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的名字
飛機還在黑夜中穿行。吃過晚餐後,機艙內又恢複了寧靜,連坐在斜後方的小孩子都不吵不鬧,在母親的懷中沉沉睡去。
安德想去一趟洗手間,起身時,又假裝不經意地往前方的座椅上瞥了一眼。少女低垂著頭,側身靠著窗睡著了。她前麵的小桌板上,放著一本深藍色外殼的書,書名是中文,安德看不太清。
從洗手間回來,在狹窄的過道裏,安德又望向了少女的位置。她還在沉睡。她身旁的男生卻沒有睡著。他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站在過道中的安德。
安德局促地收回自己的目光,準備回自己的座位。突然,不知為何,他心裏湧起一股衝動。
他走到那男生身邊,俯身用中文低聲地問:“不好意思,先生。請問我可以跟你換一個位置嗎?”他指了一下後排,“我就在你身後這排靠窗的位置,可以嗎?”
那男生揚起眉毛,微微地皺了下眉頭,問:“為什麽?”
安德很誠實地回答:“我想認識你身邊的這個女孩。我很想和她說幾句話。”
那男生側頭,看了一下旁邊的少女,仿佛在想些什麽。過了幾秒後,他回過頭,直截了當地說:“對不起,我不想換。”
說完,他戴上耳機,閉起眼睛不再看安德,臉上的神情變得冷峻。
安德尷尬地在原地愣了幾秒,才回到座位上。他有點失落,想著怎麽樣才能認識這個女孩,怎麽樣開口才不會顯得突兀失禮。
在胡思亂想中,他慢慢睡著了。但睡得很不安穩,一個又一個的意境交織著,一會是在舞池裏,一位穿著西裝的紳士和穿著長裙的女士在跳著探戈,一會兒又是穿著白色毛衣的少女在角落裏拉著小提琴,她的琴聲是模糊的,她的笑顏也泛著柔光……這柔光,越來越亮,漸漸隱沒了她的身影。
安德感覺有些刺眼,意識模糊地睜開了眼睛,機艙外已經是一片明亮。
15個多小時的旅途並沒有想象中的難熬。飛機降落時,是北京時間八點半。安德脫下外套裝進包裏,跟在小樂團後麵,走進了連接著機艙和航站樓的廊橋。
一陣熱浪包裹著他,盡管他隻穿著T恤,但這南北半球的氣候差異還是讓他一時難以適應。
走到行李轉運帶旁,他有點著急地尋覓著女孩的身影。幸好,她和幾個同伴就在不遠處,守著一堆行李,等著其餘的人取回托運的樂器。
看著她的背影,他腳底頓時升起了一股力量,疾步走過去,站在她的身後。也不管突不突兀,失不失禮了,他調整了一下呼吸,在心底反複練習的句子終於蹦了出來:“小姐,你好!”
不隻是她,旁邊的幾個同伴也驚奇地回過頭,看著眼前的這個高大的外國男孩。
他覺得自己的耳朵熱得發燙。但是看著她的眼睛,他又升起了一股勇氣:“我可以認識你嗎?”說完,他又著急補上一句:“我叫安德烈斯·貝隆,來自澳大利亞墨爾本,剛剛和你坐的同一班飛機。”
她疑惑的神情一下子舒緩了,羞澀地笑了一下,說:“我想起來了,你是坐在我後麵的那位先生。”
“沒錯。”他心裏升起一股小小的喜悅,又問道:“那……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她眉眼帶著笑意,很認真地回答:“我叫宋清歌。”
“好的。”他有點激動,仿佛取得了一次小小的勝利,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謝謝你!”
這時,飛機上坐在女生旁邊的那個男生,背著大提琴走了過來,對其他人說:“行李都拿齊了吧?走吧,校車早就在外麵等著了。”
女孩提起自己的行李,對安德擺了擺手,說了句“再見”,便跟著同伴們一起往機場大廳的出口處走去。安德有些悵然若失,總覺得自己好像還有話沒說完。
看著他們一群人走出大廳,他才突然回過神來:光知道她的名字有什麽用啊?電話、地址、郵箱、facebook,知道任何一項也好啊!
安德覺得自己蠢透了。他抬起腿,飛快地追了出去。
離出口處不遠,停著一輛藍色的大巴車,這個樂團的成員正在往行李艙放置行李。等他追上去時,車子已經緩緩開動了。他隻能隱隱看到車身上印著幾個大字:蘇南大學。
蘇南大學,正好是他即將就讀的學校。
“song-ching-ge”他甚至都不知道是哪幾個字,該怎麽寫,隻能反複回憶著這幾個發音。
在機場大廳門口,他招手準備攔一輛出租車。突然間想起來,自己的行李還在裝運帶上,一輪一輪地轉著,孤獨地等候著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