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火藥

  很早就醒了。


  三張拚起來的床長的難以想象。我揉揉睡腫的眼睛,嘴唇沒有幹幹的。許可斜躺在正中央扭著半個身子把那隻健康的腿踢到跨前騎著一隻枕頭睡得很沉;身邊閉著眼睛的牧野睫毛溫順的垂在下眼皮上,雙手放在小腹安詳像一尊躺在水晶玻璃的睡美男。地毯上被許可踹下來的夢奇睡得很開心。


  窗外吹進來的海風沒有規律的為屋子裏填充清涼的空氣。遠在天邊的流雲與海霧勾兌出暗藍色調如同雞尾酒般幽幻的晨景,像青花玻璃杯投映在枯木桌上的影子。


  我鏟起拖鞋從床邊繞道廁所,走在地攤上沒有聲音。


  昨天和花櫻子發過的短信還收藏在手機裏。


  我喜歡現在和她在一起的感覺,每天過的平靜而開心,我所要求的不多,隻想每天斷不下聯係,隻想可以順其自然的聽她說有點想我,隻想很安心的抱著最後一條短信或者語音入睡。


  但是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的幸福點低的如此難以置信,這應該是個秘密。秘密就應該藏在心底,不是麽。


  從廁所洗漱完再出來的時候夢奇疲憊的垂著肩膀等在門口。


  “醒了?”


  “嗯……脖子疼。”他打了個打哈欠,嘴裏是昨晚吃的麻辣小龍蝦味道。“貌似落枕了,哎?你咋這麽早起。”


  “我一會兒還想去海邊走走,趁著海灘人少,溜達溜達。”我側身讓出一條路讓夢奇進去,聽到他迷迷糊糊的聲音:“等會兒我,我也去。”


  “嗯,快點。”


  廁所門砰地一聲被關上了:“我拉屎。”


  我們臨行前小心翼翼地把門關上生怕吵到牧野(之前說了,如果牧野在睡覺時被吵醒那邊是任何人都不能應付的局麵),開始了一場夢奇定義為:“羅曼蒂克式寂寞”的散步。


  “夏昆,現在幾點?”


  “不到七點。”


  “你不看表就回答,太沒誠意了。”


  “一分鍾前剛看過。”


  “我去,你看,山東人多勤勞,這麽早就這麽繁忙了。你說他們為啥不在家睡懶覺?”他捏了捏鼻子,一幅噴嚏沒打出來的表情。


  “你以為誰都是你啊。”


  “哦對,這個點要上班,哦,對對對,今天不是周末。哎……大海啊它全是……”


  我按下他想要抬起來柔情指海的手,“換個新鮮點的。”


  夢奇“哦”了一聲使勁地吸了幾口氣,終於蹦出來了一句:“沙灘啊,它全是沙子。”


  賓館離海邊不遠,我們穿著人字拖踩在被海水衝上來的沙垽上,一回頭已經走了一長串歪歪扭扭的腳印,像本日記。


  “你當時對白羽琪動手時什麽感覺。”


  “嗯?怎麽突然問這個。”


  夢奇搖搖頭:“就是突然很想問。那天聽說你把白羽琪打了的時候我就覺得很不可思議。說實在的,雖然你出手少,但是下手毒。比如那次有個男的要跟我搶劉穎貞,按理說這種時候的你都會和牧野在我和許可背後觀戰的,可我不知道為什麽當時你居然從書包裏掏出手工課的剪刀要捅他的眼睛,那個時候說實話我真傻了。”


  這算的上是一段不光彩的事情,當時我見那個男生不服軟還諷刺夢奇長著狗眼就想掏出剪刀嚇嚇他,這招果然很奏效。其實這本非我初衷。


  “是麽。”


  “還有你現在這種笑,”他發現財寶般的指著我的臉:“就這個,哎.……怎麽形容呢,像種溫柔的刺刀鋒利地捅人心坎的感覺。”


  “我承認你確實讀書讀多了。”我撂下他手指。


  “你的城府有多深。”


  “講重點吧。”


  “哎……”一早上他歎了多少氣我數不過來了。“牧野家裏就不簡單所以他深不可測是理所應當。但是夏昆,我們倆可以算是從小長大的,你家你爸你媽對你跟許可他爸他媽對他差不多,但是你為什麽會從小就這麽……這麽……我形容不上來。”


  我們席地而坐,把拖鞋擱在一邊,赤腳踩在濕涼的泥沙裏。


  “每個人的經曆又怎麽能說清呢。”


  “哎……你說說,你呆在北京多好,出什麽國,照你這個成績到時候考清華北大也不是問題。出什麽國啊,在國內不也挺好的麽。”


  夢奇的一句話問出了我曾糾結過很久的事。


  “我也不想出去,但是一切都打點好了。”我把“但是沒辦法”咽了回去。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沒主見了。我記得當時你爸你媽抱著兩大摞獎狀去給你申請‘171學校’,那時候你測試也考得很好,學校也要你可是你最後還是為了我們三個沒去。那你現在為什麽不能再為我們三個留在北京呢?”他的語氣很認真。


  空氣突然變涼了,刺得氣管疼。


  “因為以前小,可以放肆人性。我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意識到曾經那些固執己見都幼稚的很。我們不小了,該為爸媽想想了,他們為我開了一條也許是更好的路,我若一意孤行下去,以後出人頭地發展的很好那也就算,如果我失敗了沒有達到他們的期望甚至是我心目中的樣子,那麽我該欠自己欠家人多少。我不是孤兒,我有爸媽有一個家庭對於我的期望。所以我做不到毫無牽掛的任性自己。”我頓了頓,盡量提高已經降下來的分貝;


  “這樣說你懂麽,我們不再是孩子了。”


  夢奇低下頭沒有說話,在地上繼續畫著阿拉伯數字“449”。


  海邊礁石飽經跌墮的任憑海風夥同陰暗的潮水拍打。在沒有被定義的戰場裏戰戰兢兢卻又無堅不摧。


  “能不能答應我件事。”夢奇的聲音陌生的靈魂出竅。


  “你講。”


  “先答應我。”


  “嗯,我答應你。”


  “那我說了。”他抹平地上的“499”又重新寫了一遍。


  “答應我不要跟花櫻子在一起。”


  “499”。順著手機九格輸入法過一遍是“花櫻子”。


  賓館裏的牧野依在窗邊逆著光用陰暗的輪廓隱蔽著剛睡醒的許可。


  “嗯?你起這麽早。”


  牧野的眼睛在陰影裏閃著寒光,“嗯。”


  “他倆呢?”


  “出去了。”


  “哦,咱一會兒幹啥?”


  “穿衣服,買票。”


  “買票?”


  “明天早上回北京,”


  許可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麽卻又咽了下去。


  牧野裝過身留給許可一個高大而黑暗的背影。“你長大了。”


  “嗯?怎麽?”


  “眼睛知道看事了。”


  許可從床頭櫃抓過衣服套在身上,在衣服的兜罩裏偷偷的笑了。


  “是不是這次回去還是因為一些事沒解決?”


  高大的背影將手插在胸前,肩膀沒曾起伏過。“有些事沒有必要問,這種教訓你還吃的少麽。”


  許可小聲“哦”了句。


  “但是這次告訴你無妨。不過在說之前我要告訴你,你是我從小看大的。別跟我藏事,懂麽。”


  床上的小可憐一臉霧水:“我?藏事?”


  “我李牧野自從決定要跟你交的第一天起就做好給你擦一輩子屁股的準備了。”冰冷的雕像再一次轉過身釋放著身上強烈的侵略感“所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但是我的事你沒必要過問,因為連我都解決不了的事你一定也解決不了——對吧。”


  小可憐木木地點了點頭。


  “被張於擺過幾刀?”


  “啊?什麽東西?”


  “你被張於擺過幾刀?”


  許可才意識過來牧野口中“擺刀”的意思就是受張於欺負,其中包括被橫刀奪愛。


  “你都知道了……是溫瑋嘉麽?”


  “不是,”牧野的嘴角挑出一個詭異的弧度“在我斷他腿之前我就知道。”


  “好吧。”許可低下了頭看著地板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不允許我的人受任何委屈。因為你們都是我的,我的人我的東西在沒經過我允許的情況下動了的話,一定要付出代價。你們在所有的噱頭最前麵是冠著我李牧野的名字。這麽說懂麽。你,夏昆,還有夢奇。還有一切的一切。”


  靠在窗台的他壓倒性的氣場掃蕩整個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該回去做個了結了。你在家給我好好養傷。”他收起寒氣轉了回去再也沒看許可。


  “把傷養好,我的人不能有受傷的痕跡。”


  “喂?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麽要讓我跟你們去吃飯。”


  “到時候去了就知道。”


  王映俞想起夢奇前一陣對自己的忠告,使勁握了握手中的電話。“先告訴我,不說我不去了。你跟張於去吧。”


  電話那頭靜的好像掛斷了一樣。


  “那天我們與夏昆他們之間要出個結局。”


  “那叫我幹什麽,我不想攙和你們之間的事。”


  “你得去,我不知道張於怎麽想的。他是個可怕的人,我想不到他心裏到底打著什麽算盤,鬼才信他口裏說的‘談和’,他不是那樣的人。我問過他有沒有把握把這事解決好,他告訴我能。當時他喝的有點多口氣很狂妄,但是我相信他一定有一個胸有成竹的計劃敢讓他狂妄.。”電話那頭說的頭頭是道,就像念著之前打好草的演講稿。


  “我不想攙和進去,白羽琪。”


  “你得去。”


  “憑什麽。”


  “就憑你是唯一一個夾在我們所有人中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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