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造化

  楊子旭繼續用它狡黠的表情撩動著我一觸即發的情緒,我的指關節捏的哢哢作響。


  “是不是開始想跪下了?別急,等人都來了再跪嘛,”他繼續用讓人窒息的語氣說:“不過呢,你要是這麽積極我也沒意見。要不先跪一個吧~。跪下,聽見了麽?”


  這些充滿挑釁的語言一點點蠶食我最後的底線,口袋裏的匕首鬆了又緊,緊了又鬆。此時偌大的荒野裏突然感覺不到空氣流動,不斷降低的溫度不動聲色地將整個空間凝固成為一塊永遠不會被融化的冰塊。


  一大群人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窸窸窣窣的切割我努力維護的理智。


  “夏昆,要怪就怪你的這張臉。出色的人,隻能有一個留下來,那就是我。快點他媽給我跪下!”


  “跪下?這是個好主意。”從人群中傳出了一句不冷不熱的呼應。這種比冰塊還要讓人寒冷的聲音突然出現不僅沒有讓我瑟瑟發抖,相反,我卻看到楊子旭驟然變化的表情。


  誠然,這是牧野的聲音。


  我向著聲音的方向望去,牧野的麵孔像冰絲織成的紗幔被融化般越來越清晰的讓我分辨出來。他走在最前麵,身邊是被守護著的花櫻子與溫瑋嘉。他們身後攢動著一片人頭,張於與溫暖的麵孔也漸漸被我識別出來,剩下的除了白羽琪其他都是我根本不認識的陌生人。


  楊子旭向後踉蹌了一步想要轉身逃跑,我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從口袋裏掏出事先早已打開保險的彈簧匕首抵在他脖間。


  “怎麽,不想見見別的老朋友麽。”


  他沒有說話,喉結上滲出的冷汗在更加冰涼的刀刃上凝出一層薄薄的霧。人群很快把楊子旭團團圍住,現在的形勢用“困獸之鬥”來形容是最合適不過的。


  我把楊子旭推在地上收起那支在月光下寒光閃閃的匕首,對他說:“不好意思,結果讓你失望了。”


  他看看白羽琪那張蒼白的臉,連笑容都不能再擠出來了,哪怕是最尷尬的笑。此時的白羽琪正被溫暖與另一個陌生的女生壓著,像一個囚犯。


  張於撐著拐杖臉上滿是捕獲小動物的成就感走到楊子旭腦袋旁邊,用憐憫的口氣說:“原來這就是敢給我張於戴綠帽子的人啊。嘖嘖……快起來,地上涼。”


  楊子旭眼中充滿掩蓋不住的恐懼看著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


  “丫叫你起來你是不是聾子啊我擦!”他驟然咆哮的聲音狠狠地讓楊子旭在地上顫動了一下“別丫給臉不要臉!”


  牧野很自然地從口袋裏掏出煙分給張於和自己一根後點燃,接著吐了一口濃濃的煙圈隨後把殘留的氣體噴在楊子旭臉上,“你還有三秒鍾的時間可以站起來。”


  楊子旭迅速從地上爬了起來,誠然他是在三秒之內完成整套動作的。


  “是不是很想知道為什麽結果不是你想象中的結局?”張於臉上的笑意依然囂張,卻沒有以往那麽讓人反感了“你叫白羽琪帶人偷偷跟蹤夏昆他媳婦兒(當這句話從張於的口中說出來時我與花櫻子不約而同的感覺別扭),後來一直跟到了KTV,哦對,想把她帶過來要挾夏昆是吧。說到這,你真的應該謝謝我呢,因為你最放心的這位號稱心思縝密的白羽琪也有百密一疏的時候——她沒有注意到我們這位新朋友,“說著把陌生的女生拉到身邊,”新虧這個姐們兒穿的向服務員才逃出來了,要不是牧野在廁所攔住她給警察打電話,你們現在早就在派出所抱頭蹲著了。放心,砸錢贖人這個事我會用更多的票子不讓它實現的。”


  夜色更深了,牧野與張於手中的煙快要燃盡。


  “很不可思議是麽?為什麽你們之間的事會被我發現?嗬,真是應了那句話啊,驕兵必敗。這還是要多虧我們的白羽琪小姐,她太過相信我與牧野他們敵對的關係,所以根本沒有把你和白羽琪見麵那天撞到花櫻子和溫瑋嘉的事放在心上,哎……,人算不如天算,這個人與人之間的事呢就是這麽奇怪,昨天打得頭破血流今天就親如兄弟——就是這麽奇怪。”


  牧野鬆開手中的煙蒂把它才滅在潮濕的泥土上:“把那件事告訴他吧。”


  “哦對對對,我操,你看我這腦子,把最重要的事給忘了。楊子旭是吧,你特麽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暴發戶屌絲啊,不過像你這個德行你爸也不會把最近的公司貿易交易的情況培養給你聽。不妨告訴你,你爸現在正在搞的那個工程的建材來源全是我們家的,你不知道重新拉材料商是一個很花費時間的事呢?如果這件事發生的話,嘖嘖嘖,我可不保證你爸能在規定的時間內竣工,你要知道你爸搞的那東西,口碑很重要的。更何況才剛剛起來而已~。”


  楊子旭眼睛失去了光芒很久沒有眨動,像一具死不瞑目的屍體。


  “哦對對對,還有還有,”張於點點“屍體”的胸脯說:“你爸的大東家,唉~很不幸,就是我身邊這位名叫李牧野的大帥哥他爸。哎~真是造孽呢~”


  楊子旭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牧野與張於。


  “起來,地上涼,別拉肚子。”牧野從口袋裏掏出手衝地上的“屍體”彎彎手指,繼續說,“我自己是一個做事很絕的人,但我不是沒腦子的。我從來不想我爸因為我而去做什麽事。這麽說你懂?”


  “媽的。牧野你他媽就是硬,老子越來越享受跟你一夥的感覺了!喂,地上的,牧野這是再給你一次重新選陣營的機會,你可要把握好。”


  我摟緊花櫻子,看到了白羽琪早已慘白的臉,她一言不發地死盯著楊子旭,好想盯著所剩無幾的沙漏中的碎沙一樣。


  “我不想再倒計時。”牧野玩弄了一下手腕上的石英表。


  張於趁熱打鐵道:“對了,我想起個事——你認識白羽琪麽?”


  “白羽琪……”楊子旭低著頭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褲子,再抬起頭的時候,臉上已經恢複了血色:“她是誰呀?我沒聽說過。”


  清一色的黑色尼桑排著整齊的車隊行駛在歸途中。


  花櫻子在我的懷中疲憊的睡著了,他的手背上是我不再冰涼的掌心,我緊了緊自己的懷抱再也不想鬆開她的手,任憑積水的空氣橫刷我的側臉。


  “什麽時候去找白羽琪的。”


  “在你給我打電話之前。”


  我感覺奇怪,“連你也開移動全時通來電提醒了?”


  “沒開,我知道你會打電話給我。”


  我沒有在說話。直到很久以後我還一直認為牧野的這句話是在諷刺我沒有主見。但以說起打電話,我立刻掏出手機給許可撥了過去。


  “昆哥你沒事吧?!”


  “沒事,牧野他們最後來了。”


  “牧野?哎?他怎麽去的?我去,這麽神奇,這不科學啊。”


  “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反正現在沒事了,你早點休息吧,知道了麽。”


  “好好好,那就行,”


  “還有,許可。”


  “嗯嗯,咋?”


  “對不起。”


  “啊?幹嘛說這個。”


  我沒有說話。


  “哦,那個,靠,我特麽早忘了,行,我睡覺了。你們早點回家吧。”


  許可天生就是表現方麵的天才,他第一次登台是在小學,當所有的孩子還停留在唱歌時撚起蘭花指夾在腰間腦袋左右沒有節拍的傻晃的年代時,許可就能在舞台上展現自己無與倫比的舞台控製力,這毫無疑問的引起當時在場的所有男女老少的瘋狂尖叫。(貌似他的桃花運也是從那次之後變得一發不可收拾),若幹年後的我們看到賈斯汀比伯早期比賽視頻時,都不約而同的萌生出這樣一種感覺——這特麽簡直就是歐美版許可(雖然許可比賈斯汀年紀小,但我們總愛這麽自豪的說);再比如小學的課本劇他總是很輕易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入戲非常快,好像課本裏的那些死了爸媽老師阿姨爺爺奶奶的人根本不是書中的人而是許可一樣。


  所以我才有一種許可不是真的忘了而是用他嫻熟的演技對我撒了個善意的謊言的錯覺。


  但我心裏卻安逸了許多,所以沒有再奢求什麽。


  我撥弄著手機默默地翻閱日曆數著出國前剩下的日子,盡管我的數學一直居高不下但還是數了很多遍,因為我還是難以接受不經意間被抽縮不滿一周的時光。


  手機登陸人人網,從昨天起這裏麵就有了一個專屬於我與花櫻子的相冊,我把在電視劇一樣跌宕起伏的經曆後與花櫻子的合照添了進去,心滿意足的看著上麵兩張如釋重負的笑容緩緩閉上眼睛。


  我喜歡照片,因為不管以後怎樣的物是人非,照片裏的人都不會變,它用美好的畫麵鎖住了回憶將它們深深地植入血液中,不再改變。


  我珍惜與花櫻子在一起的每一個情節。


  回到家後,人人回複多了幾條,大致都是帶著祝福的語氣評論剛剛那張被上傳的相片。


  藏在最後的動態是來自留言板:

  “我痛恨挖傷疤的人,我更痛恨欺騙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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