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4 賢者之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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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滿目狼藉的臥室醒來,奚鉤月驚訝地發現自己之前竟然真的睡著了,體內補全殘肢和內髒的黴菌已經瘋長得溢出床褥。
因為黴菌的體量超過自身,她完全失去了身體控製權,隻能靜靜躺著,操縱著黴菌的更新迭代,盡快幫自己活動起來。
【真是怪了,不應該的啊……】
渡劫之後她就失去了觸覺,對晁千琳的欲求和吞吃她的快感全部來自精神,魔的身體怎麽會因為這種事就超出負荷,直接昏睡過去呢?
她連發聲都不能,勉強抽出力氣去感受晁千琳的所在。
那個女孩就在她一轉頭就看得到的陽台上,悄無聲息,應該還不知道她醒了。
恍惚中,她似乎聽到一聲歎息,微弱得摻進了窗口透進的寒風。
奚鉤月忽生疑惑:【奇怪,既然我沒有觸覺,為什麽最近也會感覺到冷呢?】
還沒等她恢複好,臥室的門忽然被敲響。
陽台上的女孩跳著腳避開蔓延滿地的黴菌和被催生的草木藤蔓,費力地打開房門:“衛教主,有事兒嗎?”
“我做了早飯,所以來叫一下神使和聖女。”
“啊,鉤月還沒起床,以後不用專門來了,給我發個消息就好。”
“我還沒有神使的微信。”
“是嗎?一會兒加吧。等鉤月醒了我們會下去的。”
衛語信默默下樓,忽然苦笑起來:【‘聖女’果然了不起,把我家兩任神使都霸占了。】
晁千琳自然知道奚鉤月已經醒了,卻沒心情去理她,又回到陽台,支著腦袋看著不遠處的樓群。
她拚命想讓自己理清現狀,卻怎麽也靜不下心。
除了那個“它”,她幾乎了解了事情的全貌,衛語信到了她手裏,奚滿月馬上就會回到嵐城來,必須在她趕回來之前按衛語信所說,構建出超過千人的教派。
可是自從昨天質疑晁千神的身份,她現在滿腦子都是他。
真的隻是他。
沒有事件、沒有邏輯、沒有心計,隻是他。
她愣怔地看著那片從來不曾好好看過,卻因為看過的次數太多,熟悉過頭的小區,恍惚間似乎看到那個頭發還沒花白的男人,下了那輛銀色的斯巴魯,打開後備箱,拿出剛買的菜,快步往樓道口走著,每個微小的動作都透著輕快。
因為馬上就要見到她。
那是剛到嵐城的一個月裏,晁千琳每天都會俯看的場景。
那時的他還沒辭去嵐城大學的職位,隻要沒課就不坐班,所有的空餘時間都拿來陪她,幫她適應這個充滿陌生人的世界。
那之後不久,他因為她搞不懂的原因離職,進了除祟事務所,每天在家的時間反倒少了。
再之後,就是那一天。
【如果他沒辭職,那天老任就不會來,我們會錯下去,然後呢,又會怎麽樣……】
晁千琳順著他的親吻一路想下去,愈漸旖旎卻不見羞澀和,就像昨夜裏對著奚鉤月時那般,記憶也瞬間鏈接到了半月前的那天。
【如果我沒摸到那個紋身,我們也會繼續錯下去,是不是就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
【不,那太晚了,如果那天他提著藍晶的早餐上樓質問,我沒那麽問他,我們會繼續錯下去,是不是……】
【可能這也太晚了,如果那年在洞天,他沒有憐憫我,沒有停下來,我們是不是……】
一滴冰涼的眼淚掉在手背,晁千琳才發現自己竟然淚流滿麵。
她好想他。
好想好想好想好想。
偏偏她太熟悉他,一想到他,他五官眉眼的每個輪廓都清晰地出現在指尖和眼前。
所有的親吻和擁抱都帶著溫度,在永遠無法適應有光和聲的世界的她身上交錯相連,讓她應接不暇。
晁千琳垂著眼,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不知不覺間,奚鉤月已經走到她身後,輕輕抱住她的腰:“千琳,你在想什麽?”
“晁千神。”
她也不知怎麽,就這麽真誠地說了。
“我可能病了,我不是愛白明的嗎,我愛著白明,想著他,抱著你。鉤月,我可真是個人渣。”
奚鉤月的嫉妒都在地上攤著,卻不吝惜幫她變回那個值得嫉妒的樣子:“傻瓜,你的命魂被拿走了啊。”
晁千琳猛地一僵。
命魂,記載著個人命運與因果,記載著時間。
雖然那東西還屬於她,卻落在了張一仙手中。
所以,被剝離了強加的因果和命運,在間隙裏喘息的晁千琳,找回了自己創造出的那些刻在骨子裏、印在皮肉中的真實感覺。
她猛地轉回身撲在奚鉤月懷裏:“怎麽辦鉤月,怎麽辦,我好想他,好想他,好想他,想到有點兒想吐,我該怎麽辦……早知道就不要找衛語信了,不把這些拿回來,我還能走下去……我才剛決定要做些什麽,這些不該有的感情,簡直太難過了……我越明白我該憤怒,該反抗,就越難過,一想到他在為什麽努力,在為什麽受苦,我就……怎麽辦,鉤月,我該怎麽辦……”
奚鉤月無奈地撫著她的頭發:“那就憤怒啊,反抗啊,沒有感情的反抗不就沒有力量了嗎?”
“我知道,我知道,我隻是……”
“那就好好哭一天,好好想他一天,然後再努力吧。”
“嗯!嗯!嗯!”
樓下的衛語信聽到樓上的哭聲,對剛剛進門的藍晶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兩個男人默默地對坐吃著早餐,直到樓上的放聲大哭漸漸虛弱,變成啜泣,才稍有對白:
“你昨天和千琳說了什麽?”
衛語信摘了眼鏡,捏著鼻梁:“也沒什麽,隻是過去的事。”
“你想幹什麽?”
“幫她成為神。”
“怎麽幫?”
“幫她聚攏信仰。”
“你要再搞個安靈教出來?”
衛語信不置可否地笑笑,重新戴上眼鏡:“幫我想個教派的名字吧。”
藍晶冷著臉道:“需要嗎?”
“也對,”衛語信聳聳肩,“真正的信仰不需要名稱,真正的神甚至不需要形象。距離越遙遠,人們越盲目,信仰越純粹。”
藍晶淡淡地說:“國人很務實,隻對真實的個人利益感興趣,所以中國從無國教。千琳除了容貌,沒有其他能給他人帶來真正利益的東西,嵐城這麽快節奏的城市,哪裏有那麽多不靠自己雙手拚命,反而把希望寄托在一張臉上的人?”
衛語信轉頭,看著客廳的落地窗,忽然笑道:“你看,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