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站在水邊的人
第三十八章 站在水邊的人
燕城的一年有三個季節：夏季，冬季，和大約在冬季。
剛剛進入十一月份，供暖還沒開始，已經一連下了三場雪了。本來靠近年終，公司就人心散亂，都等著拿了年終獎好好休息幾天，這幾場雪一下，不少屬樹懶的員工已經要提前開始冬眠了。
設計部一直以來的傳統就是平常睡著不醒，DL前醒了不睡。剛開過冬季新品發布會，來年的春季發布還遙遙無期，中間漫長的時間約等於公司休假，幾場大雪一下，整個設計部就跟被下了咒一樣，百米之內不聞人聲。
秦雨晗一直有心改改部門裏的臭毛病，且沒想到出師未捷身先病，連第一場大雪都沒抗住，直接被流感擊倒住了院。
她其實根本不想聲張。確實嘛，作為一個純正的，在燕城的沙塵暴和刮骨風下長大的北方女子，竟然被這點雪弄得跟死了一遭似的，她的麵子也拉不下來。
誰知道夜辰在她第一天曠工的時候就打電話過來問了，一聽她的跟堵了兩團棉花似的聲音，二話沒說，直接撂下手邊的工作，開車來了醫院。
“唉，說了沒事你還過來，就是一小感冒，打兩瓶點滴就過去了。”
夜辰挑挑眉，道：“得了吧，你跟我這邊cospy什麽女壯士，聽你嗓子啞的，快少說點話吧。”說完四下看了看，發現這環境確實對得起公立醫院艱苦樸素的名頭，連個水杯子都沒準備。
剛想說讓秦雨晗跟她回家，找家庭醫生算了，小丫頭瞟了瞟他空著的手，說：“夜總，看病人都不知道提個果籃的啊？”
“怎麽?想吃水果？想吃什麽，我現在去買。”
夜辰知道她住院了連司機都沒來得及通知，直接自己開車過來了。路上哪有什麽心情找什麽水果店買果籃。聽她這麽問，還以為她想吃水果了，當即站起來就要出去。
秦雨晗笑的眉眼彎彎的，低著聲音一說話跟撒嬌似的，“我就開個玩笑，沒什麽想吃的。”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了一會，夜辰突然想什麽事來，問秦雨晗：“你病著，秦小墨怎麽辦？”
“沒事，等再過一個小時我就吊完水了，到時候我再去幼兒園接他。”
“就你現在這樣，你能照顧得了孩子？”
“這有什麽呀，當時我念書的時候，生了病不僅得照顧小墨，還不能缺課，跟當年比起來，現在可是老了，退化了。”
秦雨晗一臉的“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的感概，夜辰聽的心裏發疼。她上學那會兒也就是個十幾二十來歲的小姑娘，依著秦家的條件，她在國內肯定也是嬌寵著長大的，沒想到出國吃了那麽多苦，難得還讓她闖出了點名堂。
不過現在，既然她遇到了自己，疼著寵著還怕她委屈，怎麽會再讓她過那種天塌下來自己扛的日子？
“這樣吧，這幾天小墨你倆住我家，有阿姨和家庭醫生，有什麽事我也能幫一把。”
“這不好吧，夜總，”秦雨晗壞笑著逗他，“回頭我再壞了你這黃花大老爺們的清白，你怎麽找對象結婚啊？”
“就知道貧！”夜辰白了她一眼，看她被子被踢散了，又幫她掖了掖被子。“等會兒你這邊吊完水，我先把你送回去，再去接小墨。今晚上有什麽想吃的？”
秦雨晗看他就這麽把事兒定了下來，也有點著急，趕緊說：“真不用，沒事兒，又不是什麽重病，小感冒而已，照顧秦小墨綽綽有餘。”
“秦雨晗。”
夜辰喊了她一聲。秦雨晗看著男人陡然嚴肅起來的臉，有些愣，問了句“幹嘛？”
“沒想到你跟我還挺見外的。”
秦雨晗心想大哥你這話說的就挺沒道理的，咱倆是有多熟啊讓您把自己當我內人。
不過她到沒敢說出來。
說起來秦雨晗也覺得自己對夜辰的感情挺複雜。開始的時候夜辰一力將設計部托付給她，給了她尊重和權利，讓她能夠在國內大展手腳，她那時候覺得，兩人更像是伯樂千裏馬之情，是惺惺惜惺惺。
但是後來這感情有點變調。
秦雨晗從小家教雖然嚴，但是秦振國也沒準備培養什麽三從四德的貞潔烈女，她雖然不隨便約炮，但是和異性開開玩笑什麽的還是常有的事。雖然因為有機會倆人說的有些過線，但秦雨晗依舊覺得這大概就算是成年單身男女一時情難自禁罷了。
真正讓她覺得有些不對勁的是那天她從秦家挺狼狽的出來，連個求助的人都找不到，就要露宿荒野的時候，夜辰竟然來接她。
不知道是那天的夜色太美還是回憶自動加了濾鏡，她第一次覺得，冷著臉的夜辰竟然那麽帥，帥到連心跳的頻率都被他的磁場幹擾了。
再之後，秦雨晗和秦振國決裂，夜辰那麽爺們兒的站在她前麵，免去了她很多的尷尬與難堪。葉清說自己的公司被針對，如果說這事兒跟自己沒關係，秦雨晗是不信的。
葉清的公司在業內雖然算不上數一數二，但因為背靠秦氏，一直以來也都順風順水的。而夜辰竟然為了給自己出氣，不惜和葉清、和秦氏對上，讓秦雨晗心中暖暖的。
她雖然沒有正兒八經的談過戀愛，可是也見過身邊的朋友是怎樣一點一點墜入愛河的。
她覺得，自己現在就像站在了熱氣騰騰的溫泉邊上的人，一方麵又想沉下去舒舒服服的泡個澡解解乏，而另一方麵又不斷的提醒她，這口泉水裏有毒，又能讓人上癮的藥，不能放任自己。
她心中害怕，所以才會一口回絕夜辰的提議。
“夜總，真不合適。”
她說的盡量委婉客氣，可是夜辰還是一下聽出了她話裏的潛台詞：兩人隻不過是上下級關係，平常一起吃個飯出去玩一玩還算正常，可秦雨晗真要住到他家裏，算是什麽事？
夜辰的臉色一點一點的冷了下去，似乎窗外的寒氣透過窗戶刮進了他的心裏。他看著秦雨晗從被子裏露出的眼睛，還帶著些討好與求饒，恨不得現在就把她拉起來，拖到民政局按了手印簽了字。
“秦雨晗，你好樣的。”
夜辰說完這句話就從包裏拿出了平板，坐在床邊的板凳上開始處理郵件。他一米九的大個子，坐在醫院的小椅子上，就跟受罰似的，窩在裏麵委委屈屈的。
秦雨晗不知道怎麽，鼻子有點發酸。她把自己的頭完全縮進被子裏，隻露出一點頭發尖，想著平複平複心緒。
過了一會兒，就聽見夜辰冷著聲音說：“別的就算了，小墨這幾天先在我那兒住吧，有人照顧他，不用擔心。”
“嗯。”
秦雨晗悶悶的應了一聲，嗓子一堵，情緒從眼睛裏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