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0 愛屋及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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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和死了。
毫無征兆。
一個剛剛還和你好好交談著的人,沒有舊疾發作,沒有遭遇意外,就這麽突然地死了,還留下兩句毫無邏輯的遺言,簡直是每分每秒都可能天翻地覆的戰場上最最離奇的死亡方式。
晁千琳明明能在自己建立的空間中感知到他呼吸消失、心跳停止、靈氣飄散,卻還是難以相信這荒誕的一幕是真實存在的。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又中了鮫人的聲音幻術。
【為什麽不能讓白陽醒過來……還有……“真理”,到底是什麽……什麽是真理?是什麽的真理?是什麽真理?】
晁千琳抱著白和的屍體,忽然苦笑起來,笑出了聲音。
她對那個憑空闖入的陌生人的愛,她對眼前這塊開始流失溫度的肉的不解,她對天命理智上的抗拒和實際上的服從,一切都這麽莫名其妙。
可是她到底能怎麽做?
怎麽做才能擺脫天命?
異空間外再次團聚了一眾敵兵,晁千琳下意識將白和已經身死的秘密隱藏起來,連那枚吊墜都掛回了白和的脖頸上,孤身一人走回了棋盤上屬於她的那格。
她突然發現了這片戰場上最嘲諷的隱喻。
他們都是棋子,被一隻無形的手任意支配,卻不知它又在與誰對弈。
“來吧。”
晁千琳對著圍住她四麵八方的七人,也對著那隻看不見的手這樣說道。
消耗,虧空,她的身體超越負荷已經太久,久到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隻能用“支撐”來形容自己的戰鬥。
可是她不累,也不打算停下。
如果這真的是被寫好的劇本,那這個劇本終將迎來“ending”。
假使她被寫定身死成神,那個時刻她是不是真的可以和神明對峙?假使她被寫做happyending,那之後的路又能不能憑她自己的意願?
沒人知道,至少她現在不知道,就像白和的死和遺言意味著什麽,或許不到那一刻,她都不會知道。
但這不能阻止晁千琳揮下的刀。
她諒解了自己此時此刻的情緒失控,拚著血肉去抗這波敵人凶殘的槍彈,除了身法和不再形變的兵刃,沒用上任何機巧。
反正她死不掉,反正她在按劇本走。
這時的她其實已經離之前她想要到達的那個戰局隻剩五個格子的距離,而在那裏戰鬥的人正是奚成必和紅樓組的妖怪們。
格子的移動把他們打亂得非常徹底,奚成必會自己一個人和這四個戰鬥力平平卻帶著強運的妖怪在一起其實也算種運氣。
他還不知道晁千神的第三個傀儡就藏在他身邊,一旦事態有異,他就會被當成控製四大家族的人質,性命和尊嚴統統掃地。
他早就看到了不遠處的晁千琳,看到了她進出那個異空間的過程和此刻的瘋癲,神思飄遠的同時,本就不甚高明的身法也跟著遲鈍,手臂當即被敵人劃開一道深深的傷口。
他離開真正的實戰已經太久太久了,連之前津城港上與桃灼堂的對決都沒有逼他真正出手。他不是什麽深藏不露的高人,僅僅是個從來都站在統帥地位的領導,現下的處境對他實在過於不利。
但奚成必對晁千琳有信心。
如果說四大家族完全不知道神選之事絕對是騙人的。靈轄現世意味著什麽所有裏世界人都心知肚明,更別提鍾家主動要求與奚滿月姐妹聯姻這麽昭然若揭的小九九了。
奚成必這種程度的精明人早就知道事務所這群妖魔鬼怪的身份不簡單,其中的晁千琳更是所有紛爭的核心人物。
可是由於信息鏈在上一輩斷流,神選相關的所有情報又都被任家刻意隱藏,連抵抗神選的主導家族鍾家也被任家拉為同盟,奚成必這代能接觸到這件事的渠道幾乎被全數封死。再加上他被齊升逸分走了大部分的事業重心,直到前不久,奚成必才真正意識到他們三家錯過了多少。
他對晁千琳的監視一直都不僅是因為齊升逸,也是為了從核心入手,了解這份情報。
可是,植入晁千琳體內的竊夢法器“眠裏”並不像晁家兄妹以為的那樣意義重大。
這件法器與人的精神力有極大關聯,劉浪那樣滿心焦慮,備受忠誠與愛情煎熬與審判的人精神力必然衰弱,可是同樣被忠誠與愛情審判的晁千琳卻沒有出現這種常見情況。
雖然不懂其中原因,但晁千琳越來越誇張的空間感知力也在證明,她的精神力增長根本不是普通人可以理解的,眠裏連潛進她夢中的初級目標都沒能成功,更別提把她的夢傳遞出來交給他分析了。
那一個多月裏,奚成必得到的大都是連碎片都算不上的模糊畫麵和隻言片語,僅有一次,他真的看到了晁千琳的夢境。
她躺在烈火中,沒有意識,似乎已經死去,麵目被火焰模糊得沒了日常的完美,連五官都看不太清。在她的周圍,晁千神、任道是、奚滿月、奚鉤月、藍晶、白明等等她生活中出現的人,正手拉著手圍著她跳舞。
那其中也包含奚成必自己。
那是個沒有聲音的夢,所有人都沉默著,沒有表情,但奚成必卻從這個夢裏感到一股莫大的悲涼。
孤獨,無望,自慚形穢又以自我為中心,所有人和所有事都作為她的壓力存在著,把她推到了火裏,並為這不值得慶賀的事彈冠相慶。
像所有青春期的女孩子一樣,她積極地尋找著自尊與能力的平衡點,卻在日漸失控的事態中越來越迷惑。
奚成必無限重播著那段夢境,腦子裏全是奚鉤月。
愛屋及烏,奚成必將那台巨大儀器搬進晁家時會讓奚滿月打暈晁千琳確實是在宣布她對四大家族的無用,同時也在給她一個抽身的理由。
他想告訴她,沒有能力不是你的錯,錯的是這個逼迫所有人達成荒謬任務目標的世界。
可是這個女孩子超乎他想象的頑強、倔強,她漂亮地殺到他的辦公室,把她的價值放在他的辦公桌上。
就像奚鉤月一樣。
所以奚成必相信她,像相信奚鉤月一樣。
他對她此時此刻的自殘式的突圍沒有任何感想,唯一的想法僅僅是:
【快點兒,再快點兒,如果紅樓組撐不住,你可就聽不到你想知道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