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千金一諾
“那你問下張媽願不願意。”雷一諾忽然說了這麽一句。
雷一彬聽到“張媽”二字，一時之間還真的不知道說什麽。葉文看著這姐弟的表情，心中猜測這張媽應該是雷家的老人。但他一個外人，不會對此說什麽。
雷一諾不缺錢，但別墅裏並沒有傭人，大概是不喜歡有外人在的。
“晚點告訴你。”雷一彬應了聲，但之前的興致勃勃卻急速下降至消失無蹤了。
張媽……媽媽當初嫁入雷家的陪嫁丫鬟，比他跟姐姐在雷家的時間還要長，對媽媽忠心耿耿，對姐姐疼到骨子裏。
他不太讚成姐姐想要張媽的想法的，但難得她開口，而他也明白，姐姐很抗拒外人，隻是真沒想到姐姐會說要張媽。
昨天，姐姐在北堂軒的新歌發布會上現身。一向不關注這種娛樂新聞的爺爺跟爸爸竟然在家等他回去……
【是不是你姐？】爸爸問話的時候，他都故意不對上他們在他身上探尋的視線。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也不再向以前那麽畏懼爺爺跟爸爸。自從接手雷氏後，他麵對他們更是遊刃有餘。
他當時是怎麽回答爸爸的，【不知道】。沒有否認，爺爺、爸爸那樣手段的人怎會不知那是不是姐姐，隻要一查，就能清楚。
他沒待多久就朝著四樓走去。房子有電梯，但他都喜歡走樓梯。
在樓梯的拐角處，他再望了眼客廳的方向，竟看到爺爺抬手抹了下眼睛……
爺爺這人特別嚴肅，又很講究規矩，小時候他可是很怕爺爺的，爺爺對他嚴格得不得了。但是對姐姐，卻像是稀世珍寶般，精心嗬護，捧在手心還怕摔了。
明明自己是弟弟，但是卻隻能站在邊上觀望爺爺將姐姐抱坐在膝蓋上，平時古板著的臉笑容遍布。
小時候覺得是爺爺偏心，長大了又漸漸明白了爺爺的心思：男孩有責任，女孩要來寵。
直到三年前，爺爺跟爸爸聯合發了聲明，與姐姐脫離關係，真的讓他無法相信，但又忽然覺得自己或許一直都是錯的。
至少到目前為止，爺爺跟爸爸對姐姐是何種心思他是還沒弄懂的。
在東城別墅沒待多久，雷一彬就跟葉文離開了。
走之前，雷一彬收拾好餐桌上的殘羹和垃圾。葉文途中接了個電話，他特意瞟了眼葉文的手機屏幕，是安子妤。然後對上姐姐也剛好從手機中轉移的視線，看來姐姐也看見了……
但三人都沒聊什麽。他猜不透姐姐對葉文是何種心思。小時候，尤其是姐姐十歲左右的時候，她可是特別迷戀葉文的。但沒多久就分開了。葉文又說追過姐姐，但姐姐沒答應。那姐姐是心中有了別人？看著又不像是懷春的樣子。
或者，他是時候讓人查清楚，姐姐當年從費城去了花城，到底發生了什麽。
雷一彬自己開的車。先去跟葉珂見了個麵，等回到綠城別墅，已經是快十點了。
綠城別墅群，坐落在帝城的中心城區，但這塊地很清幽，遠離喧鬧，典型的富貴之家。住在這片區域的不是高官領袖，就是富家豪門。
雷家，帝城的名門望族，真正的豪門。
雷家老爺子雷霆君，曾經在部隊待過，還取得了不少功名，後來退役接手了雷氏，至今仍是整個中原響當當的人物。
雷霆君有三子，雷一諾跟雷一彬的父親雷振添是最小的兒子，卻成為了雷氏的下一任掌權者。
當年，雷家姐弟的父母的婚事也是中原一個至今仍在流傳的美麗故事。
雷振添的妻子，方倩茹，是高幹子弟出身。方倩茹的父親方立興是退休的軍區司令，母親董美玲是上一任的帝城檢察院院長。雷方兩家當年的聯姻就是商政聯姻，典型的強強聯合。
更為幸運的是，當年雷振添跟方倩茹雖然是相親認識的，卻也鍾情於彼此，婚姻幸福美滿。
後來，雷振添與方倩茹先後生了一女一子，家庭美“好”。
雷家要錢有錢，要名有名，生活愜意，一帆風順。當年雷家千金的出生更是被大肆報道。生於中原四大家族之首的雷家，又是雷家近千年唯一的千金，萬千寵愛於一身。千金一諾名震整個中原。
隻是他們雷家的真實情況，外人又知道多少？對他們是羨慕嫉妒恨，但他們經曆的又豈是常人能承受的……
剛進門，雷一彬又看到坐在客廳，似乎又是在等自己的爺爺跟爸爸。
“爺爺，爸爸。”很公事化的語氣。
雷霆君看了孫子一眼，又看了近些年越發沉默的小兒子一眼，最後淡淡開口，“你去見那丫頭了？”
昨天還問他是不是姐姐，今天就問是不是去見姐姐了。看來他身邊有不少爺爺的人……
雷一彬本想直接上四樓換衣服再去找張媽說事的。這老爺子的話讓他生生止住了腳步，朝著客廳走去。
“爺爺說的是誰？”在沒確定爺爺跟爸爸的心思之前，雷一彬也決定繼續裝瘋賣傻。
“說你姐姐！”雷振添有點火大地開口。
“沒有。我沒有姐姐。”雷一彬淡定地說。
雷振添氣得站了起來，一副想要揍雷一彬的模樣。
“坐下，好好說。”老爺子出聲。自己生的兒子，他還是很了解的。之所以當年狠心與雷一諾斷絕關係，主要還是因為倩茹的死。當然，他也知道當時這臭小子可是非常不願意他的寶貝姐姐被如此對待的。自己的親生兒子恨自己，他是活得挺悲哀的……
“你爸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我們想見那丫頭一麵。”雷霆君的聲音充滿滄桑。
雷一彬看著爺爺那蒼老的容顏，氣人的話說不下去，但見麵，按雷一諾現在的性情隻怕不會見。而且爸爸那個樣子，或許對姐姐是有想念，但怨恨還是沒有消散……
“等等看吧。她連我都不願見。沒什麽事情，我就先上去了。”雷一彬說完就恭敬地朝二人點了個頭，就往樓梯的方向走。
雷一彬剛想踏上樓梯，就聽到雷振添那充滿憂傷的話，“爸，雷家到我們這一輩，真是連個女人都沒了……”
雷振添真的很難過，沒了母親，失了妻子，女兒也被他趕走了！
雖然知道老爺子年紀大，還是忍不住說。
雷霆君想起自己過失的妻子也是好一陣哀傷。
雷一彬回到房間也忍不住歎氣。這樣的雷家，他是真的不想呆。本想搬出去住，但是覺得爺爺、爸爸二人住這兒，會太孤單可憐，畢竟是自己的至親，他又不忍心。
可是這些年，雷家這種清淨憂傷的氣息實在太重，他真的很不喜歡。
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雷一彬就出了主別墅，去後院的傭人房找張媽去了。
自從母親離開，張媽在雷家也沒什麽事情可幹，就幫著園藝工人一起修剪花草。因為是雷家的老人了，本想著給一筆錢讓張媽回老家養老，但張媽卻不願意。他也沒勉強。畢竟張媽未婚，也無子女。
房門被敲響，張媽開門看到門外站著的雷一彬是驚訝萬分的。
“少爺？”張媽有些不敢置信地開口。
“張媽，我都好久沒來看過您了。”雷一彬有些自責。
“少爺，您言重了。”張媽有點受寵若驚。
雷一彬看著張媽，才發現張媽像是老了不少，也瘦了。母親的死對張媽的打擊應該也是很大的，而這竟然被他忽視了。
雖然是傭人，但他跟姐姐都算是張媽帶大的。他對張媽確實缺少了關懷。想到姐姐提出要張媽，難道姐姐知道張媽的境遇？他這個姐姐自小心思就很細膩，他是知曉的。
“張媽，我是想問下您有沒有意願去找個別的主家？挺輕鬆的，隻有一個女孩。”雷一彬沒有明說這個主家是誰，他忽然想給張媽一個驚喜。以張媽對姐姐的寵愛，還有自從姐姐離開中原去了費城，張媽好像就再沒見過她了……
張媽有些呆愣，反應過來又不免有些哀傷，如果說她為什麽還留在雷家，原因就是偶爾還能見到眼前這位少爺一麵，還有她還是期盼著有生之年還能再見一次她的小姐的。思及此，張媽有些淚目。
“少爺，這是嫌我礙眼？”張媽的心受傷了。
雷一彬有些急，這可不是他本意。“張媽，你誤會了，那個主家的女孩，是我很好的朋友，她想找個人幫忙照顧下，所以我就想到你。”
聽著雷一彬的解釋，張媽很快緩過來，“少爺，這是交了女朋友了？”張媽臉上的陰霾一掃，換上了一臉興奮。
雷一彬跟葉珂的事情，並沒有被媒體報道過，張媽不知道很正常。
“哈哈，不是女朋友。不過我也確實交了女朋友。改天帶她去見你。”雷一彬一臉笑意。
張媽會這麽問，已經證明同意去新的主家。
“好，好，好！”張媽一臉感歎，伸手擦了好幾次眼睛。
“那張媽您先收拾幾天，等您準備好，我再送您過去。”雷一彬說回正題。
張媽看雷一彬的神情，還是認為那家女孩是雷一彬的女朋友，或者是心上人，她的東西不多，收拾一下就可以，“明天吧。”
看雷一彬這麽晚還過來跟她說，還有語言中不易察覺的焦急，張媽還是猜測那是被雷一彬放在心上的人，她不想讓他久等。
反正既然決定了要去，那就換個心情，重新投入工作。
“那好，明天中午我送您過去。”
“好。”
“那不打擾您休息了。晚安。”雷一彬完成了任務，心裏高興。
走回主屋的路上，給雷一諾發了個信息。
【張媽說明天過去。】
雷一諾反複看著那一行字，心裏有些忐忑。張媽不怪她？爸爸都怪她害死了媽媽，張媽是跟媽媽一起長大的，會不會也怨恨她？不過又想了想，張媽應該不知道媽媽的死跟自己有關係……
張媽……媽媽……兩人的模樣在自己腦海中換了又換，最後誰的模樣她都記不清。
【知道了。】
回了雷一彬，雷一諾扔了手機，關了燈，就躺下床。漆黑的夜，雷一諾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緊了緊拳，沒多久便有淚從眼角處滑落。
後悔傷心過後就是無盡的恨，還有那一顆隻想報仇的心。
雷一彬將張媽送去了雷一諾的房子。
“少爺，這是您給那位小姐買的房子？”張媽看到這房子還是有些驚訝的，金屋藏嬌很常見，但少爺才幾歲，這也有點太快了……而且她還以為是公寓，沒想到是這麽豪華的獨棟別墅。竟然一個傭人都沒有，這家小姐隻怕性情也有些怪。
但是，既然她答應了少爺，也會好好照顧。
雷一彬失笑，“張媽，您真的誤會了，不是我的女朋友。
進了裏屋，雷一諾並不在。她今天還有宣傳活動。
雷一彬將張媽帶去樓下的一間房子，這是雷一諾今早發信息給他說的。看來，雷一諾對張媽比他這個弟弟還要上心，打開房門，看到房子還是有打掃跟布置過的，跟其他房子的布置有不少區別，空間也挺大……
雷一彬將張媽的行李放下，“張媽，我下午還有會議。你今天先什麽都不用做，那位小姐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你也不用等她，廚房有食材，您自己解決好晚餐，然後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就可以了。”雷一諾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他也沒問，就順其自然好了，反正有張媽在，肯定不會餓到她。
“好的。”張媽將雷一彬送到門外。
接著，就開始回來收拾。東西不多，但整理起來還是需要費些時間，比打包要耗時。
張媽拿出一本相冊，看著封麵那個穿著騎馬服，踏著小軍靴，一臉傲氣的小女孩，忍不住摸了又摸封麵小女孩臉蛋的位置。
最後一次見到她家那位寶貝小姐，好像還是六年前，思緒有些飄遠。
雷家別墅的三樓主臥，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床上依舊縮成一團的人兒……
“少爺，小姐不肯起來……”別墅的一樓大廳，張媽從樓上急匆匆下來，對著坐在沙發上看著報紙的年輕的小夥子說。
“沒事……再過半個鍾，我自己去叫她。”雷一彬的語氣平淡溫和，但卻也有一絲不易讓人察覺的肯定與命令。
張媽無語。她哄了小姐快有半個鍾了，小姐還是在賴床，真是拿她沒辦法。
……
半個鍾後，雷一彬放下報紙，起身往樓上去。張媽緊跟其後。
雷家別墅一共五層，五樓是沒有人住的，四樓是少爺住的，三樓是小姐住的，二樓是先生和夫人，還有老爺子的。
來到三樓的主臥，少爺沒敲門就直接進去了。一開門，就能看見那不太近的深藍色大床上，還躺著個縮成一團的女孩兒。
少爺走過去，居高臨下的看著小姐，順著少爺的視線，張媽也看到了小姐腦袋隔壁的可愛鬧鍾，無奈一笑。看來在她下去後，鬧鍾也叫了一回小姐起床。
隻是鬧鍾也沒能叫起小姐。而她都能想象出來，在鬧鍾響起後，小姐還是像往常一樣——按掉鬧鍾，然後繼續倒頭大睡。而且自己那哄小姐起床的招數，也基本起不了作用。
小姐懷裏摟著個枕頭，被子蓋得老上，能看見的就剩下女孩兒那有些粉紅的臉龐了。
少爺走到小姐麵朝向的那邊，蹲下，開始伸手推小姐，邊輕聲地喚她：“老姐，起來了……飛機要起飛了……”
那時候少爺好像隻有十四歲，身高卻已經是一米七幾了，她看著少爺蹲在小姐床側，想象著按著少爺這生長速度，估計以後會有一米八幾的身高。而她的小姐以後會是怎般模樣呢？想到今天之後，好久都不能看到小姐，心中就不免難受。
小姐迷迷糊糊地“嗯”了聲，卻沒有要起來的跡象。
見小姐還是沒有動作，少爺開始掀開了被子一角，用手輕輕地搖晃著雷一諾，說：“姐！你再不起來，我打電話給爸媽啦！”
見軟的不行，少爺立刻使出殺手鐧——搬出先生跟夫人威脅小姐。雖然小姐不怕先生和夫人，但張媽也知道：小姐最怕先生跟夫人的嘮叨，尤其是夫人那心疼她的那些話……
張媽滿臉笑意，少爺竟然又使這樣的招數來威脅小姐！她都能預測到小姐的怒氣。
果然，沒過幾秒，小姐就睜開了迷蒙的眼睛，看了少爺和她一眼，就坐了起身。
“老姐，快點啦！我在樓下等你……”少爺笑著彈了下老姐的額頭，就起身走了出去。
小姐不情願地起身，動作還很懶散，身體還是疲憊。等小姐換好衣服，洗漱幹淨，來到樓下餐廳已經又過去了差不多半小時。
張媽本想幫忙小姐洗漱的，但想到小姐馬上就要下去吃早餐。張媽就匆忙跟著少爺下了樓。
等到雷一諾下來。
“小姐，您的早餐已經準備好了……”張媽一看到自己的寶貝小姐，就把精心準備好的各式早餐端出來。
雷一諾撒嬌地走了過去，摟住張媽說：“張媽，我舍不得你……”
雷一諾一大早就來了這麽一句，張媽看著摟住自己的小姐，心裏也頓時湧出一陣酸澀。在雷一諾出生前，張媽就來了這個家做傭人。雷一諾出生後，張媽更是幫著方倩茹照顧她。在張媽心中，雷一諾就是自己的小公主。
雷一諾本身又愛撒嬌，對傭人的態度也好，張媽就更寵她了，對她真是好得沒話說。
“小姐長大了，是該學習獨立了！”這是先生跟太太經常說的話，張媽此時也不知不覺用了。
“張媽，我會想你的！”雷一諾說著，給了張媽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走向坐在客廳沙發上的弟弟。
相對於雷一諾對傭人的親熱，雷一彬可是生人勿進的一副模樣。別說是傭人，就連一些同學朋友，爸媽的朋友，都對這位少年有些畏懼。
“先吃早餐吧！”雷一彬對著自己老姐說，語氣裏有著命令。
“我不餓，我們現在就去機場吧！要來不及了！”雷一諾可不怕她這個弟弟，該裝嫩的時候就柔弱到底，該擺出老大的姿態的時候也自然要強硬起來。
雷一彬也深知老姐的性格，也沒再說什麽，吩咐管家備車，然後就拿過老姐昨晚就收拾好放在客廳的大背包，起身往外走。
“小姐，您還沒吃東西呢。”張媽一臉失望，她可是起了個大早，做了很多樣雷一諾喜歡吃的東西，連小姐最愛吃的壽司，做工比較複雜的，她都親手準備好了。
雷一諾搖了搖頭，“張媽，我還不餓。但您的心意我一直記著呢，我會常回來看您的。”
最後雷一彬叫張媽去打包了好些東西，讓雷一諾在路上吃。
張媽想起雷一諾說的會常回來，可太太還在的那三年，小姐也就在第一年春節回過一次，然後就再也沒有沒來過。
因為那一年春節她老家的親戚出了點事，她回老家了。所以並沒有見到小姐。至今，不知不覺已經六年了……
沒想到那個早晨竟然是小姐跟自己的最後一次見麵。不知道此生還能不能見到小姐……
張媽又抬手擦自己的眼淚。
雷一諾回來得挺早，當時張媽剛好收拾完沒多久，準備去廚房弄吃的。
一來到客廳，就看到了打開的大門，心中有些忐忑。畢竟這麽多年，張媽隻在方家跟雷家待過。
這家的主人她還從未謀麵。
等到看清楚這家小姐的模樣，張媽直接哭出了聲，“小姐……”抽噎的聲音響起。
雷一諾放下手中打包回來的飯菜，快步朝著張媽走去。
張媽一直站在原地。當雷一諾主動投入她的懷抱，她才敢確信自己是真的見到了思念已久的寶貝。
“小姐……”張媽再度呢喃。
“張媽，我好想你。”雷一諾的聲音也染上了哭聲，眼角有淚珠想要滑落，但雷一諾還是極力隱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