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一陣子，一輩子
在這世界上，不是所有善意都能被人理解和尊重，更遑論回報。有些時候，你的善意甚至還會成為旁人用來攻擊你的利刃。
關於這個道理，當時的沈荊臨已經十分清楚。可十二歲的沐舒，卻不明白。
她的家庭實在太和諧了，和諧到父母連點細微的爭執都沒有。所以沐舒也根本沒想過，這世上還有不和諧，甚至是惡意的存在。
那時候，她眼裏所見過的最大惡意，大約就是男生為了引起女生注意，刻意去撥弄女生的小辮子，偶爾拿小蟲子去嚇唬女生而已。
所以，當孕婦的家人疾言厲色的嗬斥她，拉扯她，推嚷她，汙蔑她推到了孕婦，非得要她負責時，沐舒一臉茫然，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隻能睜著那雙無辜的大眼睛，一遍又一遍的說“我沒有”。
她像是在同男人解釋，又像是在喃喃自語，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這個真切存在的事實。
“沒有？”一臉凶相的中年男人惡狠狠的瞪她：“這裏就你一個人，不是你是誰？”
沐舒無奈，隻能下意識的伸手想去牽男人身後的孕婦，讓她幫忙解釋清楚。畢竟事實如何，作為當事人的她才最清楚。
隻是，那孕婦不僅沒讓她牽手，反而捂著肚子“哎喲哎喲”的叫著，一臉痛苦，完全沒有幫忙解釋的意思。
她的行為，無異於是默許了男人的說辭，也相當於在沐舒憋得通紅的臉上狠狠甩了一巴掌，將她心裏好不容易升騰起來的小希冀徹底打碎。
“我不管，你必須讓你家大人賠錢。”男人大聲吼她，嚇得她不自覺的就是一個哆嗦，往後踉蹌了幾步。那雙已經被濺上泥點的鞋子，也因著她的動作變得更髒了些。
可現在的沐舒，已經沒心思注意這些了，她隻是惶恐不安的看著男人，眼淚不自覺的便溢了出來：“我真的沒有推她……我隻是，想拉她一把。”
“你別以為自己年紀小不懂事就不用負責，我看你心眼多得很。”男人一把奪過她手裏的透明傘就扔到了地上，金屬傘柄“啪嗒”一聲撞擊著路麵，發出尖銳的聲音。
不過，這聲音再怎麽尖銳刺耳，也比不上男人的不講道理，和孕婦的不管不顧傷人。可沐舒卻沒辦法和麵前這兩個人對峙，隻能不停流淚，直到原本水汪汪的大眼睛紅腫不堪，也沒停下。
十來歲的年紀，剛剛才開始了解這個社會，接觸這個世界的真實和齷蹉。那時候發生的事就算後來既不真切，可因著那些經曆而造成的影響卻是不可磨滅的。
所以在那之後，沐舒對於陌生人的熱情，明顯降低了兩分。就像一個被蛇咬過的農夫，再不敢肆意揮灑自己的善意。可善良這東西，卻是深藏在骨子裏的。
沈荊臨並沒有無聊到一直關注這事兒，也不知道沐舒後來到底是怎樣脫困的，他隻是冷漠的收回視線，輕抿著手中的咖啡，繼續同對麵的名媛淑女談話。
直到這次下午茶實在讓他覺得無趣至極，才隨口扯了個借口敷衍，與女孩子一起離開咖啡廳，然後分道揚鑣，再沒了聯係。
人或許都對自己沒有的東西格外關注和在意，所以他除了覺得當時的沐舒傻的有些天真外，也對她義無反顧的善意有了點模糊的印象。隻是，這一星半點的印象，根本不足以讓他產生好感。
畢竟沈荊臨看過的，聽過的，感受過的虛偽和算計，已經太多了。完全不會單純到去相信所謂的“緣分”，也不會純粹的因為一個人身上的某種特質而被深深吸引。在他看來，那樣的感情實在假的有些過頭了。
人之所以為人，就是智力和情感都比其它生物更充沛。除卻一些本能反應外，還有較強的自控能力和情感篩選處理能力。若真是因為一丁點的感覺便能遑論在意，那大約也不是什麽太重的感情，隻是些自控能力過差的人才會出現的生理反應罷了。
若不是後來沐舒無意識的闖進過他的生活，沈荊臨或許過個兩三年，就能將當時看到的事兒忘得一幹二淨。畢竟，大家的腦容量都是有限的，誰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在意一個毫不相關的陌生人。
但後來的沐舒，不僅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在他的視線裏，甚至還跌跌撞撞的闖進了他的生活，這就不得不讓他上心了。
利益關乎別人，你可以永遠做個看客，將發生的場景當做一場免費的好戲。可當那些善意降臨到你頭上時，才會有真情實感的動容。
想到過去那些事兒，沈荊臨不禁覺得有點好笑，可也沒有繼續深想下去，隻是格外珍惜當下的將麵前的人攬得更緊了些，難得幼稚的用自己的頭發去蹭她的脖頸，跟個小孩似的撒了次嬌。
“小舒。”他叫她，眸中再也不複之前的清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澄澈的溫潤：“你說，一個男人為什麽會主動招惹一個女人？”
“如果發生在別人身上，我會理所應當的覺得是那個男人想睡那個女人。”沐舒抬手揉了揉沈荊臨的頭發，就像他之前揉她的頭發那樣：“至於你，誰知道呢？”
“我沒有所謂的感情潔癖，況且那也是一個正常男人的正常生理需求，不能說有多髒。隻要行為得當，算不得多壞的事。”沈荊臨緩緩解釋：“但想睡一個人，和想睡這個人一輩子，就是兩種不同的概念了。”
是了，想和一個人睡一陣子，大約是源於生理衝動；可當你想和這個人睡一輩子，就可以理所應當的稱之為“愛情”了。
生理和心理總是一體的，兩者並不能完全分剝開來。一個人愛你，他或許能為你忍一陣子的衝動，但卻不可能忍一輩子。那樣，就違背自然規則了。
隻是，男人在騙女人時的演技和智商都太高了，以致於大多數女人都沒辦法徹底分辨，眼前的男人到底隻是想解決生理需求，還是誠心想和自己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