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副食店開業了，生意很是順利，大把大把的鈔票在倪小豔手裏流動。長期極度的貧困使她對這些花花綠綠的紙片有著異乎尋常的感情。一有空閑，她就清點錢櫃，按鈔票麵額的大小用皮筋紮成一紮一紮，所以，她的錢櫃裏總是井井有條，不像別的店家，錢櫃裏的零鈔，像字紙簍裏的廢紙，雜亂不堪。但她知道，這些錢還不屬於她，所以，每一分錢她都捏得緊緊的。女人們換上了初冬色彩斑斕的時髦服裝，她很羨慕，路過時裝店門口時，往往對著那花色迷人的衣物呆上半晌，但她控製住自己，不往裏麵走一步。風實在涼人時，她從衣箱裏翻出從前的舊衣服穿上，雖然式樣過時，色彩老土，卻合身合體，給人以質樸天然的美感。?

  每當王敏之回來，她就同他說生意上的事情，眉飛色舞地說一天能賺多少錢，說顧客如何傻，不識貨，假貨能賺好幾倍的利潤。睡覺時，主動和王敏之親熱，往往一次不能盡興，要求王敏之加班。?

  這個雙休天，王敏之輪休(學生上課，老師輪流休息)，倪小豔叫王敏之跟付秀剛到邵陽副食批發商場采貨。王敏之本來不心願，認為自己不是這個料。倪小豔說，既然開店做生意，總不能永遠依靠別人，做生意難道比考大學還難?王敏之覺得妻子說得有道理，就跟著去了。


  到了邵陽市，城市已經完全不是他讀書時的模樣，坑坑窪窪的狹窄公路不見了，低矮破舊的房屋不見了，四通八達的馬路寬闊筆直車水馬龍，一幢幢大樓高聳雲霄富麗堂皇。批發市場裏，店鋪鱗次櫛比，商品琳琅滿目，使人眼花繚亂。王敏之感到自己好比初進大觀園的劉佬佬，視野中都是新奇和迷亂。他像一架沒有思維的機器，按付秀剛的指令點貨搬貨。到了黃昏，貨采好了，王敏之在付秀剛的指導下，將那些紅塔山，翻蓋白沙之類的香煙用古漢養生精的紙盒包裝起來。王敏之明白，這是走私，要防止煙草專賣局的稽查。王敏之雖然對這種昧良心的生意很反感，但他做起來卻絲毫也不敢馬虎。大本大錢的，出了問題怎麽辦?裝好後，用膠紙將盒口粘了又粘，粘好後又反複檢查多次，直到自己完全滿意為止。裝車時，這些東西自然放在最底層，上麵堆上衛生紙等雜貨。


  夜幕已經完全拉開，付秀剛問王敏之還要采什麽貨物?王敏之從口袋裏摸出倪小豔的采貨單逐項查對，發現還有十件“開口笑”酒沒采。付秀剛就問那家老板要貨，老板說，這種貨俏得很，前天拉了一百件，昨天就銷光了。付秀剛說自己實在累了，叫王敏之到其他鋪子裏找一找，並告訴他批發的價錢。王敏之問了好幾家，都說缺貨。後來終於找到了，老板是個獨眼龍，說話十分的和氣。王敏之學著付秀剛的樣子，不動聲色討價還價，最後成交時，比付秀剛告訴他的價位每件還低五塊錢。王敏之有些得意，趕緊付了錢，生怕老板反悔似的。一個幫工用三輪車把酒送過來，還幫王敏之裝好車。


  貨車發動時，已經是萬家燈火。很快到九公橋，司機將車停到一家酒店門口。付秀剛瞟了一眼王敏之說：“開車，繼續開車，到白蒼吃飯。”


  “付老板，你到白蒼去吃吧，我可要在這裏吃。”司機說著跳下車去。付秀剛無奈，磨蹭了一會才下車。王敏之跟著下了車，隻見店裏奔出兩個濃妝豔抹的女子，浪笑著跑過來，跑在前麵的那個伸手就捏付秀剛的鼻子。付秀剛閃身躲過，急步走進店裏去。兩個女子朝王敏之擠眉弄眼的，王敏之裝做沒看見，跟著付秀剛走進去。一個身著淡素衣裳的美麗少婦，端上熱茶媚笑道：“付老板，今晚先吃飯還是先——”


  “吃飯，吃飯，餓死人了！”付秀剛在一張圓桌前坐了，連聲叫道。王敏之感到付秀剛的聲音有些變調，臉上有著明顯的不安，不覺有些納悶。少婦用異樣的目光睨了王敏之一下，就將菜譜擺在付秀剛麵前。付秀剛招呼司機點菜，可司機卻擁著那兩個嬌豔女子走進內間去了。付秀剛點了菜，把菜譜交給少婦。少婦驚訝地說：“這麽節約?”


  “快去搞，少羅嗦!”付秀剛有些不耐煩。少婦拿著菜譜走時，回過頭來怪怪地勾了王敏之一眼。王敏之茫然不解，在付秀剛身旁坐下，低頭悶悶地喝茶。?

  “付老板，來呀，過來呀——”


  王敏之抬頭去看，又一個女子朝付秀剛打著媚眼嗲聲嗲氣地叫。付秀剛裝著沒聽見，扭頭去看門外燈光照亮的馬路。那女子走了過來，伏在付秀剛背上，給付秀剛臉上一個響吻的同時，一隻手朝付秀剛的胯間抓去——付秀剛一把推開女子，站了起來。


  “付老板，你——”女子疑惑地望著付秀剛。少婦走過來，在女子耳邊嘀咕了一句。女子盯了王敏之一眼，冷哼一聲扭身進去了。?

  吃飯時，兩個嬌豔女子簇擁著司機出來，一邊一個夾著司機坐了，旁若無人地同司機喝酒調情。王敏之大倒胃口，胡亂扒了一碗飯就退出店來。


  回到縣城已是淩晨四點。正在卸車，一輛吉普車開了過來，車上跳下五個如狼似虎的男人。付秀剛忙打招呼陪著笑臉敬煙，那些人不理他，猿猴似的上了卡車，一陣亂翻。王敏之的心就提到了噪子眼上，直到那些人悻悻離去，才喘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