。


  呼啦一下，鬼子們衝了過來。他們見未來人赤手空拳，也不開槍，一個個用刺刀朝未來人的身上捅。未來人抓住兩把槍杆，又是一聲大喝，愣把兩個鬼子給掄了起來，手一鬆，遠遠地送到磚石堆裏去了。其他的鬼子呼啦一下開始拉動槍栓，就在這時候，隻聽有人說：“飯來了。”


  未來人一抬頭，原來蘇老秀才推著小車來了。他晃晃悠悠地將一車粥推向鬼子，一鬆手，小車飛也似地撞了出去。趁著混亂，蘇老秀才叫道：“搶家夥。”壯丁們開始去撿地上的槍。蘇老秀才縱身跳了起來，雙腳在一個鬼子頭上一踏，身子淩空撲了出去，搶過了一把機槍，朝未來人扔了過來。未來人抓起機槍，嘟嘟嘟一通掃射。


  那邊的偽軍端著槍過來了。蘇老秀才把長衫的衣襟一撩，身子如穿花蝴蝶，雙掌擺動，啪啪啪，接連十幾掌，再見那些偽軍，槍還沒開呢，就被打倒在地。這邊未來人掃倒了一片。崗樓上麵有幾個櫃子，因為亂戰不便開槍，這時候見自己的人都倒下了，也沒什麽顧忌了，嘟嘟嘟，機槍開始掃射。


  未來人拉著父親藏在磚石後，蘇老秀才也過來了。未來人忍不住欽佩地說：“爺，俺咋不知道你還會功夫呢？”


  蘇老秀才說：“幾十年了，一直沒露，今天終於可以活動一下筋骨了。”說著，他左右看看，抓過一把步槍，朝著崗樓上啪啪兩槍，居然把兩個鬼子給打了下來。


  未來人頓時崇拜到無以複加的地步。蘇老秀才說：“想當年，俺也當過兵。”


  海玉想了想，這才知道，蘇老秀才之所以能夠培養未來的自己，原來是深藏不露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