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艱難歲月
菜刀在麵前飛舞,仿佛在殺開一條血路,仿佛在阿香的眼前一片血光。阿香步步逼近,胡大利已經顧不得欣賞阿香的赤身裸體,不覺得那有多麽大的吸引力,刀片這麽亂飛,稍微碰一下就會造成重大傷亡,雞毀人亡都說不定。
胡大利嚇得直閉眼睛:哎!阿香,你個瘋逼!你還來真的是吧?
當然來真的,你敢真槍我就敢真刀,你一槍我一刀,大家血拚,一起玩完。不光手裏的刀是真砍,腳也不閑著,趁亂猛踹胡大利,把胡大利踹得嗷嗷叫,好像狗在挨打。與其挨打,不如退卻,戰略上秒殺敵人,戰術上避開敵人,敵進我退,敵砍我躲,敵睡我爽。已退到門口,退無可退,再退就到了門外,就沒有了戰略空間,缺少了回旋餘地。必須改變策略,變退卻為求和,簽訂和平協議,寧願喪權辱國,也要珍愛和平。
好了!真要砍著了,會出人命的。
阿香不管會不會出人命,但是堅決要取胡大利造人的命根子。
阿香,這次算我錯了行不行?你讓我走,保證以後不來騷擾你了。
不行,你得為今天的行為付出代價!
我已經認錯了,以後再不敢了。
沒有以後,今天就砍死你!
砍死我你不得償命嗎?
償命就償命!我被你搞了,也不想活了!大家同歸於盡!
阿香一副不要命不聽勸的樣子,這個思想工作很難做。但是胡大利不放棄,懲前毖後治病救人,能挽救一個同誌就挽救一個,循循誘導諄諄教誨。何必呢?阿香!不就是搞一下嗎?咱們怎麽說也是夫妻一場,過去那種事情不是天天發生嗎?又何必在乎這一次呢?再說,你要真跟我同歸於盡,我爛命一條,你死了不值啊。
我死了不值,你死了值,為世界除掉一條害蟲!
阿香,你放我一馬,我保證從此不再來騷擾你,馬上就跟你離婚!開出的條件相當優惠,足夠吸引人。
可是阿香還是不買賬。放你一馬?你做夢!你占了便宜就這麽輕輕鬆鬆走?我要讓你血奔!
看來阿香今天不劃自己一刀,不給自己留個傷口是不會罷休的,三十六計走為上,立即離開,馬上就走,遲不得晚不得。胡大利毫不猶豫,堅定地往後邁出一步,把自己置身門外。門外就不屬於阿香的領地,刀鋒所及,以門為界。門裏是刀光劍影的世界,門外是自由的天地。胡大利自由了,解脫了。
可是忽然發現自己脫得有點過,過猶不及,下身一根紗都沒有,隻有一團亂草,不足以遮羞蔽醜。也不知何時手裏拿著一套衣服,腳上穿了一雙鞋。好在樓道沒人,趕緊穿衣。衣有些大,原來是外衣。鞋子不合腳,腳其實不知道,是胡大利先知道的,因為鞋子不是男鞋,是女鞋,阿香的鞋。不管是什麽衣什麽鞋,有比沒有強,人可以什麽都沒有,但不可以沒有衣服鞋子,沒有家可以闖蕩世界,沒有衣服鞋子寸步難行。
胡大利感謝自己的無意識,無意識救了自己,無意識中摸到衣服,穿上鞋。無意識是沒有意識,但是有意思,平時有那麽個意思,就照那個意思做,無意識地做,做的還是有意思的事情。胡大利平時很要臉,做人有底線,底線就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不能連底褲都不穿,不能腳板著地。底線深入人心,所以在緊急關頭,生死存亡之際,無意識狀態下,仍然不丟棄底線,堅守底線。
邁步下樓,遠離阿香,心裏終究是不服。媽的個逼,個老娘們,又不是黃花閨女,搞一下就要拚命,又沒傷著你,你也沒損失什麽。想跟我玩是吧?看我以後怎麽玩死你,個破鞋!
胡大利到了樓下,仍沒打算放棄阿香,希望能繼續爭取一下,爭取她能改邪歸正回心轉意。他朝樓上喊。冷風索索,寒氣侵骨,胡大利牙關打顫身子發抖,鼻子一陣奇癢,猛地打了個噴嚏:哎喲,媽的逼好冷!繼續隔空喊話:阿香,把我的衣服鞋子扔給我好不好?阿香!阿香!麻煩把衣服鞋子扔給我一下。
樓上並無動靜,目前阿香處於優勢地位,自然有些桀驁不馴。胡大利相信這是暫時的,局勢遲早會得到扭轉,到時候再修理她,現在隻好忍一忍,委曲求全,爭取阿香把自己的衣物丟下來。樹要皮人要衣,大丈夫可以沒有臉皮,但不可沒有衣服。胡大利繼續仰勃高喊,希望用滿腔的誠意感化阿香:阿香,你聽到沒?把衣服鞋子扔下來。
樓上忽然有響動,正如所願,果然有東西飄落下來,墜落速度有些快,自由落體,落在地上凶狠,聲音奇大。“嘭”地一聲,差點沒把胡大利嚇尿。並不是衣物,而是一塊磚頭。算是胡大利命大,沒有主動展懷擁抱,否則正中下懷,就是一樁人命案。
胡大利怒火燃燒,忍無可忍,不準備再跟阿香做思想工作了,而是指天叫罵:阿香,你個賤逼,你是想找死吧。信不信我上來搞死你?
不過就連胡大利自己都不信,怎麽能讓阿香相信?沒有嚇著阿香,反倒傷了自己的嗓子,嗓子一陣奇癢,一陣劇烈的咳嗽,幾乎咳出熱淚,熱淚盈眶。
胡大利承認自己很聰明,一直如此,從不例外。聰明人的標誌之一是不做無利可圖的事,凡事都有算計,計算得失各占百分比。但是聰明也有打盹的時候,剛才一打盹,被下身誤導,上了下身的當,結果讓下身上了阿香的襠,造成了嚴重的後果,得不償失。沒得到什麽,反而失去了一灘精華,精華好不容易采日月所得,需要積聚好幾天時間,不比當初年輕,一天就可以完成積蓄。下身很讓胡大利討厭,就像養了一個不聽話的寵兒,隔幾天就要鬧點事,從不滿足和消停。不滿足它的要求,它就不幹,撒賴放潑,鬧騰你整晚都沒法入睡。造成了後果,它又不負責任,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等著你來給它擦屁股。真拿它一點辦法都沒有。
胡大利現在最要做的是先找個避難之所,最好別流落街頭,衣衫不整,幾十歲了,還落個街頭流氓的名聲。即便在街頭混一下,落個街頭混混的名聲,他也不幹。在屋內耍耍流氓混一混飯吃,那都沒什麽問題,千萬不能上街,一上街就違反了治安條例。路邊有間網吧,是混時間的最好場所,也是無家可歸的暫避所。
當胡大利趿著花拖鞋,身子瑟瑟發抖地站在網吧服務台前,服務員嚇了一跳,還狗眼看人低,把胡大利當作流浪漢,直接開趕。胡大利暗示她應該把眼光抬高一點,別老往低處看,看到的都是陰暗麵,要往他臉上瞧,月亮的臉偷偷的在改變,變成一臉正氣,富麗堂皇,那決不是流浪漢的臉。往高處看,還能看到一樣東西,也能證明他不是流浪漢,胡大利拿了這個東西在自己的臉邊晃悠,是自己的身份證,身份證上的臉跟目前的這張臉屬於同一個人,他們的相似度高過任何模仿秀,甚至孿生兄弟。好在身份證裝在外衣口袋裏,否則單憑自己這張臉,沒有佐證,實在證明不了什麽問題,隻能證明出有問題。
胡大利進去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越少人注意到自己越好,太被關注容易鬧緋聞。就他目前這種狀況,估計要被狗仔隊發現,一定會鬧得滿屋風雨。胡大利現在想通了,人最好是能平平淡淡安安靜靜安分守己己所欲施於人過一輩子,有衣服穿,有房子住,足矣。別鬧得名聲在外,實際上是在網吧混日子,那種虛名毫無用處,隻能誤人子彈。
上午網吧的人很少,大廳裏冷冷清清,好像特別為了營造一種氣氛,烘托出胡大利落難的淒涼。他在電腦上打開QQ,一連串的嘟嘟響,不斷有許多的群跳出來,有鶴立雞群蛤蟆鵝群綠頭鴨群羊入虎群狗黨狐群害馬之群,大家都是物以群分友以群交,唯獨沒有一個像樣的人群。一宿不見,大家都在群裏鬧得歡,雞同鴨講鴨同鵝親虎嘯羊鳴雞鳴狗盜,唯獨胡大利沒有冒泡,越發顯出他的悲涼。胡大利偷偷流下眼淚,落難不要緊,但是群友們不能把他忘了,你能感覺到自己存在,是因為別人知道有你這麽一個人,別人越把你當回事,你的存在感就越強。如果老不刷屏,等於是宣告你的消亡。胡大利在每個群裏刷了一遍,發個笑臉,自己的頭像一下就跳進對話框中,鮮活歡快,表明自己的歸來。
他等著有人@他,不過即便沒有人,他也不會太在意,大家都是默默關注,知道就行。畢竟群友們相隔甚遠,不大可能噓寒問暖,給予太多的物質援助。網上聊天,也就是打發一下時光,度過這段難熬的日子。好在口袋裏有些零錢,應付今天一天的開支沒什麽問題,把預算緊縮一點,用對不起自己來對付日子,自己受點委屈沒關係,對不起自己比對不起別人要好對付得多,不用道歉更不用打官司,無後顧之憂。所以在這段艱難的日子裏,胡大利決定要對不起自己多一些,盡幹些對不起自己的事,估計得狠點,對不起得有點殘忍。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何況胡大利這樣的好人,這樣的能人,老天從來待他不薄,既沒有絕其後,也不會絕其路。其實胡大利是找到了一份工作,隻是他不輕易告訴別人,怕傷了別人的心,讓人家羨慕嫉妒恨。工作談不上高大上,但是憑手藝吃飯,很光榮,光榮的事是不能跟他人分享的,人心難測。胡大利隻給聘請他工作的人透露過他的工作,就是幫那個人挑土。那人是跑出租的,有時有事或者累了,就請胡大利幫他跑跑車,車不歇著,還能收點出租錢。胡大利也找到一份臨時工作,不必太辛苦,自由度很大,他很滿意加滿足,非常看好這份工作。這麽好的工作當然不能跟別人分享,容易招來鬣狗群。
可以這麽說,當前的胡大利並不缺錢用,滿足口腹之欲之餘,還能偷點野食,嚐嚐腥味。工作雖然很輕鬆,但不能消磨胡大利的鬥誌,他的鬥誌是什麽?當然是官複原職。原來當經理的人,期望有朝一日,重新走上領導崗位。為了當上領導,他付出多少辛勞,曆經多少磨難,壯誌未酬,決不能倒在舒適閑散上。他必須站起來,繼續前行,哪怕站不直行不正,也比挑土強。
胡大利拉開窗簾,看看天是否徹底黑下來。他喜歡黑暗,白天很不公平,富人窮人全暴露在人們眼皮底下,不給人留一絲情麵。黑暗很好,很溫情,照顧大家的情緒和麵子,把所有的事情都遮起來,美的醜的富的窮的高貴的下賤的,不搞攀比不搞階層分明。在黑暗中胡大利溜出網吧,沿街燈照不到的黑影而行,找一個偏僻的小吃店,聊以填塞腹中之饑。
阿香幾天沒回家,上次受到侵害,對家有了陰影,想而遠之。可是心裏惦記,放不下家,忘不記胡大利。忘不記不是思念,而是擔心,不是擔心他沒吃沒喝,是擔心自己不在家,胡大利會糟蹋家。胡大利就是條狼,見什麽糟蹋什麽,什麽都不能落到他手裏,到他手裏的東西全都被糟蹋得不成樣子。
阿香算準了胡大利會回去,他臉皮比百年的老樹皮厚,老樹皮會脫落,胡大利永遠不會,隻會一寸寸見長,越長越厚,越厚越結實。有骨氣的男人不會回去,胡大利沒有,他不講什麽骨氣,因為皮厚,皮包骨,骨頭都腐了,全靠皮厚撐著。他沒有骨氣,隻有瘴氣,烏煙瘴氣全在他身上。
阿香回到家,家果然給糟蹋得一塌糊塗。沙發上丟滿了髒衣髒褲,茶幾上滿是吃剩的食物垃圾,屋裏混合著食物的氣味、衣服的汗味、襪子的臭味以及一些莫名其妙的味道。最讓阿香憤怒的是電視機居然一直開著,電視劇裏的人物已經不知經曆了多少個春秋,抗戰神劇的鬼子屍體堆積如喜馬拉雅山。空調也沒關,屋子裏暖氣洋洋,門窗緊閉,異味格外強烈。阿香把電視空調統統關掉,把門窗大開,把胡大利的髒衣髒褲臭襪一股腦從陽台扔下去,讓小區做衛生的阿姨撿了便宜還納悶:這麽好的衣服怎麽就扔掉?有錢人真不會過日子!
胡大利一回家就發現有點異樣,主要是東西少了,不僅垃圾少了,衣物也都不見。看來阿香回過家,還把家收拾得很幹淨,說明她仍舊把這裏當作自己的家,很重視家庭氛圍。垃圾當然是被清理,衣物估計是洗了,這讓胡大利很欣慰,畢竟是一家人,生活在一個共同的空間裏,氣息相通。一男一女,獨處一室,發生點什麽也很正常,大家都是成年人,性成熟了,自然有需求。胡大利很期望,犯罪其實並不那麽可怕,那要看是誰,換了胡大利,一定能把犯罪說成是錯誤。有時錯誤也是必須的,是發展中必須經曆的過程,將錯就錯,說不定帶來偉大的成果,結出奇花異果。
胡大利決定做點什麽,作為對阿香友好態度的積極回應,兩人共同努力,打造一個和諧社會。思考半天,在一種十分艱難的情況下終於找到了自己的使命。阿香經常不回家,床單被子很久都沒換了,有股黴味,就從這裏著手。胡大利把阿香的床單被子拆下來,丟進洗衣機,放了一大堆洗衣粉,然後轟隆隆開動洗衣機,從洗到清到甩,一步一個腳印地完成整個流程,每一步都在房間真實地留下了自己的腳印。胡大利從沒這麽耐心過,洗完了還晾起來,讓東南西北各個方向來的風帶走水氣,帶來幹燥。
但是陽台上沒發現有自己的衣物,櫃子裏也沒有,阿香放的東西胡大利總是找不到,這個也屬正常,沒什麽大驚小怪。找個機會問問阿香,也是打破僵局冰消雪融的機會。但是必須注意方式方法,不能直來直去,太過直白,容易弄拙成拙。要弄得溫馨一點,浪漫一點,有點像初戀。胡大利的初戀好像有許多次,不知應該像哪次。這方麵胡大利的方法技巧很多,並且經過多次的實驗,實踐經驗豐富。最讓胡大利不能忘懷的還是給女生寫紙條,最常用的一句話是:我喜歡你。畢竟這是開啟胡大利浪漫愛情故事的開端,是開天辟地之舉,開創了愛情事業的偉大長征。於是胡大利也給阿香留了一個紙條:請問我的衣服放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