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缺失的記憶
“古乙，我，是不是快死了……”
“公子，你會長命百歲。”
“父王是不是……不在了？”
回應的是一陣沉默。
聽不到回應，耳邊隻有車輪軲轆的聲音。
車廂內，靠臥在男子腿上的男孩艱難的睜開眼睛，啞聲咳嗽幾聲，模糊的視線看不清上方人的臉色，眼角卻劃下兩行淚。
他眨了眨眼，又疲憊的閉上。
“公子，先睡一會，很快就到了。”抱著他靠坐在車裏的男子垂眸，眼底閃過一抹痛色，伸手輕輕拂開男孩額頭的亂發，又仔細的攏了攏被子，隨後輕拍著被子想哄對方睡覺。
男孩閉著眼睛，兩頰潮紅，呼吸粗重，又斷斷續續，似乎極為艱難。
他用力吸了兩口氣，咳了兩聲，似慢慢沉入夢鄉，好一會才發出類似囈語，又類似低喃的聲音，“我，看見皇祖了，也看見父王了，他們騎著戰馬，跑得很快，我努力追，大聲喊，可他們卻是不停……他說得對，我是禍星，厄魔，生來就隻會給身邊的人帶來滅頂厄運，死了也好，死了……也好……”
身邊的男子聞言呼吸一緊，雙目冷凝，薄唇微張，帶著一絲怒意，想問是誰說這樣的話。
但懷裏的小孩已然疲累至極，說話也越來越無力。
他抿了抿唇，隻能先壓下問話，轉頭看著車窗外滿目瘡痍的景色，眼底滿的憂慮。
……
“我的小公子，快下決定吧，已經有太多的人為你而死，看看這些對你忠心耿耿的手下，你難道也想看著他們都因你而死嗎？”
兵荒馬亂的追逐中，馬蹄嘶喊，兵器撞擊的聲音在他耳邊如若冬雷。
男孩艱難的睜開眼睛，側頭看著馬車外兩方殊死交戰的情景，手動了動，卻全無力氣。
馬車上，嘶啞蒼老的聲音依舊自顧響起，帶著幾分蠱惑。
“這些人，每一個都有獨馭千軍的才能，就說古乙，若不是為了你，在這亂世之中，憑借他的才能，或許已經的新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帝星、王星、將星皆因你而隕落……”
“不，不要……”
“隻要你死，他們被扭轉的命運也將會走回正道，擁有百世之福。”中年男人一手輕輕念著稀疏的山羊胡子，一手慢慢的放到男孩腹部之處，手底下發出淡淡的紅光，嗓音也越發的柔和低緩。
“隻要，我死……”
“對，隻要你死，其實也不算死，你隻是回去本該帶著的地方而已。”
男孩眨了眨已經幾乎看不見任何東西的眼睛，瞳孔慢慢開始渙散，眼睛也一點一點的合上。
嘴唇輕輕動了動，似乎說出了什麽，卻低得完全聽不見。
中年男人眼底閃過一絲得逞的驚喜，手掌小心翼翼的往上抬，便見淡淡的紅光中，一團金色朦朧的東西被吸了出來。
而此刻，男孩的呼吸已經完全消失，心髒也不再跳動，睡顏安寧，嘴角似有一絲釋然的微笑，卻也帶著絕望的苦澀。
……
“你叫什麽名字？為何會睡在棺中？”少年清亮的嗓音帶著些許好奇和探究。
小孩歪了歪頭，眼裏帶著迷茫的搖頭，“我叫殷辰，其餘的，我不知道……”
“王卿說你沒處可去了，那你以後就住宮裏吧，陪陪朕可好？這宮中，無人陪朕說話，好生無聊。”
“哦，……好。”
小孩眨了眨眼睛，迷糊的點頭，他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但卻記不起來了。
接下來，小孩每天都陪在少年身邊，他換上內侍的衣服，與少年同行同寢，幾乎寸步不離，也明白了少年所謂的沒人陪。
少年的身邊隻有侍從，除了回話，並不敢多言，一天中，除了早朝時候，少年身邊幾乎都是一陣靜默。
但早朝的時候，少年卻也隻能如同一尊雕塑，呆做在龍椅之上。
他突然覺得少年和自己很像，那種窒息又無奈的孤獨。
所以他盡量陪著少年聊天，玩耍，逗樂，有時候兩人會因為抓弄幾個宮人而哈哈大笑，或者偷偷藏起來讓人來找卻找不到的得意和竊喜。
小孩慢慢的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少年突然一臉蒼白的朝他跑來，抓著他的肩膀顫抖的讓他快逃。
他不明所以，直到幾個人闖了進來。
進來的那個人是帶他來見少年的人，少年叫他王卿。
少年似乎對他很依賴，什麽都交由他來做。
可當那個人一臉猙獰而凶惡的威脅少年下令把他抓起來的時候，他才知道，少年對他的縱然，不是信賴，也不是親近，而是懼怕。
看到少年抓著他的手害怕得發抖，一邊哀求一邊後退的模樣，他生氣了。
他隻想把眼前的人都丟出去，把門關緊，不要再讓少年害怕。
然後，對麵的幾個人突然麵色大變，好像遇到什麽恐怖的事情，甚至有兩個人嚇得直接軟倒在地上死死發抖。
而他耳邊也發出一聲急促又驚懼的喊聲。
他才轉頭，就見少年急忙甩開他的手飛快後退，臉色更加慘白，眼底的驚懼越發的濃厚。
他愣了愣，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呐呐開口，想問少年怎麽了。
但那個被叫王卿的人卻突然快步上前，拔出一把匕首，抓住少年的肩膀，把匕首橫在少年脖子上。
“放開他！”他驚懼的朝著那人怒喝。
那人卻笑得極為邪惡，道，“要我放他可以，隻要你乖乖聽話就行。”
“你……”
“嗯？”那人把匕首湊得更近，便見少年嘶了一聲，纖細雪白的脖子上便出現了一絲紅痕。
頓時，淡淡的血氣開始在空氣中蔓延開來，讓他顯得越發的焦躁不安。
“好，好，你先放了他！我都聽你的。”
“王莽，你敢！欺君罔上，弑君謀位，朕可誅你九族！”少年怒急，也忘記了害怕。
那人卻是得意大笑，不屑道，“誅九族？皇上莫是也要把太皇太後也算進去了？”
少年臉色劇變。
那人卻抬頭朝男孩看去，伸手把匕首丟到男孩腳邊，隨後收掌成爪扼住少年喉嚨，道，“想要換他的命，把你的心髒挖出來。”
男孩臉色也是一變，少年瞪大眼睛，想要開口，卻被扼住喉嚨，說不出話來，隻能瞪著眼睛死死的看著男孩。
男孩看著少年驚慌的神色，又看著他脖頸處不斷往下留的血，手指動了動，慢慢的蹲下，撿起那把帶血的匕首。
此番經曆似曾相識，心中莫名湧起一陣心灰意冷。
他抬頭看向少年，又轉頭看向屋中的人，緊了緊匕首，抬手便要往胸口刺入。
那人卻突然喊了一聲，“慢著。”隨後轉頭朝一個手下吩咐道，“你去。”
那個手下臉色頓時變得無比慘白，驚懼的看著男孩，“我我我……”
“快去！”那人低喝了一聲，聲音冷厲而陰鷙。
男人被嚇住，隻能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接近，顫抖著手搶過男孩手上的匕首。
見男孩沒有任何反抗，稍微放下心來，膽子也大了些。
他抬起手，匕首對著男孩胸口處慢慢的劃下一痕，卻隻見男孩悶哼一聲，卻依然沒有反抗，頓時就完全放開了，臉上表情也猙獰起來，甚至還帶著一絲興奮。
男孩卻沒有理會他，而是盯著淚流滿麵，激動掙紮的少年，露出一個笑容，說了聲，“謝謝！”
至於謝什麽？連他自己也說不清。
在心髒被挖去後，男孩便陷入了沉睡，可卻不知為何，魂魄卻是清醒的，隻是依然被禁錮在身體之中。
他看到自己不止被挖了心髒，身上的血也被放光。
他聽到那個人隱約說什麽用他的血浸泡就可以青春永駐，他便覺得好笑，自己又不是神仙或者妖魔，血怎麽可能有如此功效。
可想到自己如今明明已經死了，卻依然還能在不睜眼的情況下看到周遭的情況，莫不是真是什麽怪物不成。
後來，他被放到一架棺木中，原以為這便結束了。
可在他身邊，又有一人被放了下來。
在看到那臉色灰敗，沒有聲息的少年，他驚愕了。
少年還是死了，還是被殺了。
他憤怒，悲傷，痛恨，但無論怎麽掙紮都無濟於事。
後來，不知過了多久，他的魂魄也感覺到了疲憊，慢慢陷入沉睡……
再後來的畫麵斷斷續續，卻又非記憶不穩定，反而好像自己在不斷的重生，不斷的輪回，每一次醒來再到死去再醒來，不斷的換環境，認識的人也換了一波又一波。
但有一個人，卻至始至終都沒有換，那就是他家老爺子……
古慕睜開眼睛的時候，四周一片如白晝般的光亮。
他呆呆的看了好半晌，才慢慢的適應眼前的光線，或者說畫麵。
四周一片靜謐，卻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呼吸聲，那麽的真實。
他微微側頭，便看到了旁邊側睡著，臉對著他的人。
眼前的這張臉是那樣的熟悉，卻又朦朧而遙遠。
所有的記憶瞬間擠壓在一處，讓他有些渾渾噩噩，既迷茫又無措。
失神間，眼前的人突然睜開眼睛。
紅色的眼眸一如往昔的冰冷，宛若一把尖刃直刺入心髒之中，讓他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