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王敏之找到劉承祖，軟磨硬纏，才從學校借到一千塊錢，又向周興平借了一千。唐明鋒為調動的事焦頭爛額，不好意思去煩他，其他的老師不便開口。正在為難之際，王敏之突然想起，去年劉吉明回楓木坪，給了外祖叔父十萬塊錢。外祖叔父住著自己的房子，向他借幾千塊錢應該沒問題。這麽一想，立即就回楓木坪來。?

  王敏之對外祖叔父說明來意。外祖叔父歎了口氣說，錢是紅是白他還不曾看到，就被他們全分了，為分錢，他們兄弟還打了一架。王敏之隻好向大舅借錢，因為大舅住著他的房屋。誰知，大舅一口回絕。王敏之心裏有氣，提出將房子賣給大舅，隨便給多少錢都行。大舅冷笑著說：“外甥，你幾時回來住，我幾時搬出去，老祖業怎麽能賣?何況，我也不會買你的。”大舅一張口，王敏之就看見他的心髒，自己絕對不可能回去，出不出錢買，房屋將來照樣歸他。王敏之惱得很，但又無可奈何。?

  王敏之把家裏能賣的東西全賣了，連炒菜鍋也賣給了廢品店，羅通掃北賣了七百五十多塊錢。隻有一櫃子書舍不得賣。王敏之已經黔驢技窮，再也沒有辦法可想了，看到大街上，很多學生模樣的人，胸前掛著大紙牌子，討錢上學的情景，心像刀割似的。?

  王敏之將兩千多塊錢送到鄭娟秀家，爺爺感動得抓住王敏之的手老淚縱橫。離入校隻有一個星期了，還欠六千多，王敏之就問鄭娟秀為什麽不找她親爸。


  “我不想用他的錢，用了今後還不起。”鄭娟秀古怪地瞥了王敏之一眼。


  “還得起就還，還不起，你親爸親媽還逼你不成?”


  “用了他的錢，就等於把自己賣了。”


  “賣了？”王敏之不解地瞪著鄭娟秀。


  “反正不用他的錢。”?

  王敏之無法理解，也不便刨根問底，就安慰她說：“別擔心，我一定會找到錢，不會耽誤你入學。”


  “別找了，我不讀了，到廣東打工去。”


  “你瘋了!你不讀書對得起你爺爺?幾千塊錢就封死了天門?”


  王敏之走時，見爺爺坐在曬坪裏，出神地望著田塘那邊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子。連喊幾聲，爺爺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走近去一看，發現爺爺的臉上，掛著兩行渾濁的淚水。??

  又過了兩天，王敏之一分錢也沒弄到，走投無路的他，決定到醫院賣血。正準備動身，娟秀的親爸親媽來了，親媽一進門就嚷：“王老師，我們把娟秀當成親閨女，可她拒絕我們的幫助，這是怎麽回事?”


  王敏之忙給他們讓座倒茶解釋說：“娟秀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女孩子，你們不太了解她，她是不輕易接受幫助的。”王敏之就把鄭娟秀自立自強的個性說給他們聽。?

  “這也太強了，今年讀師範，要交一萬多塊錢。我同她親爸商量，隻等娟秀開口，等到今天，還沒見她的影子。我們等不住了，就來看娟秀。她的情景，顯然被錢憋住了。我們把錢塞給她，她卻退給我。塞了好幾次，她不但不收，還十分委屈地哭了起來。我們無法，隻好來找你，請你做個轉彎，把這八千塊錢交給娟秀。”


  王敏之接過報紙包，一個勁地說感激的話。


  “王老師，你這是什麽意思?娟秀是我們的親女，用我們的錢是應當的，我們應該感謝你才是。”


  娟秀親媽笑嗬嗬地說。王敏之雖然有些不自然，很快就被她的笑聲衝淡了。


  王敏之給鄭娟秀送錢去，過了馬頭橋，就聽有人大叫“輾死人了！”“輾死人了！”。許多人朝公路上跑，王敏之也跟著跑去。一輛中巴停在那裏，人們七手八腳將一個人從車底下拉出來。王敏之靠上去一看，驚得靈魂出竅。?

  “爺爺——”


  王敏之撲上去，抓住爺爺血淋淋的手臂，搖著叫著。爺爺艱難地睜開眼睛，目光雖然呆滯散漫，卻流露著一絲明顯的欣慰之情。他艱難而斷續地說：“王老師，娟秀……托付你……”話還沒說完，頭一歪，撒手去了。王敏之頭上就像挨了重重的一棒，眼前一黑，差點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