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6 養老聖地
“大哥,師傅不是我們的爸爸嗎?那你真的是我的哥哥嗎?”
“當然啦,我永遠都是最愛你的哥哥。”
晁千神蹲下身,把晁千琳眼前藥草水已經幹透,卻又被淚水打濕的白綾子推到額頭上去。
那雙沒有焦距和神采的眼睛因為毫無作用,並不會循聲轉向他,依舊朝著他背後的山路,淚水不停地嘀嗒。
“別哭了,傻姑娘,‘父親’、‘哥哥’都隻是個稱呼,我們一直在一起,就是一家人啊。”
晁千琳木楞地點著頭,好像她並沒理解這話中的含義,隻是覺得這時候不該再任性了,便胡亂地抹掉眼淚,把白綾子拉回眼睛上,努力勾起了嘴角。
晁千神的心抽痛了一下,卻沒什麽別的可說,隻能轉移她的注意力,把這件事如此帶過“走吧,師傅還在等我們回去吃晚飯呢。”
他站起身,牽住她的手,把放在一邊的書包拎起來,再一回頭,身側的女孩居然就已經長高到他肩頭,一雙澄澈到讓他心悸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他
“晁千神……一直在一起……你騙我……”
她的聲音被強烈的波動幹擾成片段,噝噝啦啦的雜音刺痛晁千神的耳膜。
這樣的音效讓原本柔和溫暖的夕陽驀地陰沉下來,色調冰冷的景物打著旋兒,扭曲成墨色,向晁千神鋪天蓋地地擠壓。
“我沒有!”
晁千神拚盡了全力把這句話喊出口,眼睛卻跟著睜開。
天光太過刺眼,他眼前飄過奇詭瑰怪的光斑,好半天才適應了環境。
胸口劇烈起伏之下,上的疼痛被滲透骨髓的恐懼感衝淡,卻還是讓他發出了輕微的呻吟。
“你醒了?”
一顆頭發亂蓬蓬的腦袋湊到他麵前,笑得一臉真誠。
意識到剛剛的隻是夢境,晁千神長長鬆了口氣。
他費力地支起身子,環視著身處的房間,因為還沒徹底清醒,顯得有些茫然。
簡單卻不便宜的裝修,明豔卻不花俏的家具和擺件,還有身下這張軟硬適中、床上用品搭調的床,裝修的人似乎品位不差。
腦中關於前情的回憶飛快地流過,晁千神想要說話,嗓子卻幹得冒煙,好像聲帶稍一震動就會斷裂,他廢了好一番力氣才蹦出一句“……這是你家嗎?”
“也算是吧,精準的說是我的教會裏,你的房間。”衛語信說著,起身出去給他倒了杯水。
他再進屋時,晁千神已經自不量力地下了床,正好打了個趔趄,跌坐回床上,表情有些懊惱,又有些疑惑。
他記得自己跟著衛語信從正門離開了醫院,避開了窗外的晁千琳,樓下有車等候,開車的是個陌生男人。
他們上了車,衛語信和那人嘀咕著什麽,可他的體力還不足以折騰這一番,什麽都沒聽清,迷迷糊糊地在車上睡了過去,再睜開眼,就是已經在這裏。
不中用的腿腳讓他把注意力從周遭移回自身。
原本就精瘦,如今簡直堪稱瘦弱的身體格外陌生,接觸地麵就會發抖的雙腿更是讓他憤恨。
房間裏沒有開空調,他赤著上身,居然覺得有些冷,一個很不妙的猜想突然鑽進晁千神腦中
“現在是什麽時間?”
衛語信抬起腕子“下午兩點半。”
“年,月,日。”
衛語信在晁千神不甚友善的眼神中縮了縮脖子,把杯子遞給他,一邊轉身在衣櫃裏幫他翻找衣服,一邊慢悠悠地說
“你睡了七十多天,現在身體應該徹底恢複了吧,不過隻靠營養液肯定有點兒虛啦,這幾天多吃點兒好吃的吧,很快就會恢複的。
“我這裏夥食很好哦,有從全國各地來的大廚……”
晁千神接過他拋來的西服四件套,把他的囉囉嗦嗦自動屏蔽。
他看著窗外,樹木依舊綠油油的,和記憶中的初夏沒什麽區別,涼爽的風從窗簾之間鑽過,掀起大夢未醒般的朦朧感。
【九月了嗎?】
仔細去聽,七月裏嘹亮聒噪的蟬鳴確實變得虛弱又稀疏,宣示著一個季節的消逝。
晁千神又低下頭,看著自己變得陌生的身體。
左胸口那個醒目的傷疤已經完全長實,隻是皮肉有些發紅,李立青加上醫生的傑作很不美觀,卻給他帶來了重生之感。
他的戾氣似乎沒有從前那麽重了。
或許它們從那個開口被釋放到了空氣裏,所以被告知時間就這麽悄悄流過,理解了自己虛弱的原因,他忽然就平靜了下來,接受了這個事實。
連他自己都對這種平靜有些意外。
手中的衣服因為室溫顯得有些冰冷,從平實陰沉的鐵灰色,到密度、厚度合宜的切瑞蒂布料,都和他平時穿的沒什麽區別。
【這就要帶我出去?】
晁千神催動丹田中沉寂的法力在四肢百骸回流,總算是找回了些許力氣。
衛語信毫無避嫌的意識,目不轉睛地盯著晁千神從裏到外一件不差地換了衣服。
“哎,果然還是這個樣子適合你,教主大人。”他笑眯眯地說著,替晁千神開了門。
晁千神下意識理了下領帶,依舊是那雙沒好臉色的死魚眼,腳步虛浮地跟他走出房間。
衛語信沒有照顧病人的意識,就這麽讓他穿戴整齊出來吃飯,以晁千神的自尊心自然是不會多說什麽的,就隻能逼自己堅持。
他其實想在出門先洗個澡。可能是潔癖心裏作祟,他總覺得自己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就像是醫院的消毒液混合拖地水發酵了一個夏天。
可是他若是不先吃點兒什麽,說不定剛醒過來就要再死過去。
果然,飯菜不在這間一室一廳的單身公寓,二人離開房間,乘電梯下樓,穿過設計得前衛又美觀的小區景觀,來到不遠處一棟長得一模一樣的樓內。
這棟樓的一樓似乎整個被打通了,打開一道普通的住宅防盜門後,一個擺滿桌椅,和大學食堂規模相似,卻裝修得相當豪氣的碩大房間就傳出飯菜的香氣。
已經不是飯點兒,廳裏還是有二三十人各自分坐在方桌邊上,或吃喝,或交談,聲音都不大。
衛語信一進門,便打破了這種略顯沉悶的氣氛
“神徒們,我們的神使晁千神大人已經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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