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9章 京中春晨
恍惚間，寒冬已過，眼下已是仲春。
京城的氣溫也再這時俏然會暖，隻是清晨和夜晚依舊會讓人感到有些冷清。
顧章之緊了緊自己身上厚厚的棉襖，穿過紫金城的層層宮門，最終在乾清宮的門口停下。
昨夜宣宗倉促來信，讓他今天一早便來到乾清宮裏。
他剛一進門，才發現宣宗這會兒正坐在他小院的涼亭裏，麵前擺著幾個翠玉鑲金龍鳳紋海碗，碗裏麵裝著的，是兩碗粥，還有幾個小菜。
那粥白翠如玉，隱約可見幾片瘦肉，表麵上還有些許蔥花，雖然這粥看起來平平無奇，但光是遠遠看著，就讓人感到一陣異香撲鼻。
察覺到顧章之到來，宣宗的臉上也帶起了一抹笑容，這才緊跟著對著眼前的老人說道：“顧師，快快坐吧。”
“陛下，這一大早的叫老臣過來，不知有什麽要事，讓你非要擾我清夢？”
顧章之的語氣頗有些不滿，昨夜宣宗來信，讓他今天六更天就來乾清宮，他雖然上了年紀，卻並不和其他老人一樣少於睡眠。
相反，他反而還是瞌睡特別多的那種，甚至曾經還在朝堂上麵打盹兒，雖然現在年紀大了，瞌睡少了那麽點，但是這一大清早的起來，自然讓他的心中頗為鬱悶。
當然，若是讓旁人聽到這話，肯定會大吃一驚。
能夠親自麵見聖上，而且還是在乾清宮這種天子起居的地方，當然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能夠靠近天子身邊，那是大周多少為官之人的夢想？
放眼整個大周，恐怕也隻有顧章之敢這樣子跟宣宗說話了吧？
不過宣宗倒是並不生氣，隻是淡淡一笑：“顧師莫氣，我這不是給你準備了上好的白玉粥賠罪了嗎？”
聞到空氣中彌漫的，沁人心脾的香氣，顧章之的火氣這才消散不少。
他端起海碗，輕喝了一口，這粥雖然看著粘稠，但是並不會令人口中發幹，反而入口溫潤。
大米已經被熬爛，入口輕輕一抿便順著喉嚨咽了下去。
顧章之有些疑惑的抬起頭來，目光落在宣宗的頭上：“陛下，怎的突然想到要找我了？”
雖然宣宗以前有事沒事就喜歡邀他進宮，但是最近他才剛剛回到京城，大周上下應該還有不少的事情要處理才對。
“還不是你那好徒弟又在給我找麻煩了？”
宣宗說到這裏，將一份奏折擺在了顧章之的麵前。
顧章之聞言，不禁挑了挑眉，他的徒弟不少，但是外人知道的不多。
這倒不是因為他對徒弟不好，而是因為顧章之收徒尤看人品，能做他徒弟的人，都不會是拿著這個身份去招搖撞騙的主。
既然如此，這些徒弟除非能夠當真在外麵闖出名氣，才會在自我介紹的時候把顧章之的名字帶上。
不然的話，要是提起顧章之的名字，那就是丟了師父的麵子。
顧章之的心中，已經有數個名字閃過，可自己的那幾個徒弟最近都很安分，好像沒有什麽動作才對。
他伸手拿起奏折，將奏折打開看了一遍，卻頓時愣了一下。
這封奏折的內容很簡單，就是要舉薦一個名叫官小魚的人任職南海南鳶城的城主。
這個南鳶城，顧章之當然清楚。
那裏曾經是一個國家，但是後來成了大周的土地，可因為距離周邊省市都頗為偏遠，所以獨立劃分一城，並不歸誰管轄。
至於官小魚這個名字，他倒是從未聽說。
顧章之夾起一顆鹹菜丟進嘴裏，在口中緩慢咀嚼，發出‘嘎崩嘎蹦’的聲音。
他細細閱讀著奏折，已經在悄然間皺起了眉頭。
“陛下，這是林宋寫的折子？”
見到最後折子的落款，顧章之這才有些驚訝的抬起頭來：“這小子又在搞什麽幺蛾子？”
林宋並不能算是顧章之的徒弟，頂多算是被他舉薦入京，但是並沒有受到過他什麽教誨。
而且這小子的能耐，也不比自己更低。
當然，對林宋的評價如何，在場的兩人心中都很清楚，他們更在意的，還是林宋又打算幹點什麽。
從這小子之前的行事風格來看，他向來是個做事跳脫的主，這一次突然上奏舉薦，自然是讓顧章之有些驚訝。
宣宗的嘴角帶起一抹得意笑容，林宋已經辭官離京，但是依舊有上奏的資格，這當然是宣宗給他的全力。
他讓林宋可以到各地驛站取錢，除了照顧林宋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心思。
此子行事跳脫，但是能耐卻半點不低，隻是輕易不能為人所用。
不過，自己給他這筆錢，就能知道他的動向，雖然不知道林宋究竟在找什麽，可誰也說不準林宋什麽時候就能給自己一點驚喜。
比如說這一次便是如此。
“從這信上的內容來看，這個名叫官小魚的人，似乎還算是個不錯的角色，隻是他雖為皇室之後，可從來沒有入過朝堂，讓他掌管一地，會不會太輕佻了？”
顧章之謹慎的問到，旁人若是有了他這樣的地位，大都會極力舉薦自己身邊的人，但是顧章之卻截然相反。
每次宣宗都是主動想要照顧顧章之身邊的人，可顧章之都會有意無意的打壓一番。
這林宋雖然和自己並不算是同係同脈，但好歹也是自己提拔上來的人，所以顧章之下意識的便開始反駁起了宣宗。
宣宗也不著急：“既然是林宋舉薦，那他肯定有他的理由，所以不妨嚐試一下，這南鳶城因為地處偏遠，近些年已經沒什麽人願意去那裏做官，就算去了也沒什麽成效。”
“若是這官小魚能夠把事情管好，倒是替我解了個疑惑。”
能夠在皇帝這個位置上坐穩，並且得到極高的評價，宣宗當然不會是看起來那麽簡單。
他的心裏裝著許多的事情，雖然都不一定立刻得到解決，可到了能解決的時候，他卻絕對不會錯過。
這一次，林宋的舉薦便是如此。
顧章之聽到這裏，也不好再反駁宣宗，他倒是可以評價林宋，可是跟這個官小魚並不算熟，那他輕易倒不會開口。
“對了，南海那邊的驛站傳來了消息，最近這小子又跑到貴龍省去了。”
兩人心照不宣的結束了上一個話題，宣宗緊跟著又隨口對著顧章之說道。
這一次，顧章之卻是又愣了一下。
尋常人能是不是的被宣宗提起一下，便已經是天大的幸事，但是宣宗在短短一頓早飯的時間，就提起了林宋的兩件事情。
從這裏就能看得出來，林宋在他的心裏到底是何種地位。
“貴龍省？他去那裏幹嘛？”
顧章之頓時皺起了眉頭。
整個蜀地自從蜀王離開之後，就變得一片混亂。
宣宗還沒有安排蜀地接下來到底如何處理，是另封給他人，還是重新歸屬大周管轄，蜀地的人們也都不清楚。
但是他們知道的一點是，蜀王府在大周已經存在一百餘年，整個蜀地的各路勢力，都是圍繞著蜀王府建立起來的。
那蜀王消失之後，整個蜀地自然會迎來一輪大洗牌。
所以現在的蜀地混亂程度，甚至不輸大周立國之時，在各地建立秩序的時間。
“這我哪知道呢？這小子的思路，從來都是讓人琢磨不透。”
宣宗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他自認自己看人的能耐還算不錯，可是在林宋的麵前，他引以為傲的能力，卻總是不太好使。
“陛下，蜀地那邊已經混亂了有些日子了，你難道不打算整治一下？”
顧章之緊跟著繼續問道，林宋要做什麽，倒是和他沒太大關係，比起這個，他更關心蜀地那邊能不能變得安定下來。
但宣宗在這時卻有些苦惱的搖了搖頭：“倒不是我不想整治，實在是我沒法整治。蜀地那邊的情況錯綜複雜，蜀王一家在那裏經營了百餘年的時間，就算他現在人沒了，可是營盤還在。”
“特別是貴龍省一帶，更是我心中尤為關注的地方，那裏的人可都是狠角色，我暫時找不到可以壓製住他們的人，所以倒不如等到他們自己爭出個結果，我再考慮讓他們重新回來。”
宣宗說到這裏，臉上的表情也十分的鬱悶。
倒是顧章之緊跟著笑了起來：“陛下，你說那林宋這一次前往貴龍省，會不會卷入這一片渾水之中？我倒是有些期待，這小子如果把他的腦子用在這種事情上麵，說不定會有不錯的結果。”
“哈哈哈，我也覺得。”
宣宗哈哈大笑了起來，但緊跟著便是一陣沉默不語。
片刻之後，宣宗這才想到了什麽一般：“對了，前些日子從蜀軍裏逃出去的那些人，有人在北方看到了他們的蹤跡，顧師認為.……”
那些叛國的蜀軍雖然大都已經投降，但還是有些人選擇了逃跑。而宣宗所說的，正是這些人。
“嚴加盯守，這些人可都不是什麽好對付的角色，自然不能有半點懈怠。”
顧章之輕描淡寫的喝了口粥，但語氣卻罕見的顯得格外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