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八月十五要斬誰
“他?”
完顏東興神色遲疑,白錦繡從來沒有求過他什麽事情,隻是這件事情卻是完顏東興真心不想答應的。
白錦繡也知道完顏東興就是一匹馳騁草原的野狼,想要與他說那些仁義道德,還不如給他點黃金來得實惠。
可是用多少黃金才能保得住曲懷德的性命?
“你現在不應該操之過急,臥薪嚐膽的故事,你總該聽過吧。若是這時候你一再的顯得不馴服,那金廷勢必會讓你過得更難過,現下他們不過是派了萬餘名的駐軍,遣了個知府,若是你惹惱了他們,收了你所有的銀糧,設置關卡,到時候,契丹境內,隻怕又是一場生靈塗炭。所以,曲懷德你不能殺,也不能傷了,隻要供著他,讓他明麵上舒服了,這樣,你才能保住你的權利,保住你現在還擁有的一切。”
“是嗎?”
契丹從不缺勇士,隻是沒什麽運籌為幄之人,白錦繡這番話,完顏東興知道這是一種權謀之術,但是,若是讓他真的如此行事,那便是要諸多隱忍。
“而且,曲懷德以前常年身在南疆,他對邊綏之地也極是了解,你若是想要能拿捏得住他,必須要知己知彼。”
白錦繡所說的這些不過是讓完顏東興耐下性子與曲懷德周旋,否則以曲懷德這種老臣謀國之術,若是完顏東興再肆意不羈,不甘心身受約束,完顏東興哪裏是曲懷德的對手。
完顏東興又想了半天,才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
白錦繡心想著能夠保得住曲懷德的性命,隻要完顏東興渾蛋脾氣上來的時候,不殺了他,那便是有萬千的生路,至於曲鈞山,白錦繡倒不是十分的擔心。
他這次跟著,隻是因為曲懷德年歲已經近七旬,是奉了父親之命侍候曲懷德的,所以,想來完顏東興即便發作的時候,也不會拿他怎麽樣。
完顏東興似乎是聽進去了些,白錦繡這時又在潛移默化間,完全狀似不經意的隨口說道。
“你知道為什麽以契丹勇士之無畏和勇猛,還是屢屢輸給鑫廷嗎?”
完顏東興已經接連著經曆了幾次人生的起起伏伏,雖然是有些心計和謀略,但終是年歲尚淺。
“為什麽?”
“因為,在戰場上孫恪總是會有一股極大的氣魄,那便是至到極處,也會留一線生機與他的敵人。莫說你的兵士們不懂,但是求生是人性的本能,所以,金朝的戰士才更加勇猛無懼,而契丹的勇士卻總在這一線生機中,越來越貪戀生的美好。誰都是有爹有娘,有妻有子,試問又有誰不是貪生怕死的呢?”
“求生是人性的本能?”
白錦繡見完顏東興心中已經有了些動搖的心思,眼中閃著奪人心誌的堅毅之色,咄咄的對完顏東興那雙狠辣如狼王一般的雙眼。
“對,上天有好生之德!天不殺生!”
白錦繡的這句話,像是一個魔咒,深深的烙進了完顏東興的靈魂深處,影響了他一生一世。
出了城門,又到了驛站處,有鴻臚寺的官員人等,按照規製等在這裏,親送東興王出城。
完顏東興對東興府這個名號並不在意,可是,白錦繡卻隱隱聞出了金廷的警示之意。
完顏東興下了車輦,與那些人按規矩,各自戴著麵具,說著那些又是冠冕堂皇又是極盡應酬的廢話,白錦繡仍舊躲在車裏,並沒有下去。
而且,現下有完顏東興在了,她怎麽樣都無所謂,沒有人會刻意的問,除了孫恪之外。
連馬就這樣連續的行走了兩日,在第三日剛剛到了淩晨的時候,隊伍才撥了營,白錦繡便見一匹快馬到了曲懷德的馬前。
曲懷德雖然帶著轎子,卻一直沒有坐,這兩天都是在騎馬而行,明麵上是對完顏東興的一種尊重,可是,白錦繡卻覺得曲懷德是在告訴完顏東興,他的骨頭還都很健康。
白錦繡在看到那匹馬上的信使下了馬以後,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便抽身走了過去,到了曲懷德的麵前,伸手抱腕,客氣的道。
“曲大人,京城來信,可有急事?”
曲懷德抬頭,神色間竟是再平常都沒有的神色,看了一眼白錦繡,微微一笑,也是抱拳言道。
“有勞林大人掛懷,不過是一封家書罷了。”
白錦繡哪裏會信了,這不過才出了兩天,怎麽就會有家書送到。
在上了完顏東興的車輦以後,白錦繡怎麽想都覺得不對,於是便在挨到了中午,趁著曲懷德並不注意的時候,把曲鈞山扯到了一邊,道。
“去,幫我把你爺爺剛收了的那封信給我偷出來。”
若是別人或者是要費一些力氣,可是,曲鈞山若是想要尋些什麽,卻是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情。
果然在起程還沒有一刻鍾的時候,曲鈞山催馬到了白錦繡的近前,略帶炫耀的把那封信便遞到了白錦繡的麵前。
“謝了。”
白錦繡才要打開,曲懷德這時候卻也催馬跟了過去,在馬上伸手就對車輦裏挑著簾子還未等落下白錦繡冷聲說道。
“把信拿來。”
白錦繡眼見著曲懷德這時候臉上的神色很是凝重,似乎是有些硬挺著什麽的架式,便更不肯給,給了裏麵端坐著的完顏東興一個眼色。
完顏東興傾身向前,對自己的侍衛略做了示意,這些人便將曲懷德硬生生的與車輦隔開了。
白錦繡坐在車內的軟榻之上,才打開信紙,便隻見了匆忙寫下的幾個字——八月十五,菜市口,斬立決!
不過是十個字,寫的卻是讓白錦繡驚心動魄。
跳下馬車,白錦繡在完顏東興還來不及問她什麽的時候,已經跑到了曲懷德的馬前。
手揚起手中的薄薄的一片白紙黑字,白錦繡顫聲的問。
“什麽意思,八月十五要斬誰?”
曲懷德並不答話,手提著馬韁,眼看著白錦繡,此時,他的眼中像是已經空無一物的樣子,可越是這樣,白錦繡看著便越覺得害怕。
完顏東興這時已經站在車輦之上,示意隊伍停在了原處。
白錦繡又問了一句。
“是誰?”
曲懷德仍舊不答,並且還垂下了眼簾。
“是誰?”
第三聲再問的時候,白錦繡已經撩起了衣袍,撲通的就跪在了地上。
她已經猜到了,可是,她不敢想!
曲鈞山見白錦繡跪下了,趕緊翻身下馬,作勢要扶白錦繡,卻驚見白錦繡已經哭了。
曲鈞山沒經過多少事故,可是,看著白錦繡這樣的無聲的暗泣,撲通一下,年不過十幾歲的少年也挺著腰板,跪在了白錦繡的麵前。
“爺爺,你教導過我,君子不欺暗室,你便告訴了表姐吧,她早晚是要知道的。”
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可是,曲鈞山心裏也意識到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曲懷德仍舊不答話,挑轉馬頭,繞過跪在他麵前的一對孫女和外孫女以後,略帶馬韁,到了完顏東興的近前,下了馬,恭敬的拱手道。
“請王爺起駕。”
完顏東興並沒有動彈,反而是興致盎然的看著曲懷德。
就在場麵近於陷入僵持的時候,白錦繡卻自己起了身,所有的人隻見她仰起了頭,倔強的拿那隻還裹著布帶的右手狠狠的擦了一把眼淚,反過身來,幾步到了她自己的那匹馬前。
“你要去哪兒?”
勒住她的馬韁的是完顏東興。
“回永樂城,救我父親。”
白錦繡此時已經不再哭了,反而極是倔強的揚了揚笑臉,對完顏東興,說道。
“你若是念著我救過你一命的份上,就對你的子民好一些,別讓他們再流離失所,這便是你能給我的承諾。”
說完了這句話以後,十四歲的契丹王完顏東興便眼見著白錦繡像是所有的契丹勇士那樣神色堅毅的翻身上馬。
白錦繡才要催馬疾行,曲懷德這時候卻一步上前,扯住了白錦繡的馬韁。
“在我走之前,他曾經遣人與我捎話說,他苟且偷生了十年,已經夠了。”
“不,不夠。”
白錦繡急急的嚷了一句,眼淚這時候不爭氣的又掉了下來。
激烈的顫抖著的嘴唇讓她幾乎說不出話來,在強自按捺下了自己的情緒以後,白錦繡用從來都未有過的激烈的言辭,對扯著她的馬韁的曲懷德道。
“他是我的父親,如果我的自由是靠他的命換來的,那我一輩子都不得安生!”
曲懷德仍舊沒有放開手,並且已經招來了他的那些隨行的差役,像是要把白錦繡壓上車一樣。
白錦繡知道自己不能慌,可是,她現在已經十分的亂了,她狠狠的閉了閉眸,再睜開眼的時候,眼裏已經是一副絕然之色。
“姥爺,如果我娘知道的話,她會怎麽選?”
曲懷德若說有什麽軟肋,那香消玉隕的曲婉婷,便是他的軟肋。
若是讓他的女兒知道,她會保誰?
曲懷德在那天得了消息以後,也是遲疑了許久,才狠心的放了曲家男丁仕途的飛黃騰達,便如白方所言,這是曲家欠了白錦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