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名正言順
老將出馬,一個頂倆。到底是在本市官場混了一輩子的,人脈關係真的很厲害。老頭找了個人就把阿香從派出所撈出來。雖然罰了幾千塊錢,但是人出來了,店還能照樣開,而且不打不相識,跟派出所成了熟人,以後有了關照。錢當然是要出的,畢竟派出所要收入,這是他們重要的收入來源,即便是所長不收,警員們也不幹,憑什麽所長為了賣人情斷了他們的財路?他們也得消費不是?
但是派出所也說了,賓館雖然繼續開,以後要合法經營,該辦的證必須辦,營業執照許可證都必須齊全,稅務證也不能少。要想長久做,就得光明正大,不能像做賊似的,偷偷摸摸,擔著風險賺點不合法的錢。阿香全都答應,她說以前自己是法盲,什麽都不知道,沒做過生意,現在懂了,那一定照政策辦,按規定辦,該怎辦就怎辦,合法經營,合規做生意。
這事怪誰?要怪就得怪老花,自己不懂,難道老花也不懂嗎?不懂的是無知,明知故犯是知法犯法。什麽東西?不提醒不告知,出事後躲得遠遠的,餿主意明明是他出的,現在所有問題讓阿香一個人扛,還是人嗎?我特馬真的命苦,盡遇到這種不負責任的男人。男人真沒一個好東西,都不是東西。
阿香決計不理睬老花了,估計老花這回躲得遠遠的,不會露麵,作龜獸藏了。管他藏哪裏,阿香不打算把他挖出來,真要挖到,就一鋤頭挖死,挖掉龜頭,讓他一縷陰魂和小胡小綠作伴,做他的風流鬼去吧。可是老花既沒躲也沒藏,自己主動跑出來,厚著臉皮來找阿香,見了阿香如獲至寶,如癡如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可是阿香把他看得豬狗不如,完全是披著一張人皮。這人有多不要臉啦,跟胡大利似的。胡大利成了不要臉的代名詞,沒想到老花完全適用。這些男人都不是人!
阿香不搭理他,看不起他。老花感覺氣氛不對,阿香不香了,一臉白霜,冒著冷氣,冷氣凝固了香氣。老花把手背靠近阿香的臉頰,吸了口氣:我靠,怎麽這麽冷?零下幾度。
阿香冷笑,笑得臉上的冰裂開直往下掉。她一點也不覺得老花的玩笑好玩,哪裏好玩哪去,一邊玩去,這裏不是玩的地方,是正經做生意的,要玩選個玩得開玩得轉玩得漂亮的地方,找你那些豬啊狗啊雞啊玩去,別來我們這裏,別玩到老娘頭上,老娘可不是雞。你這樣的玩雞子弟我見多了,誰也不敢在這上麵打我的主意。
阿香這話說得有點重,有點出其不意防不勝防。老花沒想到更沒防到,所以有點暈。阿香,你這是怎麽啦?懷疑我玩你?不會吧,我玩了你嗎?你被人玩了嗎?
你玩我?我去,還不夠格!
所以說我還沒玩到你嘛,這不結了,那你還跟我計較個毛線啦!
那你就死了那份心,從此給我消失吧。
阿香的口氣不是輕了,而是更加重了,尚未被玩就如此重,要被玩了那不得重如泰山?老花不敢怠慢,不敢馬虎,必須嚴肅對待,嚴肅起來。老花說,阿香,我真不是想玩你,我要玩你早就把你玩了,你個老娘們,玩玩也不是什麽大事,多少青春美少女都被玩了,我玩你不也等於你玩了我嗎?到底誰玩誰還說不清呢。咱們也都是成年人了,就算玩玩也不會出事,沒有風險,不會出人命,不會出人也不會玩命,有保險措施。
阿香怒了,怒眉緊蹙,雙目圓睜,一口唾沫從秀口飛濺而出,珠落塵埃。我呸!有臉沒臉?牛逼誰都會吹,拿點真家夥給咱們開開眼吧。別整天屁股後栓著小胡小綠,那檔次也特麽太低了吧,拿得上台麵來顯擺嗎?
說得老花臉上發紅,老花一般不臉紅,因為皮膚黑且厚,血液上湧也到達不了表層,很難黑中透紅。可是現在阿香偷瞧了老花,發現他臉紅了,真的紅了,像喝醉酒。老花說:阿香,我知道你說話傷人,但今天才知道能傷人多深,傷到人骨子裏去了我告訴你,你他媽就一傷殘,專門傷人致殘。
老花拍拍屁股,走人。不能再談下去,談話不止,阿香能傷人不休。傷著骨頭不要緊,心傷著了會得心髒病。老花不明白阿香為何從派出所出來忽然口出惡言、寒氣逼人。回去貼著牆壁轉圈,轉了幾圈才想明白,一定是阿香被抓,自己沒幫上忙,沒出上力,阿香是看不起自己,以為自己吹吹牛還可以,實際是個草包。
老花是吹牛的人嗎?當然是,不會吹牛怎麽行?不會吹能賺到錢嗎?能賺到女人嗎?氣球不吹就是張皮,掉在地上讓人踩。隻有吹,吹得鼓脹才能隨風翱翔、眾人仰望。不吹,全民怎麽能衷心愛戴?不吹,祖國怎麽能欣欣向榮?吹不是壞事,是本事,是資格也是權力。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吹得出來的,肚子不大吹不鼓脹,麵皮不厚吹了會破。老花不光會吹,吹的下麵有堅實基礎堅強後盾。派出所算什麽?不是老花搞不定派出所,沒有能力把阿香撈出來,而是多有不便。當年老花搞工程開發,連市長、銀行行長都能搞定,別提什麽小小的派出所了。不過當年用力過猛,把市長行長搞死了,搞得下不了台最後隻得自己主動下台,老花才覺得事態嚴重,嚴得可以把他關起來,重得可以判刑,三十六計走為下跑為中溜為上,一溜了之,從此不再混江湖,相忘於江湖,銷聲匿跡,永遠不被人想起提起,遠離政府政治。
人家還會來找他嗎?難說,小心為妙。按說市長行長下台了,事情到此為止,點到就夠,不必深入,沒有追究的必要,他一個很小的開發商,人家也不大把他放在眼裏。老花為人雖然粗放,但決不馬虎,馬虎不得,一馬虎就可能變成漿糊,馬是馬虎是虎,馬是用來騎的,騎到虎身上就會騎虎難下,命喪虎口。別的都不重要,命最要緊。人得一命容易嗎?如果你爸和你媽不認識,就沒有你這條命。如果你爸對你媽沒那個意思,也沒有你這條命。如果你爸和你媽結婚早一天或者晚一天,也沒有你這條命。如果你爸那天喝多了或者你媽那天剛好來經事,也沒你這條命。如果千萬條精子和卵子剛好不是那一對,也沒有你這條命。多難哪!好不容易得到這條命來這個世上走一遭,怎麽能不好好愛惜呢?
所以老花決不能把自己這條生龍活虎的命交給政法部門,鐵窗為伴,麵壁度日,他得對得起這條命,給他聲色犬馬、花天酒地,讓他這輩子活個夠。這就是他不能大搖大擺直闖派出所撈出阿香的原因。阿香當然不能理解,她不理解老花,老花可以理解她,她怪罪老花,老花不能怪罪她。他會跟她解釋清楚,要找個適當的時機,說出來不會嚇著她,不會讓她以為麵前站著的人是個逃犯,一嚇之下一怒之下舉報自己。得讓她坦然麵對事實,坦然接受他,繼續保持雙方的友好合作關係。
老花得找阿香談心,把自己的心談到她的心坎上去,談到心心相印心靈相通。老花是老手,他了解人心,了解婦人心,從前看過少女之心,後來深入無數熟婦之心,當然就不難了解阿香這個女人的心。他找到阿香,不管阿香如何不肯見他也要找到她,必須要麵對真人才能和她的心交談。他開始談了,不管阿香如何不願意搭理裝著充耳不聞,老花繼續談,隻要讓他談就不怕阿香不聽,隻要阿香聽就不怕打動不了她的心。老花說,你以為我怕嗎?以為我害怕權力部門嗎?我怕個屌!當初我連市長銀行行長都不怕,都敢跟他們平起平坐,我怕誰?
老花估計這幾句沒什麽效果,他看到阿香在冷笑。沒效果不等於白說,這幾句是開場白,很重要,撂出來有份量,包袱大,後麵有料。老花說,就憑我跟市長行長的關係,他們就讓我輕輕鬆鬆賺了一千萬。當然,相比一個工程賺上億的老板,這一千萬算不了什麽。但是我當初一個人帶著全部家當幾十萬來到那個城市,人生地不熟,全靠自己獨闖天下,難度不是一般的大,成功尤其顯得有份量。
成功跟阿香有什麽關係,那是男人常用的詞,女人不懂什麽叫成功。但是一千萬是什麽意思阿香當然知道,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代表了什麽。一千萬對於一個搞房地產的老板的確不算多,但對於普通人來說,那就是天文數字了。阿香沒見過那麽大的錢,也沒見過有那麽多錢的老板,她倒是想看看這個老花到底有多深的水多厚的料。一千萬?那錢還在嗎?還是你的嗎?我怎麽看你都不像上千萬的主。
能讓你看出來?你什麽眼神,你能看出來所有人都能,那綁匪不早就盯上我了嗎?黑道白道不早打我的算盤了嗎?
難道你孤身一人來這裏就是為了躲黑道白道?
黑道我不需要躲,我跟他們沒有瓜葛。白道嘛,是有點瓜葛。派出所我不是不敢進,搞定他們也不過分分鍾的事情,多大的事呀?都是錢的事,舍得把錢丟出去,沒有擺不平的。可是因為那點瓜葛,現在不能那麽幹了,盡量離他們遠點,被過去的瓜葛絆上就麻煩了,錢也解決不了問題。
瓜葛?什麽瓜葛?也許就是一詞,跟一千萬放在一塊,到底哪個真哪個假?有這麽一詞,把那一千萬真的搞成假的,假的搞成真的,管他真假,不跟他較真也不跟他較假。不過還是應該說說那瓜葛,到底是個什麽東東,也好看看真能真到何種程度假又能假到哪裏去。
什麽瓜葛,現在不好說。我保證,時機成熟了,我一定會告訴你,讓你知道個透心涼。
老花的瓜葛跟阿香有什麽關係,不關她的事,知不知道無所謂,沒必要知道,老花也沒義務讓她知道。不知道更好,誰知道誰倒黴。
阿香這麽說,老花真想讓她知道,有點憋不住,最後還是憋住了,憋不住也得憋,死命憋,不能放出來,放出來會嚇死人的,會熏倒一片。老花說,別的都不說了,你就信哥這一回吧,暫且信一回,我不會讓你失望的。相信我,我一定會幫你想辦法把賓館做好,把生意搞紅火。我不是種了含笑嗎?我還等著它發香呢。
那就投點錢唄,你不是有上千萬嗎?
不是這樣說的,不是錢不錢的問題,是如何經營的問題,方向方法對了,生意就對了,跟錢沒必然聯係。
所以那一千萬還是存疑。投個二三十萬,對賓館就是大事,大起色,可是相對一千萬,那就是柚子上麵剝掉一籽,算不了什麽。關鍵那一千萬到底是真金白銀還是虛無縹緲的抽象數字。
這些問題都不必去考慮了,方向方法的問題也暫至一邊,首要的問題的緊急遵照派出所的指示,把過去遺漏的事情補起來。
第一個是辦證。要辦證就要掛牌經營,要掛牌就得有個名字,賓館叫什麽名字呢?阿香沒文化,想不出。還是老花有頭腦,老花很積極,回去琢磨,琢磨半天,忽然腦子一激靈,眼前一亮,打了個閃電,閃電照亮幾個大字:尋香樓!就叫尋香樓罷。阿香開的樓,當然香。胭脂粉黛,常來常往,當然香。香氣滿樓,香氣遠揚,狂蜂浪蝶,聞香而至,尋香而來。老花很得意,覺得這個名字取得好。名字取得正,說起來順溜,所以就叫名正言順。阿香覺得一般,俗氣,不夠新潮。別管俗不俗,隻要順口,好記,能讓人產生聯想,就是好名。那就叫尋香樓吧。於是請了廣告公司,做了一個大大的牌匾,掛在賓館大門頂上,上書“尋香樓”三個燙金大字。尋香樓從此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