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唐兵父母正在吃中飯，看見王老師，趕緊放下碗捉了隻蘆花大公雞。王敏之從唐兵父親手裏搶雞，說自己吃過中飯來的。唐兵父親的臉一下就黑了，說：“王老師，你不用搶，如果嫌我們農戶人家的飯食不幹淨，咽不下去，你就去，我不留你。”王敏之隻得作罷。
唐兵母親去做菜，父親陪王敏之喝茶聊天。王敏之沒看到唐兵，知道沒回家，心裏不安，屁股就坐不穩，說話也常走神。唐兵的父親便緊張起來，問王敏之，是不是唐兵犯了什麽事。王敏之趕緊否認，卻找不到合適的話來說明，一時憋得腋下冷汗直流。猛喝一口茶來掩飾，茶水溫熱熱下去，汗水也就溫熱熱地冒出來。他把襯衣扣子敞開，字斟句酌說唐兵上英語課一時分了心，挨了劉老師的批評，可能想不通，有情緒。唐兵父親叫起來：唐兵讀書不專心，別說受批評，老師給我狠狠地打，還要倒水給老師洗手。王敏之說，唐兵這學期進步很快，這次語文單元測驗考了八十七分。雖然有些調皮，卻是一塊好料，他很喜歡，越是調皮的學生，料子就越棒，隻要引導得當，前程不可估量。他自己小時候就很淘氣，常被老師關在廁所裏。唐兵父親爽朗地笑著說：“唐兵這個學期碰到你這樣的好老師，也是他前世的造化。王老師就當自己多生了個崽！”?
菜端上來了，好香!王敏之才感到自己饑腸轆轆。但他吃飯時卻不敢放肆，強抑著食欲斯斯文文地吃。唐兵父親朝女人使了個眼色，女人拿來一雙筷子。唐兵父親接過筷子，撿著有肉有味的盡往王敏之碗裏搬。王敏之望著自己碗裏像小山似的菜，感動得不知說什麽好。吃了飯，王敏之反複交待，唐兵回來一定不能打他罵他，隻能好生勸勸他，他受的委屈已經夠大了。唐兵父母滿口應承。
王敏之在回學校的路上，看到新寨河裏有幾個洗澡的，就過去看有沒有唐兵；看見田塘中間水溝裏有個捉泥鰍的男孩，又過去看是不是唐兵。回到學校，王敏之心神不寧，總擔心會出什麽事。放學的時候，反複交待學生，不管是誰看到唐兵，一定要把他送回家去或送到學校來。當天晚上，他一夜沒睡好。?
第二天，唐兵早早的來了，一來就坐在教室裏認真讀書。王敏之放了心，想等放學後再找唐兵聊聊，免得影響他上課。上早自習的鍾聲剛響過，唐兵父母和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走進王敏之的房間，王敏之急忙讓座倒水。唐兵父親坐在那裏埋頭抽煙，從他們莊重嚴肅的表情裏，可以看出，一定有什麽事情。唐兵母親將唐兵叫進來，拉他到王敏之麵前，指了指唐兵臉上青青紅紅的手指印，又挽起唐兵的褲管，隻見腿肚子上一團團的瘀腫，話還未說出口，眼圈早就紅了。她說，小孩子不懂事，老師教訓是應該的，但下手也實在太狠了，俗話說，各養各心痛，要是打殘了——她的喉嚨硬硬的，眼淚和鼻涕同時流出來。?
王敏之很不是個味道，卻又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安慰。那個中年男人是唐兵的舅舅，在縣農業局工作，他火爆爆地說：“不是有《未成年人保護法》嗎？老師打學生是犯法的，我要上法院去告。”
王敏之暗自心驚，他還第一次聽到家長說出這樣的話來。
“養不教，父子過，教不嚴，師之惰。學生不聽話，老師不管誰管?隻是，王老師，哎——”唐兵父親欲言又止。
“老師不改作業，還教什麽書?學生提意見，還要打學生，簡直不像話!”唐兵的舅舅嚷嚷道。
“劉老師真的打你了?”王敏之扭頭問唐兵。唐兵說，打了四耳光，還要他跪著，用腳踢他。王敏之覺得這件事不是他能管的，就把他們帶到關海南那裏。?
關海南了解情況後，就問家長有什麽要求。唐兵父親說，隻要劉老師答應不再為難他兒子也就算了。關海南則打著官腔說了一大通道理。諸如可憐天下老師心，都希望學生個個成材，有時恨鐵不成鋼，操之過急，方式方法欠妥當，也是情有可原的。中國有句古訓，棍棒下麵出好人，不說百分之百正確，也算是金玉良言。現在的小孩子調皮，不服老師管教，大都是做家長的嬌慣了，老師稍微管一下，就到學校說老師的不是，老師哪個還敢管?到頭來還不是放縱了自己的小孩，壞了教養，豈不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王敏之當然聽得懂校長話語雙關，敲山震虎，心裏很為家長不平，但他不能說什麽。唐兵父母唯唯喏喏點頭稱是。隻是他舅舅，變了臉色，朗聲道：“照校長的意思，是我們做家長的來得不應該了?”
關海南忙說不要誤會，吩咐王敏之去找劉老師來。王敏之走出關海南的辦公室，隻見劉少林和王鬆迎麵走來，兩人交頭接耳地說著什麽。“劉老師，校長叫你。”王敏之喊道。劉少林隻看了王敏之一眼，和王鬆一前一後不聲不響地走了過來。進了校長室，關海南朝劉少林、王鬆使了個眼色，三個人進了裏間，隨手掩上門。
不久，劉少林怒衝衝地開門出來，走到唐兵麵前，手指頭點在唐兵的額頭上惡狠狠地罵道：“你說我打了你，媽媽的油渣，我在哪裏打了你?你這個家夥，在外麵同別人打了架，卻血口噴人冤枉老師。媽媽的油渣，說話要有證據，你們去查，誰見我打了他?昨天下午，有老師在城裏看到他和痞子打架。豬娘狗爹的，媽媽的油渣，吃屎吃糞嚼蠟葉，不好好家教自己的崽，卻來誣賴老師!”
王敏之萬萬沒想到劉少林是這樣的態度。唐兵的父親，臉成了副豬肝，順手給唐兵一耳光。唐兵一個趔趄差點載倒，鼻血一湧而出。王敏之一邊責備做父親的不該打人，一邊掏出餐巾紙來給唐兵揩血。?
“你這個畜生，你說，是不是和別人打架了?”
“我沒打架，舅舅可以作證。”
“走，什麽老師，證據不證據的讓法院來調查!”他舅拉著唐兵的手就往外走。
“你算什麽雞巴老師，吃冤枉飯，誤人子弟，要是王老師打了唐兵，就是打斷腳打斷手我不會放半個屁，還要倒水給王老師洗手。你是什麽東西?酒鬼、無賴、流氓!你沒資格教訓我的兒子!呸，我就不信沒個說理的地方!”唐兵的父親指著劉少林的鼻子破口大罵。
“這是學校，謾罵老師是要負責的，給你一個‘擾亂教學秩序罪’送到派出所去!”王鬆威協道。
“好啊，王主任，我倒要領教你如何把我送到派出所去。”唐兵的父親雙手抱胸坐在一條凳子上耍起橫來，他老婆又是拉又是勸，把他推出門去。王敏之看到劉少林虎視眈眈盯著自己，臉色難看極了，心中暗暗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