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江流湧動
至於沈煉的實力大概是在什麽程度，他自己也沒有一個概念。
隻知道還算不錯，大概比一流高手要強那麽些，但是比成名高手江湖名宿如何，他沒有試過，但也確實沒有什麽太大的把握就是了，畢竟身法不代表一切。
他是這些年才在江湖成名的，具體是幾年來著，他也忘得差不多了，硬要說的話，大概是在十年前吧，那似乎是他在江湖上第一次被眾人所知的時候。
至於這具身體才二十八歲的事情，幾乎沒人知道，大多數的人認為，他是一個本來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隱居，卻突然想要入世玩耍的老怪物。
沈煉對這些猜測從來沒有解釋過，一是他懶得去解釋，不知多少年總之是很長的魂體狀態讓他性格有些淡然，二是身上的秘密多一些，在這個江湖裏也安全一些。
讓別人摸不透的人，才是最叫人忌憚的不是嗎，因為你不會知道他還藏著幾張可以扭轉局勢的底牌。
不過，說實話，江湖上的人大多數都不怕沈煉，因為沈煉很少殺人，隻殺罪孽深重天理難容並且惹到他之人，這一點他們都知道。
不然這次也不會有那麽多的人想要來試著抓一抓他了，估計自己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保住小命再說。
事實上，沈煉不是不殺人，他沒有那麽高的覺悟和原則，隻是單純不喜歡罷了。
受先前漫長等待歲月的影響，他變得很通透，他做事一般也沒有太多理由，隻有想與不想。
或者應該說，大多數人都應該是這樣，隻是有的人非要給自己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
沈煉對於江湖一半的人沒有概念，但是這不妨礙他相信黃土仙的話，因為黃土仙的話從來沒錯過，這也算是黃土仙的職業操守吧。
他說超過一半，就是超過一半，隻可能多，不可能少。
這其中會有多少能對沈煉造成威脅，他不知道，這其中又有多少沈煉認識的人，他也不知道。
不過，看不慣他的人應該不少。
也許還會有些素味相逢的人對他毫不保留的刀劍相向。
他怕嗎，其實還好，沈煉的求生欲還是挺強的，但就像是他有很大的秘密一樣，他的底牌也很大，大到堪稱石破天驚。
他隻是覺得麻煩，他本來還想再江南多帶上一段時間的。
……
不知不覺，沈煉抬起手對著夜空中的群星慢慢合攏。
其實沈煉知道，那顆石頭裏的人在另一個世上，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一定要找到那個石頭。
也許是想問個清楚，也許是想報答恩情，也或許是想為自己這莫名其妙的人生定個目標。
看著天上的繁星點點，沈煉默默地出神，突然他又輕和地笑了一下。
“這天底下有一半的人想要抓住我，你們說我是不是很厲害？”
他看著星空自言自語，聲音卻幽幽的傳進了風裏，在這高閣之上消失不見。
夜半微涼，明月當空，懸閣若亭，白衣朦朧。
高閣下，一座府裏。
某家的小姐剛好睡不著，柔步走到了窗邊。
她輕柔的推開窗，慵懶地抱著手臂向外看去，卻正好看見了高閣之上的那道人影。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轉過頭來，對她笑了笑。
皎白的月光下，微風下一襲白衣翩翩，那人就好像是如畫裏走出來的一般，好不清美。
小姐一時竟看癡了，可等她回過神來時，那人已經跳下了高閣，乘風而去。
那應該是個江湖人吧，那就是江湖嗎？
望著遠去的白衣人影，小姐癡癡地倚靠在窗邊，這樣想到。
半空中，沈煉拍著自己的胸口，輕鬆了半口氣。
好險，這是差點就被人發現了。
也不知道方才那女子有沒有認出自己，哎，看來這地方也不能待了，得趕緊走才行。
樓宇之間，白衣慌張地飛遠……
是啊，這，就是江湖。
……
江南西去的方向有一條大江，名為鬆江，此江是江南最長的水道，流經五郡七山十四城，幾乎是占據了整個江南往西的道路。
要想從江南往外走，這片鬆江流域，是必經之路。
而在這鬆江之上，有一水幫，名為環水幫。寓意著如同著鬆江一般，如是環蛇將這江南盤踞。
正如其名，這環水幫在這江南之中也確實是獨霸一方的大水幫，名下長船無數，江南進出商隊都會請他們護送，鬆江流域的生意也基本都有他們的插足。
可以說，在江南，敢觸犯他們的眉頭的人並不多，就連當地的朝廷官員都和他們有所勾連，對於他們橫水私渡，拉幫聚眾，攜船持械的行為都是視若不見。
但這其中其實也有幾分上麵的意思。
因為環水幫活躍商隊，江南的征收糧產都有顯著的提升，就連早年的水賊也被盡數收編，治安大幅度提高。環水幫的存在利大於害，上麵對於他們的對策，自然也就放寬了不少。
不過，環水幫的幫主沙流河，似乎是不打算止步於此。
他並不缺少錢財，這幾年也一直在用手裏的錢財疏通關係，意圖在朝堂之上給自己謀取一個官職。
顯然，他意在朝堂，意在那更大的天地。
他想要的並不是在野聚眾，而是入朝為官，成就一番功名。
這些年來，環水幫的發展飛速，他在幫中的威嚴也是與日俱增，但越是這樣，他心中便越是惶恐。
他在害怕，害怕某日醒來就看見群群官兵將他圍住，環水幫的勢力再大，麵對朝廷也隻是一隻隨手可捏死的螞蟻。
隻是那些官員對他的態度始終都不明不白，不冷不熱，讓他投進去的銀錢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沒有響應。
這讓他恨得咬牙切齒，卻也無可奈何。
畢竟他是下野出身，要是真惹怒了朝廷，朝廷想要鎮壓他也花費不了多少力氣。
可就在沙流河幾乎要放棄官路，開始刻意壓著幫派發展，準備安安心心當自己的地頭蛇的時候，機會出現了。
朝廷通緝俠盜沈煉，活捉此人著，可麵見當今聖上，由聖上親自頒賞，封賜正門。
而這沈煉，現在又恰好正在江南。
這是個機會，他明白這是個天大的機會，這是一個同他當年做大環水幫一樣的機會，甚至是一個更大的機會，因為錯過這次，以後便不會再有了。
這代表隻要抓住這個機會，環水幫有機會從江湖幫派變成朝廷正部，也代表著他有機會從一個在野草民加官進爵。
這代表著他以後可以不必再為商道而去看那些官員的臉色，也代表著他有機會真正的控製江南。
沙流河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絕不可能放過。
所以他一定不會讓沈煉離開江南，他已經下定了決心。
同一時間裏。
蜀地的峨眉派，塞外的十二連環塢，隱於市井的金錢幫，走街串巷的丐幫，兜售消息的飄雨樓，人丁稀薄的鐵劍山莊等等江湖勢力，都有了自己的動作。
……
鬆江封道了，這是最近對於江南百姓來說的第二大消息，第一自然是那萬金懸賞。
聽說這次封道是為了配合朝廷捉拿要犯，環水幫準備沿道排查。
不過，所謂的封道並不是說路不能走了，而是走起來會有了諸多的限製，不隻是人員要受到排查，就連運送的所有貨物都要被細細查看。
這要耗費多少時間不用多說，光看那江邊密密麻麻擁簇著的人群就能明白。
這樣的舉措對於環水幫來說自然也是一種極大的壓力，不隻是每天的貨運要少上很多，銀錢的入賬，以及對外的名聲都有很大折損。
不得不說，沙流河這次為了搜查沈煉是下了血本的。
但是沈煉有多難抓，他也不是不明白。
八年前，他見過沈煉一次。
那時候，他還是環水幫的副幫主，跟著上一任的幫助參加了一位西南武林名宿的金盆洗手大會，這位名宿練功出了岔子受了重創，打算退出江湖紛爭，從此安享晚年。
在江湖裏，金盆洗手代表著隱退，代表著宣誓從今以後再也不出拳動劍，決不過問武林中的是非恩怨。這是件很大的事，特別是在一般幾十年才會有一位名宿金盆洗手的情況下。
那本是很肅穆的場合，但是隨著一聲酒杯被敲碎的聲音，儀式的現場被鬧亂了。
原來是那位名宿的仇家雇了人來鬧事。
這種下三濫的行為，就連沙流河這種水匪出身的人都極為不恥。
可是來鬧事的蒙麵人裏有幾個一流好手，他想管也管不了，隻能默不作聲。
就在眾人以為那場儀式辦不成了的時候，沈煉來了。
直到今天，沙流河還記得，那一身白袍的人從門外走進來的情景。
那個身影飄逸，恍若仙人乘風而來一般。
衣袍翻湧之間，數個一流好手就已經被一雙潔如白玉般的手掌丟了出去，摔在門檻外，沒了兵刃。
沈煉是來幹什麽的呢，沙流河記得，好像是應約來喝酒的。
隻是應誰的約，沒人知曉。但他隻喝了一杯酒，便起身帶著鬧事的人走了，隻留下來客和主家的滿堂靜默。
對於沈煉，沙流河一直是不想為敵的。
先不說兩人之間功夫的差距。
於情，他自己原本也是一個盜匪，對於屬於同一類行業人的沈煉多少有些好感。
況且沈煉的盜，在綠林之中一直都是叫人佩服不已的存在。
黑路子裏的賊匪們那個提起沈煉不是豎起大拇指，說這人是咱們賊的招牌，是咱們賊的麵子。
他確實是一個叫人佩服的人，至少沙流河是這麽認為的。
於理，他和沈煉之間本來沒有任何的利益關係。
沈煉一沒偷過他，二也沒偷過他的貨。
而且就算沈煉偷了他，在賊的規矩裏，那也是他技不如人，他也隻會一笑而過。
如果不是這次的通緝，沙流河覺得，自己估計這一輩子都不會和沈煉做到這種程度。
但是人終歸是要為自己著想的，他有他的誌氣，他要登得那朝堂，身披華服錦袍，出入車馬如龍，他甚至還想留名千年，在史書上也留下屬於他的一筆。
為了這個誌氣，他努力了半輩子，此時機會就在眼前，自然也不可能放過。
讓他眼睜睜看著機會溜走，他做不到。
他必須要做過一場，即使沈煉再難抓，也要試試才知道。
大江之上，風帆卷動不休，沙流河穿著一身褐色獸皮長袍站在船頭，低頭看著江河浩蕩，收緊了眼睛，暗自做著打算。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沈煉，你是走是留，咱們，各憑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