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七月 傾島又傾城
黃昏十分，在別墅裏忙完了一天的工作，海夜卸掉了重重的石膏腿，站在陽台上吹海風。
看著遠處沙灘上熙熙攘攘的比基尼女郎，驀地想起了17歲那年在海裏教藍鳶遊泳的事情。
那個時候藍鳶剛來到海家沒多久，正處在每天被自己整蠱捉弄的陰暗地獄中。
12歲的藍鳶就像一隻打不死的小強，總是在被整時哇哇大哭，轉眼卻又把不愉快的事情忘得煙消雲散。
她總是一如既往的對他好，像是永遠讀不懂自己對她的厭惡和反感。
他對她的傷害一直在變本加厲，她卻總是溫暖如光，不僅沒有被他的陰翳所恐嚇到，反而將陽光的種子埋進了他的內心。
那個時候，他第一次覺得，父親教給自己的很多東西，其實是錯誤的。
他發現父親教給他的殺伐決斷、戾氣和殘酷，在這個不諳世事的少女麵前，似乎特別不堪一擊。
那個時候的禹城的整個江湖人士都臣服於他，可他卻開始質疑自己。
他曾經對藍霖說，你毀滅了我的家庭，總有一天，我會殺死你和你的孩子。
他如約殺死了藍霖，在醫院的病房裏，用注射器從自己的身體裏一管一管地抽出血液，再注進不省人事的藍霖的輸血袋裏。
你們感受到過被遺棄的恐懼嗎？
從小，他就是個被父母忽視和遺棄掉的孩子。
那種感覺，就像在寒風刺骨的冬天裸身行走。
你隻有讓自己的內心麻木，才足以對抗那種寒冷。
他對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藍霖說：你走吧！不要再醒過來！有你和你女兒在的日子裏，海擎天的眼裏就永遠沒有我和我媽。我媽在美國，我被忽視，都是因為你們。
他以為那天之後一切都會結束，不料海擎天卻將那個女孩帶來了家裏。
在一個天色陰沉的夏季的黃昏十分，他一改往日的淡漠和對立，走到藍鳶跟前對她說：“你會遊泳嗎？不會的話我教你。”
藍鳶看著他燦爛的笑，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牽起了他的手。
那天她穿了一身粉色的娃娃氣的泳衣，一臉燦爛的微笑，毫無顧忌地扶著他的手臂學著他教的蛙泳動作。
他輕輕地扶著她的胳膊，一直把她拖至大海接近防鯊網的最遠處。
每年的七八月，禹城這個島城都有因為溺海而去世的青少年，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他隻需用在浪花接近他們的時候放開她的手，她便會被浪推進深海裏，再無生還的可能性。
那天，就在他準備放開她的手的時候，自己的右腿卻莫名開始抽筋，他完全失去了平衡力，被迎麵而來的浪花狠嗆了一口苦澀的海水，便沒進大海。
昏迷的瞬間，他感覺到一隻小手抓住了自己的右手，自己沉重的身體就快要將她沒入海底，可是她一點沒有要放開自己的意思，夾著哭腔一直拚命的喊救命。
可是那裏太接近防鯊網了，下海的遊客一般怕有鯊魚漏網，都不太往這邊來玩。
加上那天天氣不太好，離他們最近的人群也都在1000米之外，加上海風如此之大，根本就不可能有人過來向她們施以援手。
藍鳶意識到求救沒有任何意義之後，開始努力回想海夜教給她的遊泳常識，自己努力嚐試著去遊起來。
最後他模模糊糊地感覺到藍鳶使勁拽著自己，借著海水的浮力先把他的頭弄出水麵。然後用笨拙的姿勢，一路把自己拖向人流最近的地方。
藍鳶就是在那樣的處境之下，用那樣的方式奇跡般地學會了遊泳。
那天，她利用海夜並沒怎麽用心教她的遊泳常識，加上她自己的悟性，用特別笨拙的泳姿，在他準備殺死她的那片深海裏，她救了他的生命。
那天之後，陽光的種子便在他心裏落地生根。
也是同時，他開始懺悔，為藍霖的死，直至今天。
所以，他會痛恨文莞因為自己的改變而成為植物人的下場。揮金如土地去償還文家老兩口，並不計得失地去建設文縣。\t
所以，他願意去替蘇紫凝承受痛苦，隻為救她一條命。
所以，他為了蘇紫凝肚子裏的小孩而娶了她。
所以，他冒著生命危險去餘震連連的文縣去做一個普通的誌願者。
遊泳事件之後，海夜和藍鳶的關係開始有了微妙的變化。他不再極端地討厭這個妹妹，偶爾心情好的時候，會教她彈鋼琴。
藍鳶本來就是一個漂亮靈動又可愛的女孩子，除去仇恨和偏見，海夜很快便喜歡上她。
那個時候，他覺得有一個妹妹真好！
自己曾經在和陳姨上學的路上看見過藍鳶，那個時候他的心裏還沒有那麽深的仇恨的種子。
第一次見到藍鳶，隻覺得那個紮著丸子頭的姑娘特別可愛。回家便跟爸爸說，你和媽媽再給我生一個妹妹吧！
那個時候他想，如果有一個妹妹，即使爸爸媽媽都無視和遺棄了自己，至少他還有個妹妹可以陪著他。
童年時代的海夜怕極了孤獨，他想要一個妹妹的想法當時就被海擎天否決了，那天之後，他就知道，自己注定一路孤獨。
長大之後，孤獨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之後，他卻突然有了一個從天而降的妹妹。
對她的偏見消除之後，海夜很快喜歡上她，慢慢地，他發現自己對她有著特別強烈的心理依賴感：看不見她就覺得心裏發慌，一看見她便覺得踏實。
可是他不知道該怎麽跟她好好相處，總是去惡作劇傷害她，然後引起她對自己的注意力。可是事與願違，藍鳶每次都被氣的哇哇大哭。
海夜開始隻是以為，因為孤獨慣了，所以在這個妹妹從天而降之後，自己卻不會應付這種兄妹關係了。
因為他從來就沒有被人親密相待過，也沒有學會親密待人的能力。
可是那次，在藍鳶洗澡時，自己生出偷窺的意念之後，他就被自己嚇了一跳。他意識到，存在於自己心裏的不是親情，而是別的。
愛情，便在那年的七月落地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