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劣種劣育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勢,卑賤之人和高貴之人,雖然雙方優勢判若雲泥,但是兩下較量,獲勝的往往是卑賤者,因為他已輸無可輸,不怕輸敢於輸。反之高貴之人卻輸不起不能輸害怕輸,最後反而輸。看你拿什麽跟他拚。牛秀才的確拿不出多少本領跟權總PK,權總是老總,他是夥夫,權總是酒店的頂頭上司,他是酒店的租賃人,他要巴結權總才能租賃到酒店,要送禮送吃送喝才不會得罪權總。可是如果這一切都化為烏有,如果牛秀才敢於拿命來拚,優勢立即就站到牛秀才這邊。牛秀才敢搏命,權總敢嗎?他的命比牛秀才貴,這是優勢,又是劣勢,當拿薄命拚貴命時,薄命的反而贏。無數曆史風雲,早就證明了這一點。
權總不太認識眼前的牛秀才了,這是那個跟牛一樣笨頭倔腦號稱牛中秀才的那個夥夫嗎?也許真是,不是平時的那頭牛,是瘋了的牛。人不可與瘋子鬥,更不可與瘋牛鬥,要麽一劍刺死它,要麽安全地躲在看台上不去招惹它,權總當然選擇後者。雖然不能用語言招惹,但可以用眼睛瞪死他,權總眼睛不大,但炯炯有神,瞪起來也有15瓦的亮度,短時間讓牛秀才亮瞎了一雙近視眼。暫時失明狀態下的瘋牛是沒有威脅的,權總趁機抽身而去,並且告訴牛秀才:咱們走著瞧。人都走了還瞧個鬼!倒是牛秀才瞧著他的背影半天沒動。
牛秀才沒覺得自己贏,也沒覺得權總輸,自己不是還有錢在學校嗎?當作違約金也夠了,誰也不欠誰,當然也不欠權總的。並不如權總所說,當初權總幫了一忙,如今他們見利忘義,不講信用。吃瓜群眾老是喜歡從垃圾堆裏撿些破帽子隨便往別人頭上套,事情不是那麽簡單,人也不是戴頂帽子就表明了身份,戴綠帽子就是王八嗎?未必,也許是叢林解放軍呢。所以看問題還是複雜點好,牛秀才複雜的原因就是有太多苦衷,跟學校和權總扯不清,不然不會走到這一步,賺錢的事情誰不幹?
既然沒有輸贏,牛秀才就覺得一切還是待定狀態,懸而未決,事情懸在那裏,心就懸著,在風中飄蕩。可是文化局酒店那邊不能懸,要簽合同,交租金,接盤經營。盤下來一天就是一天的費用,空一天就等於是虧一天,不能拖,各項事務要迅速鋪展開,一件件落實,一條條推進。風必須停下來,心也不再飄蕩,它得落到實地,踏踏實實,心血管流暢,心房跳動,做好準備給牛秀才操,操心比操什麽都累,也比操什麽都重要。
牛秀才有心要操,胡大利什麽都操不了,相比來說,操心的人比無事可操的人幸運。牛秀才操心累,胡大利無事可操更累。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失魂落魄,好像身體被掏空。進門地墊上阿香放的鞋子絆了他一跤,險些跌倒,把疲憊驚散,把憤怒激活。胡大利突然百米衝刺,一腳踢開阿香房門,把側身背對門口正躺在床上玩手機的阿香嚇了一跳。你媽個逼的酒店的事情是不是你搗的鬼?
阿香腦子轉了幾圈,迅速從驚嚇中轉回到清醒。神經吧?什麽酒店?阿香一時沒決定是否應該搞明白緣由。
為什麽那麽巧?牛秀才搶在我前麵接了文化局大樓酒店,別說你不知道啊。
這個我當然知道。你動動腦子都想得到,牛鼻子秀才那種人,沒人幫忙他能有那麽大本事?誰能幫他?他那個酸樣能認識誰?那當然隻有我才能幫到他。有問題嗎?
你媽的個逼吃裏扒外啊!
錯了,這叫吃外扒裏,珍珍是我親外甥女,你是外人,你說我應該幫誰?
針對阿香的這種說法,胡大利本來想生氣,可是又氣無源頭。阿香要把他當外人,他想當內人都不行。可是那酒店本來是我們談好了的。你是知道這事的,不是嗎?
阿香當然不好意思否認,不是胡大利當初炫耀主動給自己泄露情報,她怎麽會有那麽大動作呢?這個不否認,其實否不否認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胡大利能知道是她幹的,這個最讓人開心。
阿香是開心了,但是把自己的開心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是不是很汙,太踏馬汙了,隻有阿香那種汙婆才幹得出來。寧可斷人退路,不可斷人財路,阿香幹的是斷子絕孫的事,難道不怕遭報應?
要遭報應當然得是胡大利先,胡大利幹了多少喪盡天良的事情難道自己不清楚嗎?不清楚那就讓你吃點藥,帶點苦味,然後頭腦才開始清醒,把該搞清楚的事情搞清楚。
胡大利以前是有些對不起阿香的地方,但是談不上喪盡天良,即便殘害了別人對別人喪盡天良,對阿香也還是有良心的。阿香至於如此絕情嗎?幫一個外人,甚至一個曾經的仇敵來整自己的丈夫。這麽做就把事情做絕了,把夫妻之情徹底葬送了。凡事都不可做絕,事絕了人就會急,人急了就會跳牆,任何防火牆都擋不住。
你急什麽急?人生不就是一場拚殺嗎?誰贏誰輸靠運氣也靠自己努力。
我他媽現在就殺了你信不信?
信,你有什麽事做不出來。不過真動手,不定誰殺誰呢。
碰上阿香這種女人,胡大利就隻有生氣的份,氣喘籲籲,氣不打一處來。鎮定!一定要鎮定!現在不是動手的時候,不能動手,一動手就是你死我活。人與人雖然有很多搏殺,但未必次次都要你死我活。真你死我活了,誰死誰活還很難說,阿香說的是對的。
阿香說的好,把底兒全端出來了,也讓胡大利徹底明白。他們已經形同路人,甚至比路人還不如,路人互不關心,但也互不幹涉。阿香跟胡大利不僅不關心,還相互拆台,暗算對方,跟仇人差不多。跟仇人睡到一張床,一起做愛,想想很刺激,現實卻沒有可能。胡大利怎麽說也是條漢子,不能在女人麵前矮一截,低低頭可以,但是要鋸掉氣節矮化地位,那絕對辦不到。
既然如此,我也不強求了,咱們離吧。
胡大利,這是你這些年唯一說對的一句話。胡話謊話無恥的話放屁的話你說了不少,但是你終於說對了一句話,所以以前說的一切都不重要了。阿香有點想笑,但是笑不出,有點想哭,但是不值當。
胡大利說過許多美好的話,但是阿香忘了。也做過許多善良的事,阿香都忘得一幹二淨。記得也好忘掉也好,無所謂。以前割舍不下,感謝阿香讓自己下了決心。曆史總有驚人相似的一幕,但是曆史永遠回不到過去。一切都改變了,隻有似曾相識的夢,沒有重複的場景。與阿香分開的這段時間,她做過太多不要臉的事,對不起胡大利,如果要做回胡大利的老婆,那也是滿是汙點和汙垢的老婆,這樣的老婆胡大利能心安理得心平氣和地接受嗎?已經做不到了,所以還不如放手。
明天我們就去辦離婚。
胡大利終於像個男人,決絕而果斷,堅強而勇敢。
阿香沒想到,離婚這件事忽然柳暗花明,原本花街柳巷的,大家也不管哪裏明哪裏暗,既然老天有意安排柳暗花明,何不來個又一春?有時做諸多事不如做對一件事,跟摸中彩票似的,幾千萬個數字中隻有一個數字是頭彩,關鍵是你不知道是哪個數,哪件事是對的,要靠堅持,更靠運氣。阿香流了一宿的眼淚,既不是高興,也不是傷心,說不出為什麽,一種很複雜的味道,太深奧,深奧得阿香都不願意去深究。
隻要雙方意願已決,餘下的問題都不是大問題,無非房子和兒子的歸屬。一個原則,房子是兒子的,兒子跟誰,房子就歸誰,歸屬權也僅限於使用權,沒有所有權,所有權是兒子的。兒子毫無疑問跟阿香過,阿香認為這是理所當然,胡大利不這麽看,沒什麽事情是理所當然的,當然他也不認為兒子樂意跟自己過,他跟兒子仿佛兩個陌生人,陌生人怎麽能過一輩子?況且兒子跟著自己影響他追求新的愛情新的幸福生活。但是這事不能想當然,必須以兒子自己的意見為準,兒子已經是成年人了,要尊重他的意見。
兒子在廣東,要讓他回來一趟,既是辦離婚的事,也是為了看他一眼。阿香想念他,回想他童年時代抱在懷裏那聰明可愛的模樣,阿香就忍不住思念,心裏疼,很想再抱抱,摟住他肩膀,親熱一番。胡小利逃學到廣東後,阿香找了很久才跟他取得聯係,要讓他回來讀書。但是兒子堅決不回,讀書也是為了賺錢,如果不讀書也能賺到錢,何必走那彎路,直路不走非得轉個彎有意思嗎?讀書的人鑽在書本裏,耽誤大好青春,結果天下的錢都讓不讀書的人趁機賺走,讀書人讀完所有經典出來打算兼濟天下的時候,發現自己不過一窮秀才,別人早就把天才財富瓜分,個個身價千萬,讀書人還需要別人來救濟呢。兒子好像說的蠻有道理。像牛鼻子秀才那樣,書沒讀到,賺錢也耽誤了,還落下一身呆傻的毛病。既然兒子那麽有事業心,阿香當然高興,不能為了滿足自己想念兒子的欲望,耽誤兒子賺錢的時機。
但這次非讓他回一趟,哪怕耽誤一下賺錢機會,錢可以少賺點,過幾天再賺,讓錢等等,錢也不過是等閑之輩。可是居然聯係不上。電話打不通,不僅胡小利的,連跟他一道去廣東的同學的電話也是無法接通。阿香心裏有點慌,有種不祥的預感。這小子脾氣衝,難道賺錢的時候出了岔子,在外麵又惹事?
惹事的可能性大,胡大利最清楚,那個兒子,除了惹事還能做什麽?能賺錢?能花錢還差不多。別人賺他來花,那才是他最大本事。
胡大利把兒子說得那麽不堪,好像兒子不是他的,不是他的是誰的?一石傷二鳥,傷了兒子也壞了阿香名聲,阿香絕對不準他胡說八道。兒子不會賺錢也在外麵生存了幾個月,靠什麽?還不是靠他自己。多大的年紀,就有獨立生存的能力,不是挺優秀嗎?起碼比胡大利優秀。從這點看,倒真不像是胡大利的,胡大利那種痿男生不出這麽優秀的兒子。
兒子是他們倆的,跟他們一塊長大,映入阿香和胡大利眼簾的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胡小利。阿香眼中的小利帥氣,聰明,大膽,分分鍾就能搞定女孩子。這一點繼承了胡大利的優點,可是胡大利卻視而不見,不以為然。自己有的本事,就不足為奇,隻有自己不具備的在他眼裏才叫本事。在胡大利看來,兒子放縱,衝動,品行不端,性情暴躁,不服管教,徹底廢了。
即便有那些缺點,不也是繼承胡大利的嗎?你自己就是這麽個東西,誰讓你把這些劣質基因遺傳給兒子?缺點在兒子身上你都看得門兒清,怎麽就不對照自己好好檢討一下。你就是這麽個種,種子不好,能怪秧苗嗎?種子不好就不該生兒子,遺毒後代,就該優生優育,讓優良的種子播撒。阿香是塊很好的土壤,可惜沒種上好種子,讓胡大利這麽個劣種播撒,生出不成器的後代,浪費了阿香這個好資源。不僅阿香自己可惜,阿香家人都可惜,家人的鄰人也可惜。可是胡大利還不消停,還到處播種,仿佛故意傳播病毒,將自己的劣等基因傳遍世界。簡直是要毀掉我們偉大祖國的未來,應當直接被禁掉,禁止生育遺傳。
說這些有卵用啊。現在趕緊想辦法找到兒子,讓他回來算了。
沒讓他們找多久,兒子終於有了消息,但不是他們打聽出來的,是派出所的人通知他們的。胡小利回不來了,在那邊犯事被抓,目前正拘留,等待正式批捕。阿香炸了,胡大利則癟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是不是搞錯了?聽錯了?通知錯了?抓錯了?一切皆有可能,一切又都沒有錯,唯一錯了的是阿香的心。不實事求是,不認清事實,不向現實低頭,就有錯,按照胡大利的說法,大錯特錯,原本就是一場錯誤,錯誤的開始錯誤的過程錯誤的操作,導致錯誤的結果,再正常不過的錯誤了。唯獨胡大利沒錯,因為他對錯誤早已了如指掌。所以錯誤不會給他帶來混亂,隻能對犯錯的人產生嚴重後果。兒子沒了,希望沒了,兒子被抓,就好像給阿香判了死刑。
生活還有意義嗎?賺錢還有意義嗎?離婚還有意義嗎?眼前忽然騰起一股煙霧,那些平時矗立麵前的重情大事轉眼間化作一陣青煙,灰飛煙滅。胡大利抓住頭發,從手掌下往阿香瞄過去,阿香癱了,軟在椅子上,腰肢不再挺拔。那個優秀的兒子呢?去哪兒了?變了嗎?忽然化身妖魔,禍害人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