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3章 木然成塵
從年齡來看,齊升逸不像是雛子,會和第一雛子在一起,衛語信自然地聯想到,這人應該和自己一樣,是個與神選有關聯的重要角色。
這種情況此前並沒有先例——他離開精神病院後始終都在表世界遊蕩,能接觸到的情報又都在追著晁千神跑,人都已經站在雛子麵前了,還沒怎麽在記憶中讀到過雛子和重要的劇情人物,這就難免讓他對齊升逸滿是好奇心。
自己是神的第一個信徒,這人會是什麽角色?
【難道,是反派BOSS?】
事實證明衛語信猜的不錯,在故事進行到真正的神選階段前,齊升逸確是BOSS無疑。
再之後,衛語信讀到了李立青。
這事說來奇怪,衛語信見到李立青明明是早於劉浪,可是,他其實對晁千神說了謊——讓李立青陷入沉眠的並不是他的能力,而是鮫人的幻術。
等需要用到李立青時再將這人從空間法器裏放出來,衛語信才想起當初任道是對這人的介紹。
盡管他的記憶幹淨到隻剩一個場景,衛語信還是在這個包含晁千琳的場景裏得到了許多。
一是剛剛救他一命的白天,二則是和齊升逸建立了因果上的聯係。
為了複生自己的太太付出了自己包含名聲在內的一切,和為了幫晁千琳成神付出了自己包含未來在內的一切,其實是一樣的,衛語信作為現任BOSS,無比理解齊升逸的心情和思路。
現在的晁千神和他們二人即是同盟又是敵人——共謀毀天滅地的大事,又競爭上崗BOSS之位,其中的製衡點就在於奚滿月的複生對象必須是藍羽柔。
一旦複生之人變成白明,齊升逸的希望破滅自不必說,晁千神也就真的打敗了衛語信,不止占據了他的位置,甚至更加嚴重——
如果不去複生白明,白明的死亡還不算是確定的事實,一旦白明複生,就意味著白明確實死過。
也就是說,不僅是毀滅世界的BOSS,連曾經殺死白明的因果也被晁千神奪走了。
而白明,是“它”,隻這份因果之重,就可能大過第一雛子。
晁千神可能真的會如奚鉤月所說,成為神,而後,不堪設想。
現在齊升逸和衛語信僅有的出路,就是用和白明載體相連的藍晶,阻止白明的複生過程。
可僅僅阻止是不夠的,隻要原料齊全,齊升逸這個上一役的BOSS根本就無法和此刻的女二奚滿月抗衡,齊升逸的正確做法實際上是,用那件法器困住晁千琳。
因為晁千琳和白明天命相連,隻要將晁千琳解離,晁千琳和白明共有的命魂也會被困進那件法器,這樣一來,奚滿月不需要複生“它”也能頂替主角的位置,無論複生什麽人都不可能錯失成神的機會。
他就隻是想不通,奚滿月應下這件事可以理解,以任道是的精明,怎麽會想不到這其中的問題呢?
藍晶現在就是個廢人,把那件法器留在藍晶手裏等同於露天擺放,任道是為了活著本該求穩,抑製晁千神的瘋狂,怎麽會有意把晁千琳逼到非死不可的絕境上,加重神選的混沌程度,降低自己見到神明的可能?
更何況成為奚滿月的信徒根本不需要投名狀。
【難道……他不是為了保證自己活著,就隻是要千琳死而已?這麽說,晁千神要的其實,並不是自己成神……】
衛語信表情越發不善,任道是卻笑著抄起根金條:“你和阿神玩的也太大了吧?”
“任道是,你到底為什麽要殺千琳?”
“為了保護她啊。”任道是淡淡地說。
“你少開玩笑了!”
“衛教主,人就是這樣,總喜歡用自己的道德標準去批判他人,用自己的生存方式去照顧弱者。”
又是一股形狀與色彩難明的異物插入二人視野,等衛語信反應過來的時候,任道是已經在他身後,用劍抵著他的後腰——天竟然在此刻傾向於他。
“我和你們最大的不同就是我和千琳最大的相稱。我對她沒有愛,所以對她沒有要求,公平地說,其實,我才是真正愛著‘她’的人。”
衛語信隻覺背心一痛,低頭就見一滴血自劍尖滴落,凍結於地。
……
紅榜街道盡頭的小公園裏,晁千神拉著晁千琳的手,邁出空間裂口。
不遠處,花不如正與蓬修交戰——
奚滿月送走妹妹後,鏈接放置白明複生法陣的異空間裂口就在無規則中隨機切入了晁千琳和晁千神的所在。
昨晚的戰鬥暴露出花不如與蓬修早年間便有積怨,這時一見麵,即是為了保護晁千神也是見對方不爽,花不如直接朝奚滿月攻了過去,支開了她的最高武力。
【她果然在這裏出現……看來,她得到了千琳的命魂。】
晁千神都不知道該為自己戰勝了兩方神明欣慰,還是該為世界對神明的排斥悲哀,隻能握緊晁千琳的手,防備她可能的阻撓。
奚滿月看懂了似的,苦笑著對他們搖搖頭:“阿神,決定好了嗎?”
“我已經不知道,這到底算不算是我的決定了。”
“確實,老任把千琳的命魂給了我。”
“猜到了。”
“我那邊還沒塵埃落定,咱們一會兒見吧。”
奚滿月不再多說,隻露出自信的微笑,回到白明將要複生的法陣中,完成最後的步驟——命名。
裂口開合就在眼前,可公園前的萬神教信徒對越來越不像人間的嵐城、魔與刀靈的爭鬥、奇異來去的女人漠不關心,僅僅把視線對焦在晁千琳身上。
晁千琳也和他們一樣,始終不明所以地聽著,想去思考卻又因為已經決定了要看到最後,無法集中精力去改變什麽。
她覺得此刻的自己與半年前一般無二,依舊對這個世界充滿了不解,卻又似乎懂得了整個世界,因為這個世界本就意味著不解。
她定定地看著身前那個瘦削如鷹隼的男人。
一切都亂成了一團,連天上的雪都在肆意地違反物理規則,向自己想去的地方去,就隻有他,還是桀熬獨立。
重咖色牛皮短靴,鐵灰色西裝,淺灰色切爾西款毛呢大衣,花白的背頭全部整整齊齊,隻有那條絳色的領帶歪了一點點,卻因為這一點點淩亂的存在,掩蓋了他前襟刺眼的血色。
他把圍巾掛在她脖子上,幫她打了個雙重結,三白眼裏的血絲被飛過他額前的黑色雪片掩蓋了一瞬。
晁千琳感覺到圍巾上他的體溫,口鼻間的擁堵帶上一股揮之不去的窒息。
她隻能伸手,幫他正了正領帶。
晁千神對她笑笑,指尖在她鬢前頓了頓,到底還是沒有摸到她的臉。
在這一瞬間,她忽然覺得這個人好陌生。
但這陌生是好的,好到她期待這其實是他們的初見,然後,一切都會為這份陌生變得嶄新,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陌生變成熟悉,熟悉變成習慣,習慣變成木然,木然地入土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