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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肖美娥讓仇學軍和唐立勤將徐運清扶到自己床上躺著。仇學軍、唐立勤放下徐運清,相視一笑,舌頭一伸,彼此做了個鬼臉,溜走了。


  肖美娥拉亮燈,將桌子上的小圓鏡子移過來照了又照。臉雖然平板些,應該還算得上漂亮。自己暗戀徐運清兩年了,可徐運清一點也不顧視她,別人喊她“範小姐”,她不介意,但徐運清也口口聲聲“範小姐”,她就格外痛心。自己真的和那位愛慕虛榮的範小姐一樣可笑嗎?不,自己和範小姐完全不一樣。範小姐戴眼鏡,自己雖然也戴眼鏡,但範小姐是真正的近視,而自己的視力一點五,眼鏡是略帶茶色的平鏡,能使她平板的麵部增加知識女性的深沉與優雅。範小姐愛話劇,她則喜歡流行歌曲和影視明星,她的房間幾乎就是明星照相的博覽室。走路的樣嘛——肖美娥禁不住站起來走了兩圈,範小姐哪有這樣柔美的身材?如此飄逸的步伐?如此迷人的風韻?不是說,男人隻喜歡童貞純潔的女孩嗎?自己可是一個真真實實的女兒身呀。肖美娥鼻子陡然一酸,禁不住潸然淚落。李靈芝雖然比自己漂亮,但她在中學讀書就是戀愛高手,在大學把一個男生搞得神魂顛倒卻跟一個講師混上了,據說還打了胎,現在來了這麽幾天,就同王老師勾搭上,這麽一個爛貨,徐運清為什麽要窮追不舍,吃別人的洗鍋湯呢?

  李靈芝捏著一個紙包走進來,問徐運清醒來了沒有。肖美娥冷言道:“靈芝,你對徐運清真夠關心的。”李靈芝微微一笑說:“這是樟樹皮,你煨些水給啞炮喝。”說著,將紙包放在桌子上,正要轉身離去,被肖美娥叫住了。


  “靈芝,我新買了一套衣服,請你參謀一下。”肖美娥脫了外衣從櫃子裏拿出一套油綠色緊身長裙穿上。裙長至腳踝,緊裹腰身和臀圍,重磅真絲的麵料柔軟軟地垂落下來。肖美娥蓮步輕移,感覺帶出了婀娜多姿的無限風情,笑容可掬地看著李靈芝,信心十足地等待著讚賞。然而,在李靈芝眼裏,哪有什麽婀娜的風情,隻有令人作嘔的醜態,而且裙子的開衩太高,刻意的誇張和大腿的充分暴露,於一個教師也很不相宜。然而,李靈芝卻連聲讚歎,美妙的詞語樂得肖美娥像隻下了蛋的母雞,咯咯地笑起來。她把裙子脫下來,捧到李靈芝麵前,故作神秘地說:“靈芝,我告訴你,你可不要告訴別人,這裙子是徐運清送我的。”


  “恭喜恭喜,你太幸福了。”


  “我和徐運清好了兩年了,他送給我好多東西。”肖美娥放下裙子,把抽屜拉開,拿出一個玉兔,“我屬兔,這是他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好美的玉兔!”李靈芝伸手想把玉兔拿過來看。肖美娥急忙收起放進抽屜裏,還加了鎖,一點也沒有在意李靈芝的尷尬,自言自語道:“徐運清什麽都好,就是喝起酒來不要命。不像王老師,不抽煙,不喝酒,不打牌,文質彬彬的,有著成熟男人獨特而迷人的魅力,雖然年紀大一些,殺傷力還是非常的強大。”肖美娥說著瞥了李靈芝一眼。


  李靈芝好像並沒有感到肖美娥話裏有話,接口說:“我剛來學校時,你多次告誡我,王老師清高小氣,性情古怪,最討人厭。”


  “我說過這樣的話?隨便說的,玩笑話,千萬不要當真。”


  這時,關海南在三樓會議室吹哨子喊開會。李靈芝說:“你要煨樟木水,就別去開會,我給你請假。”


  “請假也要扣一塊錢,我上去應個聲,然後悄悄下來,領導清不起的。”?

  會議室裏有個白木乒乓球台,關海南、劉承祖、王鬆並排坐在球台前,麵前放著紅紅綠綠的膠皮記事本。關海南架著二郎腿悠閑地抽煙,劉承祖舉著一張報紙無聲無息地看,王鬆蜷在藤椅裏,雙腳支在球台下麵的橫梁上,雙手抱胸,毫無表情地注視著走進來的老師。先來的選一把能夠坐穩的藤椅,後來的把斷腳少腿的椅子靠在牆上或幾把椅子鼎足而立,支撐起一個座位來,再後來的麵對會議室裏紛揚的灰塵茫然地張望一會,就到下麵的教室裏找個“屁股”來。開會之前,大家肆無忌憚地說笑,嘈雜的聲音好像要把會議室抬起。


  王鬆喊了幾聲“安靜”就開始點名,被點者或像士兵那樣高亢地應“到”,或像幾日沒吃飯似的有氣無力答“來了”,還有的故意把“來”字拖得好長,中間嵌入短促的“呱”“了”兩字,後麵帶一個色彩濃重的“啊”,怪聲怪調的,引出一片笑聲來。點到徐運清時,鴨子應了聲“到”,點到仇學軍時,他又應了一聲,隻不過換了一種腔調。劉承祖說:“唐老鴨,你不要亂叫,我知道快樂器在哪裏幹什麽,還有幾個老師,快去把他們喊來。”


  唐立勤笑著走出去,不一會就把人找來了。王鬆點了名,關校長開始講話。他的鼻子猛地吸了幾下,濃重的粘稠液體很響地抽動,一口濃痰結結實實含在口裏。他扭轉頭部,鼓著腮,東張西望尋找吐痰的地方,看地麵上厚厚的一層灰,就無所顧忌地吐了,濃痰在灰塵裏滾動了一下,好像一個粘滿黃豆粉的湯圓。然後昂起頭,輕輕咳嗽兩聲。這是他說話的作派,無論大官小官微塵官,說話都有作派的,沒有作派不叫官。關海南首先對前半期的工作進行總結,表揚了中考成績突出的班級和任課教師。有老師就插話說,學校要想提高教育質量,錢應該用在刀刃上,重獎之下必有勇夫,第一名獎二十塊太少,至少也要六十塊。?

  關海南肯定了這種意見,然而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學校沒有錢,獎金定得再高,發不出也是一句空話。民主領袖唐明鋒立即駁斥道:“現在不是有沒有錢的問題,而是‘牛種田,馬吃穀’,教學第一線的老師沒有一點實惠,辛苦半期得個名次,一十,二十塊錢,哄小把戲似的。增加一點獎金就沒有錢,上麵不管來個什麽辦事的雞巴,總要大辦筵席,陪客一大桌,有錢了?領導後勤正常上班不幹事,星期天節假日來學校望一下風,每月的誤工補助比工資還高,有錢了?學校成批采購物品,卻比市場零售價還高,一本藝術掛曆,市場零售價隻有八元,學校買八十本卻按二十元一本付款,有錢了?學校實驗室裝修,造價比鄰近學校的高出四、五倍,有錢了?”?

  唐明鋒一放炮,教學第一線的老師紅了眼睛,很多老師跟著起哄,會場亂糟糟的。王敏之站起來說:“學校的主要工作是教學,學校裏的錢用在教學上是理所當然的,應該重獎教學人員。隻不過,這次中考,出卷不嚴密,監考不嚴格,閱卷走馬觀花錯誤百出。這樣的考試有什麽意義?有名次與沒名次有什麽區別?”那些中考考得差的老師紛紛附和。?

  “工作不可能十全十美,存在一些問題在所難免,但不能一棍子打死一船人,把這次中考全盤否定了。我覺得這次中考是考出水平的,取得名次的老師都是用自己的心血和汗水換來的。這次沒考好的老師,應該從自己的主觀上找原因。成敗論英雄,白貓黑貓,捉到老鼠就是好貓。學生的成績沒上去,把自己標榜得天花亂墜也白搭,眼紅、嫉妒,甚至貶低取得成績的老師就更不應該。”王鬆用鋼筆輕輕敲著桌麵,慢條斯理地說。?

  “吃不到葡萄,葡萄當然是酸的。”仇學軍拿腔作調,嘻嘻哈哈。王敏之雖然明白王鬆句句話落在自己頭上,仇學軍的話更是鋒芒畢露,然而他無話辯駁,像隻泄了氣的皮球,癱坐下去。?

  劉承祖講了一些具體的工作,如節約用電,食堂沒有柴,師傅偷偷燒桌凳,下星期學生第二次交柴。王鬆講了備課閱卷問題,要求老師按要求備課閱卷,不能上白水課,改作業不要打“查”。接著就講衛生問題,他批評一些班對衛生不重視,到年終一定扣班津貼,決不手軟。?

  班主任議論紛紛,說這也扣班津貼那也扣班津貼,班主任集體辭職。領導還沒宣布散會,許多人已站起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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