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尿盆或茶盆
“爺,您這話的意思……”黑煞腦門上,浸出細密的汗珠兒了。
江陵夜點點頭,心口堵的難受。看看遠處,白雪皚皚,蒼鬆青翠,空氣清新,一輪紅日,美輪美奐的掛在天幕。
如若人的心靈,像這天地般清朗,該有多好!
他終究是忍不住動手了麽?
閉上眼睛,不想說話。這一刻,他忽然覺得,很累。
那種累,從心底朝外蔓延,如荒草般,無邊無際的蒼涼……
“爺……”黑煞嘴動了動,見他始終閉著眼睛,當下心中也是揣測,不敢在作聲。
一行人沿著官道狂奔。一路上,並不曾有人追趕。可是大家心中都沉甸甸的,憋得慌。再朝前麵走,就是寧燕城了。
花明月的馬車緩緩停了下來。這裏,她在柳絮的攙扶下,跳下了車,來到江陵夜的馬車前,說道:“爺!我們是進城,還是另外找個地方歇息?”
江陵夜也下了車,大家紛紛跟在他們後麵,一天的奔波,大家都累壞了。個個伸展著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把目光一致盯在江陵夜的身上。
江陵夜看看四周,這裏雖然寒冷,但是竟不曾下雪。路麵幹燥,裂開了許多細小的縫兒。
沉吟一下,看向墨之殤:“太子爺,維娜公主。你們還是和我們分開吧。我們遇到了一些麻煩,你們倆跟我們在一起,怕是不安全。”
墨之殤是何等人物?自小見慣了宮廷鬥爭,豈不知這件事意味著什麽?當下搖頭道:“逍遙王,您這是看不起我們兄妹?墨某雖然曾經和王爺是敵人,陣前廝殺,可那畢竟是兩軍對壘之時。現在,墨某早就把王爺當做朋友了。是朋友就得共患難,貪生怕死不是墨某所為!”
“可太子爺畢竟身份尊貴。萬一你要是有個什麽閃失,怕是對赤離大為不利!”江陵夜麵色平靜,冷靜分析道。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如若這點難關也過不去,將來如何做好一國之君?”墨之殤不僅不感到害怕,反而帶著絲小小的興奮,好久沒過過這種驚心動魄的生活了。
維娜也是一臉興奮:“太子哥哥,是不是從今天開始,我們就要過上逃亡的日子了?”
花明月有種想暈倒的感覺。這兄妹倆……真是特別。
“好!既然如此,那太子爺和公主就留下,不過你們要注意自己的安全。還有你們幾個——”江陵夜看向弄影飄雪問綠三人:“如若你們想要離去,現在就請走吧,想必他們不會為難於你們的!”
“王爺,奴婢從小跟在小姐身邊,一起長大,自是不會離開小姐,這話,還請王爺不要對奴婢說起!”弄影神情極是堅決,退後幾步,站在花明月的身邊,“小姐就是奴婢的天!奴婢自然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小姐一根汗毛!”
江陵夜點點頭,看向問綠飄雪:“你們呢?”
“王爺,奴婢自小是個孤兒,不知家鄉在何處。有主子的地方,那就是奴婢的家。是以,主子們到了哪裏,奴婢也自然是跟到哪裏的。”飄雪說道,說完,也跑到花明月身邊站著。
問綠看看大家,猶豫了一下,方才說道:“奴婢雖然有家人父母,然奴婢話已經說在前麵,請王爺不必再問此話!”
“好!這麽說,大家都說定了?”江陵夜看看眾人,說道:“上車,我們走!”
“爺,您咋不問問俺們哥倆呢?別人你都問完了,就俺們哥倆你不問,是不是不公平?”黑煞插嘴道。
“你們倆?不必問!如若江湖中傳出,黑白雙煞棄主逃跑的事兒,那你們倆,從此以後就可以退隱江湖,不用在人前現眼了。”江陵夜淡淡的一句話,讓黑煞愣了半天,撓著頭,嘿嘿傻笑。
白煞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長進!這點兒道理也不懂!”
黑煞不服氣的說道:“俺腦子笨,沒想到那麽多。俺就想著,怎麽也不會自己逃跑,那不是大丈夫所為!”
花明月見江陵夜如此,心中不由暗暗佩服。這個男人,看似不動聲色,其實一切都在胸中。不聲不響的安排好了每個人的路。
江陵夜駕著車子,一馬當先,拐彎朝城外的一條岔路口走去。其他車輛,連忙跟在後麵。
這條路其實並不好走,顛簸難行。路兩旁,雜草叢生,楊樹高大整齊,看得出來,這裏雖有人跡,然人跡罕至。
車子到了前麵,又是一個岔路口。
江陵夜的車子拐上了靠右的那條小路,走了大約四五公裏後,那裏有一個破敗的廟宇,淹沒在淒淒荒草中。
“今晚先在這裏落腳。”江陵夜停下車子,栓好馬,說道。
“好的。”眾人紛紛下車,花明月好奇的打量著四周。這棟破廟,規模不是很大,也就前麵一個大殿,後麵就是一個小小院落,然後就是兩排僧房。想必以前也是有香火的,不知為何冷落了下來。
“爺,丫頭,你們先在這裏歇息,我們去砍點柴火!”黑煞說道,拉著白煞去砍柴火了。花明月等人又冷又餓,站在大殿裏,冷風從破裂的罅隙裏朝裏鑽,幾人凍的瑟瑟發抖。
“爺,晚上大夥兒吃什麽?”花明月問道。
“嘿嘿,自然是有吃的!”維娜蹦蹦跳跳得意異常,“看看我的車子裏,有些什麽!”
說完,在車廂底下,拽出兩隻羊腿:“喏,這是我跟夜哥哥去買東西時,順便拿的老板的羊腿!”
墨之殤瞪大了眼睛:“你偷人家東西?”
“什麽叫偷?我是趁那老板沒注意,拿的!誰讓他色迷迷的盯著我看!我還覺得吃虧了呢!”維娜噘著嘴巴,不高興的說道。
“你個死丫頭!你——”墨之殤氣愣了,伸手就要扇維娜。堂堂一個公主,居然去偷人家羊腿,這事兒要是傳出去……
他幹脆一頭撞死算了!
“那你不要吃好了!”維娜不滿道,“哼!你自己還不是趁父皇不注意,偷了父皇的明珠送給藍兒!”
“你——”墨之殤臉有點兒紅了:“那時候我還小,不懂事!”
“那我現在也小,也不懂事兒!”維娜跳起來,“我才不管你呢、!”
看著這兄妹倆互相鬥嘴,花明月不禁好笑。連忙走過去,開始勸架:“好了好了,都別生氣了。維娜這羊腿拿的正是時候呢,要不,今晚大家得餓肚子了。以後有機會回去的話,把錢還給人家就行了。墨兄,你看怎麽樣?”
這也算是給他一個台階下了。墨之殤趕緊順坡下驢,說道:“也隻好這樣了。我去收拾地兒。”
看著他急匆匆的背影,花明月心中對於這個維娜公主,又多了幾分說不出來的情緒。這樣的女子,敢愛敢恨,敢作敢當,活的是舒服異常。
這種日子,正是她一直向往的生活。
看著她眼中的豔羨,江陵夜走過來,輕輕的攬著她:“月兒,以後,在我麵前,不必壓製。率性而為即可。”
“爺……”花明月心中一顫,對上的正是他那深潭般的眸子。裏麵,盛滿了憐惜,溢滿了柔情。這眼神兒,看的花明月連心都要碎了。
維娜看不下去了,跑過去,硬插在他們之間,看看江陵夜,又看看花明月,歪著腦袋,問:“你們兩個,眼睛抽了?互相看個毛?”
此言一出,花明月連死的心都有了。活寶啊活寶!
“維娜,你不懂。小孩子家家的,等你長大就懂了。”江陵夜把那兩條羊腿拿過去,揮劍,把肉砍成一塊一塊的,然後找來結實點的木條,串上。等黑白雙煞帶著柴火進來後,掏出火折子,點燃。然後把肉塊放在火上烤。
墨之殤早就把院子裏的茅草砍了幾大抱,鋪在牆角。又砍了一些,放在火堆周圍。眾人坐下,圍著火堆,吃著香噴噴的烤肉,頓時感覺身上暖和多了。
墨之殤不知從院子何處,又找來了個瓦盆。院子裏還有口水井,打了水,架在木架子上,燒了盆水。分與大夥兒喝了。花明月喝著那水,總覺得味道不太對,可是實在是太渴了,也就顧不得那麽多,還是一口氣喝下去很多。
水剛喝完,維娜皺起眉頭:“太子哥哥,這個瓦盆,看起來怎麽這麽眼熟?你從何處找出來的?”
墨之殤撓撓頭,說道:“就是僧房角落裏。我看著還能用,就拿出來,洗了洗。怎麽了?有什麽問題麽?”
維娜仔細想了想,叫道:“我在小時候,曾經去過大佛寺,看見大佛寺的僧人,也是用這種瓦盆的!”
“他們是用來吃飯的麽?”黑煞問道。
維娜哭喪著臉:“要是用來吃飯的就好了。他們是用來洗腳的!”
“哇——”維娜這話剛說完,大夥兒頓時幹嘔一片!
“這個這個!俺好像聞到了臭腳丫子的味道!”黑煞鬼哭狼嚎!
“對啊,好像還是很臭的腳丫子!”弄影在邊上說道。
“你們都別聽這丫頭瞎說!這個瓦盆,我見過,是僧人們用來醃鹹菜的!”江陵夜見大家臉色發白,連忙說道。
“爺,真的麽?”花明月可憐兮兮的看著他,但願他說的是真的!如果真的是醃鹹菜的,那股子怪味兒也就可以解釋了。
“自當是真的!”江陵夜一臉謙謙君子的樣子,滿臉上寫著都是“相信我,沒錯的!”
墨之殤長長鬆了口氣兒,大夥兒也長長鬆了口氣兒。待到半夜,大家都睡著了。一個身影,悄悄竄起。扶著門口的那棵樹,吐的那叫一個歡暢啊!
那人,不是江陵夜又是誰?
月色下,隻見他蒼白著臉,欲哭無淚。那瓦盆,他是真的見過僧人用過,不僅僅是用來洗腳,內急時,還可以用來當尿盆的呀!
真真是被墨之殤這丫,害苦了了呀!
另外一條身影,也偷偷的溜了出來。走到他的身後,江陵夜沒動。從對方身上傳來的那股清雅又極其甜美的玫瑰體香上,他就知道,她是誰。
“爺,沒事兒吧?怎麽了,是不是吃壞了肚子?”花明月擔心的問道。
江陵夜搖搖頭,直起腰,說道:“沒事兒。大概是受涼了吧?”他才不要月兒擔心了。不知道也就算了,要是知道了,誰受的了這個刺激呀。
“嗯,沒事就好。快進去吧,外麵冷。”花明月握著他的手,說道。
兩個人,輕手輕腳的,剛想走進去,卻見一個身影,急匆匆的從門外,朝裏麵走去。就這那微弱的火光一見,不是問綠又是誰?
“站住!”江陵夜冷哼一聲,終於露出尾巴了麽?
“爺?!”問綠似乎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就鎮定下來:“奴婢一時內急,所以……”
“內急?哪有女子內急不去裏麵,反而在外麵?”江陵夜立於她麵前,“說吧,你的目的是什麽!”
問綠一見,立刻跪下,哀聲道:“爺,奴婢一個小小婢女,以能夠伺候主子們為榮,又有何目的?爺的話,奴婢委實不懂!”
“問綠,你敢不說實話?信不信爺現在就殺了你!”江陵夜反手抽出寶劍,就要朝問綠身上刺去!
眼見著那寶劍就要刺進問綠的身子裏,忽然一股疾風傳來,一枚石子“叮”一聲,打在了寶劍上,頓時把劍鋒打歪了。
問綠眸子一寒,心中暗怒,愚蠢的家夥,居然在此時動手!卻已飛身而起,手腕處軟劍飛出,直直的朝江陵夜的心口刺來!
江陵夜身子暴退數步,隨即,他身後冒出一個身影,輕飄飄的擋在他的麵前,手腕翻飛,攔住了那一劍。
“果然是你!”花明月一聲大喝,破廟裏的黑白雙煞柳絮早已經飛身而出。黑暗中,從荒草中出現數十個黑衣人,為首的一男一女,眸子裏陰狠之極。
“好!一家三口,終於來齊了!哈哈哈……”江陵夜冷笑一聲,寶劍插於鞘中,攬著花明月的身子,朝後麵急退!
“你……早已經知道?”問綠顫抖著身子,問道。
“我知道也不稀奇。關鍵是你的那個爹,實在是不會演戲!”花明月淡淡一笑,“我們那麽多人,你還不曾介紹,他居然就知道我是王妃。而王爺和太子爺,兩個人年齡相當,身份相當,氣勢相當,你們何以就知道,太子爺不是王爺?當然了,可能隻有一個。”
花明月停頓了一下:“那就是你們,是見過我和王爺的!”
“可是,一對三餐不繼的貧困夫妻,又是如何認識我們?而問綠,單憑一個書信,就能找到多年不見的家,甚至連問路都不曾?一個婢女,從來不曾出過遠門,不是很奇怪麽?”
“原來如此!”問綠咬牙道:“既然你已經知道,我又何必隱瞞?拿命來!”問綠手腕一抖,又開始廝殺起來。
那一男一女,正是問綠的父母。那個昨天還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男人,此刻身姿瀟灑,矯若遊龍,哪裏還有一絲病弱不能動彈的樣子?
這批黑衣人,個個出手狠辣,出招絲毫不留餘地。墨之殤也加入了戰局,很快,雙方打了個平手。
花明月立於一邊,和維娜飄雪弄影三人,在旁邊觀戰。忽然,問綠撇開柳絮,直接就朝這邊飛奔而來,江陵夜連忙飛身而起,攔在她們麵前。
“你們快進去!”江陵夜一聲暴喝,花明月連忙拉著維娜朝大殿跑去。
“怎麽辦怎麽辦?不行,我得幫幫太子哥哥他們!”維娜急道,可惜身邊沒有弓箭,她不知該如何出手。
“有了!”花明月看見火堆上正在燃燒的柴火,連忙說道:“用這個!我們火攻!把這些柴火朝他們身上扔去!”
“好!”維娜滿臉興奮,和花明月兩個,撿起燒的正旺的火把,揮舞著就出去助陣了。
兩邊實力剛剛持平,現在,江陵夜這邊又加了兩個手持火把瘋狂亂衝亂撞的人,對方的陣腳立刻就亂了。隨即,精神上一鬆懈,花維墨和黑白雙煞輕飄飄的幾個回旋,就砍翻了好幾個人黑衣人!
剩下的人,無心戀戰,剛想逃遁,墨之殤和柳絮又趕上前去,幾刀結果了他們的姓名。
現在,立於他們麵前的,隻剩下問綠一家三口了。
眾人手裏持著武器,把他們圍在中間。問綠娘一咬牙,揮劍就要朝外麵硬衝。
“娘!”問綠喊道:“別打了,你認為能衝的出去麽?”
“凝兒……”問綠娘喊了一聲,冷聲道:“衝不出去也得衝!能殺一個就殺一個!死了也得拉個墊背的!”
“娘!”問綠把長劍“哐當”一扔,雙膝一軟,跪了下去:“王爺,主子,奴婢對不住你們!”說完,牙齒猛咬,頓時毒發身亡!
“凝兒,凝兒——”問綠娘一見問綠那軟綿綿的身子,手再也無絲毫力氣握住長劍,跪倒在地,抱著問綠的屍體,嚎啕大哭!
“她娘!凝兒——”問綠爹顫巍巍的走了過去,身子一軟,癱倒在地,“凝兒,爹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