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知之為知之

  船主一看就是個精明人，眼睛雖然小，但很有光彩，一張臉上仿佛全天十二個時辰都綻放著笑容，兩顆金光閃閃的大金牙晃得人眼睛白花花一片。


  炫富的“亮點”都與眾不同。


  或許正因為船費太貴，登上這艘船上的人並不多，隻有三方客人，一共十二人。


  這條船三層十八個客房，每間都能容納兩人，也就是說三十六個床位閑出二十四個。


  鳳九霄這邊一共四人。


  有一拔是三人，一個公子哥，兩個家丁。


  另一拔人有五個，卻是五個身材魁梧的江湖人。皆腰懸兵器，麵目凶惡。五人衣著打扮風格迥異，口音也是天南地北不盡相同，明顯彼此不是來自一個地方，聚在一起似乎是在密謀什麽事情。


  船主倒也幹脆，一見再也沒人上來了，便命令船夫開船。


  龐十五見船主正要回他的客房，便問道：“老板，你這船為何這般昂貴啊，坐竹排幾個銅板也就夠了，就算你這船再大，多貴出幾貫錢也屬正常，十兩銀子可是有些太奢侈了！畢竟你這船走也走不遠，過個幾十裏甚至十幾裏我們就得下船換乘了。”


  船主嘿嘿一笑，“你看我這船因何能動？”


  他這麽一說龐十五便掃視了一眼整個船體，這船有三個風帆麵積不小，遮天蔽日，但所有帆布都呈下垂鬆散之勢，自然是因為沒有風。


  於是他發現了不可思議的一幕，這樓船竟然是無風而動！


  船舷上並無一人在用櫓或用漿劃水，這船到底是如何前進的？


  看著他驚詫的表情，船主笑道：“你覺得很神奇吧？其實你隻看到了表麵上這艘船，你隻覺得這不過就是個會移動的木頭板子，隻不過大一點而已，是這麽想的吧，所以你覺得花這些錢有些冤枉，但是我告訴你，這船下麵有二十個大小夥子正在拚命的踏輪蹬楫，才能確保這艘船能日行千裏！你還會覺得這價錢貴嗎？”


  踏輪蹬楫？


  日行千裏？


  龐十五有些疑惑。


  鳳九霄卻淡淡的道：“《李皋傳》有雲：常運心巧思，為戰艦，挾二輪蹈之，翔風鼓浪，疾若掛帆席，所造省易而久固。說的意思就是這船底下安裝了兩個輪子，輪上有漿片，據我了解通常八漿為多。人踩船裏邊的輪子，通過木杆、齒輪帶動船外邊的輪子，外邊的輪子上的漿片就像人一樣劃水，推動船前進。因為人多力量大，而且可以輪流上陣，所以這艘船可以日夜兼程的趕路，日行千裏不是難事。”


  船主目光閃動，衝鳳九霄抱拳道：“公子當真博學，佩服，佩服。”


  鳳九霄道：“雖然你雇傭了二十個人，但這二十人加起來也用不了這麽多錢！我相信船老板既然敢要這麽多的錢，必定是這船還有其他與眾不同之處，否則他哪來的自信？”說罷鳳九霄盯著船老板微微一笑。


  船老板起初也報以微笑，但是他最後笑容逐漸僵硬。


  他從鳳九霄眼睛裏看到了奇怪的東西，他覺得自己眼花了，連忙揉了揉眼睛，再去看時，鳳九霄已經轉身離去。


  船主望著白衣少年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大家似乎都喜歡登高眺遠，三夥人馬竟然都跑到頂層甲板上觀賞兩岸風景。


  好在甲板足夠大，而且那五名江湖人似乎也不想讓別人多知悉他們的談話內容，便在船尾的甲板聚集，而鳳九霄四人則坐在船頭甲板，四個青竹小馬紮做工很精製，上麵居然還鏤刻了食鐵獸的圖案，非常美觀。四人看著兩岸青山，江水滔滔，藍天白雲，心情大好。


  那公子三人則在船舷處欣賞江水，不時指指點點江中躍出水麵的大魚。


  三方人馬各得其樂，互不打擾。


  龐十五看著兩岸有不少摩崖石刻，看得有些入神。


  辣椒看著龐十五聚精會神的樣子特別呆萌，便突然歪著腦袋問道：“聽說你沒念過書，懸崖上那幾個字識得嗎？”


  龐十五反應奇快，辣椒剛一開口他便已經收回心神開始認真聽她講話。


  一聽原來是問摩崖石刻那幾個字啊，龐十五立刻胸有成竹地道：“雖然我沒上過私塾，但是大哥教過我識過一些字，那和字嘛都認識！最右邊的是『楚蜀鴻溝』依次是『化險為夷』，最左邊的是『』補天裂』！”


  辣椒瞪大了眼睛，“吆喝！居然還真認識，不錯啊！”


  龐十五滿臉自豪地道：“那是！”


  有些字是魏碑，有些是隸書，還算好認，那個補天裂居然是篆書，想不到龐十竟然也能認出來，看來沒少下工夫學字。


  龐十五見辣椒看自己的眼光全是欣賞之意，心裏亦是心花怒放，興奮得有些語無倫次：“都是我教大哥教得好！”


  鳳九霄斜眼瞅他兩眼，故意繃個臉。袁紫珊道：“看你那臉都比馬都長了。十五，我問你，你最近都看過什麽書？”


  龐十五道：“『論語』，『道德經』，這兩本快看完了，過幾天準備看『春秋』。”


  袁紫珊點點頭，“不錯，都是聖賢經典，多讀讀有益無害。”


  辣椒盯著龐十五道：“怎麽突然要看『春秋』了？想學關二爺？”


  龐十五有些頭大：“和關二爺無關，就是想多學點東西啊，最好是像大哥一樣啥都知道。”


  辣椒轉頭問鳳九霄：“原來是你攛掇他看『春秋』的？你知道『春秋』是誰寫的嗎”


  鳳九霄嗬嗬一笑道：“考我？這個誰不知道，傳說是孔子寫的。”


  辣椒似乎抓住了把柄：“傳說？就不能肯定？”


  鳳九霄雙手一攤：“沒有證據顯示確切是孔子老人家寫的，當然也沒有證據顯示不是他老人家寫的。”


  辣椒道：“那『春秋』寫的是什麽？”


  鳳九霄道：“你沒看過？”


  辣椒眉毛一揚，“當然沒看過了！看過還問你？”說著白了他一眼。


  鳳九霄負手而立道：“十五，告訴她，『春秋』寫的是什麽？”


  龐十五有些靦腆，“大哥，我還看過呢，班門弄斧好嗎？”


  鳳九霄斜眼瞅他一眼，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道：“剛才在岸上我看某人還挺會說話的，還說什麽讓人家傷了一次心絕對不會讓人再傷第二次心，我還說某人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居然會說話了，沒想到某些人就是三板斧，就那麽一下子然後就又成癟犢子了？”


  龐十五不為所動，任你東南西北風，我自巋然不動。多說多錯，不說不錯。


  鳳九霄看他那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也是沒轍了，“辣椒，換一話題，這小子不會。”


  辣椒眼睛一瞪，“哎！換什麽話題？你失憶了？我問的是你，和他有什麽關係？”


  鳳九霄算是看出來了，隻要自己一“欺負”龐十五，辣椒肯定向自己開火。


  他看了看袁紫珊，那雙勾魂奪魄的眼睛裏全是幸災樂禍。


  他隻好瞪了一眼龐十五，心裏稍微平衡一些，“『春秋』，又稱『麟經』或『麟史』，據說是魯國史官記錄大量當時本國諸侯、大夫、國人等失禮非禮之事。後期也收集了其他諸侯國公侯、大夫等失禮非禮之事，還記錄了一些諸侯國公侯間大夫之間的書信內容。記錄是按時間順序展開，一年四季因先有春秋，後有夏冬，所以就叫『春秋』了。說白了，春秋就是個賬本，好聽點叫史書。不過因為史官敢寫敢記，加上孔子是最後的修訂人，用詞遣句“字字針砭”成為獨特的文風，故被後世稱為‘春秋筆法’，為曆代史家奉為經典。”


  袁紫珊突然說道：“你有什麽證據說是孔子修訂的？你不是說沒有證據證明『春秋』是他寫的，也沒有證據說『春秋』不是他寫的，你怎麽就能證明『春秋』是他修訂的呢？你有證據嗎？”


  鳳九霄一怔。


  她竟然在這等著他呢。


  這下馬失前蹄。


  他幹笑一聲，“所以我說是傳說嘛。至少《史記》證明春秋是經過孔子之手的。至於是裏邊的文章到底有多少是他原創的就沒法探究了。”


  辣椒再補一刀：“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公子千萬不要明明不知非要裝成知之的樣子，那樣下場很慘的。”說著做了一個被勒住脖子吐出舌頭的鬼臉，表情淒慘！


  突聽身後一人鼓掌說道：“說得好！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正是我輩讀書人的座右銘！”


  卻見那公子哥竟然從船舷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