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空穀有幽蘭
“為什麽要送我這個？”嶽嫵歆看著雲子軒淡然問道。
“北奉每到新年都會掛燈，怎麽，你不喜歡？”
雲子軒嘴角噙笑，目光柔和，滿眼都是嶽嫵歆剛剛睡醒後雲鬢微偏，水眸迷離的樣子。
“謝謝，很美呢！”
知道他是刻意來交好的，嶽嫵歆收起滿身的刺，給雲子軒倒了一杯清茶。
“不知端王去了哪裏，郡主還在不在？很想見初雪，雲公子，你能幫我這個忙嗎？”
趁機提了個要求，落鳳山莊的情況撲朔迷離。嶽嫵歆知道不能隨便打聽，她隻想通過自己的觀察和推斷，找到所有的真相。
聽了嶽嫵歆的問話，原本俊秀的麵孔突然就蒙上一層陰霾，雲子軒的眼光變得晦澀難懂，忽淡談地道：“怎麽，你牽掛端王麽？”
嶽嫵歆見雲子軒沒有接手中的茶，便緩緩放置在他的麵前，平靜地說道：“不是牽掛，是好奇罷了，從前你們幾乎形影不離，現在卻隻有你一個人，所以隨便問問，不說也罷！”
雲子軒站起身，背著手走到窗前，將窗戶推開，一股冷風唆的一下進來，嶽嫵歆感到全身一冷。
“東辰的天要變了！”
他忽然沒頭沒腦的說出一句，接著關了窗戶，走到嶽嫵歆麵前。
“如果有可能，你願不願意過那閑雲野鶴般的生活，日出而作，月落而息，植被東籬，笑看群山！”
說完這句話後，他的眼睛變得異常明亮，珠光在他眼中反射出晶瑩的光芒。
嶽嫵歆的心不由一顫，隨將眼光放到旋轉的宮燈之上。
“當然想，不過沒有‘如果’，想又何用！你逃不開你的責任和抱負，我拋不開我的命運！”
輕歎口氣，打開宮燈，嶽嫵歆將燈滅了，屋子一下變的陰暗了不少，而雲子軒的眼光亦是一沉，不複明亮。
“姐姐，晚飯到了，你餓了吧！”景兒未曾進門聲音便已傳進來。
雲子軒忙拱手告辭，嶽嫵歆本欲挽留，最終卻保持了緘默。
雲子軒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門口碰到景兒，景兒並不詫異，衝他施禮，雲子軒點點頭，走出門去。
不知道兩人的對話，景兒聽到多少，嶽嫵歆假做不知，微笑著幫景兒把飯擺好。見她還站在一旁，嶽嫵歆拉她坐下，景兒推辭不過，便坐下兩人一起用飯。
吃完後，嶽嫵歆沒有讓景兒收拾剩菜，而是拉著她的手關切地問道：“景兒，有十六了吧！不想找個人家嗎？難道你要在此待一輩子？”
景兒被嶽嫵歆問的紅了臉，嗔聲道：“姐姐，你都還沒有嫁人，怎麽先說起妹妹來了！”
“不，姐姐曾嫁過人，但卻遇人不淑，幾乎丟了性命，這一生，我對男子已經失望，也許就這樣了！”
說著，嶽嫵歆慢慢掀開麵紗，平靜地對著景兒。
看到嶽嫵歆真正的容貌，景兒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女子右臉上一道凸起的赤色疤痕醜陋地趴在光潔細膩的皮膚上，顯得有些猙獰。原本那個帶著一雙純淨水眸的絕色女子，此時因為這一道疤痕，姿色全無，讓人不敢多看。
待景兒看清楚後，嶽嫵歆緩緩帶上麵紗，輕笑道：“這就是愛一個人所付出的代價，景兒，你該明白了吧！不是姐姐不想去愛，是我再也愛不起了！”
說完，語音中明顯帶了哽咽，嶽嫵歆的雙眸中早已是水霧迷漫。
“姐姐！”
景兒悲涼地喊了一聲，嘴唇哆嗦幾乎說不出話來，這個聰明的女子立刻意識到嶽嫵歆猜透了她的心思。
“是景兒錯了！姐姐怪我吧！”
“不，景兒，你對雲公子的心思，姐姐都明白，你放心，姐姐隻有支持，卻決不會成為你的對手！”
嶽嫵歆拭去眼淚，看著景兒，舒心的笑了。她知道從今日起，她已經收攏了這個淡然如風的女孩子，也為她在落鳳山莊安置心腹做了鋪墊。
這一晚，姐妹倆推心置腹地談到半夜，嶽嫵歆留了景兒住下，簡單地說了自己的過往，隻是隱瞞了君依風的身份，她告訴景兒，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報仇血恨後隱居深山，從此不問世事，但她孤掌難鳴，請景兒一定要幫她！
景兒很爽快地答應了，自從來了落鳳山莊，從未有人把她當作親人一樣信任，她感受到了來自嶽嫵歆真誠的情義，為了這份難得的情義，她願意為嶽嫵歆赴湯蹈火。
間接地，嶽嫵歆問了雲子軒一些情況，景兒說一年有半年的時間，雲子軒是在山莊內協助莊主處理事務的。
那麽剩下的半年，雲子軒都是呆在王府和他的府上嗎？
嶽嫵歆心內有了疑問，想到大哥每年都會出去拜會老師，采集草藥，救死扶傷，做些善事，加起來也是有半年的時間不在家，難道說他來了東辰國？還是這些不過僅僅是巧合？
想來想去，嶽嫵歆失眠了！
一直到天亮，她才迷迷糊糊的睡去，及至醒來，景兒早已不見，紅玉聽見動靜，忙端水進來伺候，見了嶽嫵歆卻不敢抬頭。嶽嫵歆仔細看去，但見她左臉上明顯有個掌印，顯然是挨了誰的巴掌。
“紅玉，你怎麽了？誰欺負你了？”嶽嫵歆忍不住輕柔地問道。
紅玉突然就跪倒在地，哭訴道：“館主，我看星辰在梅園習武，將好好的梅花都毀了，就說了他兩句，誰知他竟然大怒，打了我一巴掌，館主，我知道你和景兒姐交好，星辰又是她的弟弟，看在你的麵上，我沒有還手，所以……。”
心中一沉，嶽嫵歆冷然看著麵前的少女，一身翠色的衣裙，梳著雙髻，麵貌清秀，腮邊掛著兩滴淚珠，宛如一枝帶雨的杏花。
“你起來吧！星辰還是個孩子，不定在哪裏吃了氣，任性呢？我會說說他，以後少去招惹他！”
嶽嫵歆淡然吩咐，紅玉應了一聲，端了水出去，看著她嬌小的背影，嶽嫵歆搖了搖頭，可惜了！紅玉竟然被人利用，這朵小花就這樣被毀了，可見人心險惡，太歹毒了！
簡單地挽了發，嶽嫵歆來到梅林，遠遠就聽到樹木間傳來練武的聲音，及至走近，但見漫天的梅花瓣紛紛墜落。
星辰一身勁裝，正在花雨中跳躍。
“小鬼師傅，誰給你這麽大的氣呀！那梅花又沒有招你惹你，怎麽就這麽不讓你待見？”
嶽嫵歆走近他，站在一旁，笑吟吟地說道。
星辰看了嶽嫵歆一眼，收住腳步，抬頭看看依然紛飛的花瓣，才冷冷道：“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怎麽就與我無關，你是景兒的弟弟，亦是我的弟弟，關心你不是應該的嗎？”
嶽嫵歆上前，用手帕替他擦拭額前的汗水，誰料星辰聽了，越發生氣，將頭一撇，退開了去。
“誰是你弟弟，你不會沒有父母兄妹吧！怎麽四處認親。”
“你還真說對了，姐姐我一無父母，二沒兄弟，孤身一人，所以才趕著認你當弟弟。”
嶽嫵歆依然笑嘻嘻的看著星辰，真不明白到底是誰惹著這孩子了，今天這麽大火氣。
“笨女人，我再和你說一次，我不是你的什麽弟弟，也不許你再捏我的臉，還有，上次幫你的人不是我，是子軒哥哥，他讓我去梅林采的花瓣，說這樣你會喜歡，我不想居功，你要想感謝，就謝他去吧，我走了！”
說完，星辰冷冷看了嶽嫵歆一眼，轉身就走。
“喂，小鬼師傅，等等！”
看星辰真的要走，嶽嫵歆這才意識到他是生自己氣了，忙過來阻攔，星辰卻避開她伸過來的手，跺腳走了。
看著那個堅定倔強的小小身影，嶽嫵歆失神了。
星辰，你真的隻是個孩子嗎？
獨自在梅林呆了很久，嶽嫵歆才慢慢回來，未到鳳儀館，卻見迎麵來了好多的人，抬著很多東西，正往鳳儀館趕來。
“哎，你們這是要幹什麽？”
嶽嫵歆攔住為首的大娘，奇怪的問道。
“恭喜館主，賀喜館主，主人要帶館主去神都觀燈，請館主更衣準備前行，主人的馬車已經候在門口。”
那大娘討好的笑著，對嶽嫵歆恭敬謙順至極。
“什麽？要帶我去神都？大娘，你可聽真了？”
“沒有錯，館主，看看這些衣服都是為你準備的，還有這些金銀首飾，珠寶簪花，都是世間少有的珍品，館主若是穿戴起來，隻怕會色傾天下，舉世無雙啊！”
大娘笑的更勝，極盡獻媚之能事，滿嘴裏都是聽來肉麻的詞，讓嶽嫵歆聽的皺起了眉。
“金銀首飾都賞給你們吧，衣服給景兒紅玉她們穿去，這件湖藍色的衣裙我留了，替我謝謝主人！”
嶽嫵歆看了那滿箱的珠寶一眼，並未上心，伸手翻了翻衣服，顏色過於豔麗，非她所愛，隻有一件還入得了眼，便揀了出來。
“這，這怎麽成？館主，主人可交代了，一定將館主打扮的風華絕代才行，您若珠寶金銀都不用，豈不太寒酸了嗎？”
大娘尷尬的看著嶽嫵歆，既不敢大聲責怪，又不敢違背主子的話，隻好為難的看著嶽嫵歆，不知如何是好。
“大娘不用擔心，盡管按我說的去辦，請在此稍後，我去去就來！”
拿了那件湖藍色衣服，嶽嫵歆衝大娘寬心的一笑，徑直走進鳳儀館。既然躲不過，不妨勇敢的麵對，在深宮帶了大半年，如何打扮自己才漂亮，這不用人教，宮中的姑姑都教導過她！
隻要不揭開臉上的麵紗，嶽嫵歆可以很自信的讓那位大娘認識一下什麽叫傾國傾城，絕色蓋世！
走進寢室，端坐在梳妝台前，嶽嫵歆看著鏡中清麗的女子，仔細端詳著，如果不是容貌被毀，她算的是絕代風華的女子嗎？
娘親說過，女子之美，外貌隻是表象，真正打動人的，是蘊含的內在氣質，絕色的容顏加上幽雅嫻靜的蘭花之質，才會讓天下的人動容！
今天，她就是那支空穀幽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