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匯 報

  今天，是李玉在圖書館上班的第十一天。在這十多天裏，李玉如饑似渴地利用空閑時間學習知識，摘錄文章，收獲頗豐。


  眼下，李玉正在整理報紙雜誌，一陣腳步聲響起，進來一個不是圖書館的人。


  此時是上午九點半，進來的是學校政教處主任石祖田，他是華廈中學“第一帥哥”。


  他來幹什麽？他給李玉發了一個某大學圖書管理專業的畢業證書。


  李玉心裏很是納悶：“自己沒有上大學，怎麽就會有了一張大學畢業證了呢？”


  石祖田給她作了詳細地解釋。


  這樣，她也就知道了一個華夏中學的內部秘密：為了在社會上宣傳、提高學校的知名度，學校以每本1000元的價格，給一些沒有大學畢業文憑的任課教師及其相關職工買到了高等學校的畢業證書，從而讓這些人達到了本科或專科學曆。


  不知道這些假文憑來自何處，但文憑上的照片則是從應聘者上交的多張照片中挑選出來的。


  “這個……我不要，我……沒有上過大學。我不想當假大學生……”李玉口氣堅決地拒絕。


  “你必須收下，這是學校規定。否則，你會被辭退的。”石祖田的口氣比李玉更堅決。


  李玉真想拒收這張假文憑，但看到石祖田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隻好接過來假文憑丟在了桌鬥裏。


  無奈之際，李玉隻好換位思考，她想，正因為有了假文憑，所以以後更應該努力學習，以便早日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大學生。


  毋庸置疑，李玉的學習更加努力了。


  又過了幾天，也就上班的第十六天，李玉趕上一個特別繁忙的日子。


  這是上午快下班的時間，圖書館館長蔣素芬接到通知，下午有外校的一些校長和市教育局的幾個領導要來參觀學校的圖書館。於是，蔣素芬馬上召集她的四個工作人員開會，決定吃過午飯就上班，做迎接上級領導參觀的準備工作。


  為了充分展示圖書館的形象，學校教導處石祖田主任還起草了一段講話稿，他下午一點就跑過來，讓圖書館的館長蔣素芬背熟，背熟後，再脫稿用普通話向領導們匯報。講話稿的內容大多是圖書館建於何年何月、有各類圖書多少種、在學校教育質量的提高方麵、在學生的素質培養方麵發揮了什麽作用等等，這段話大概有一千多字。


  拿到這篇發言稿，蔣素芬看了看皺起眉頭說：“石主任，你幹脆把我殺了吧。別說一千字，就是三句話，你讓我背兩天我也記不住。我都五十多歲的人啦，沒記性啦。加上這幾天感冒上火，喉嚨痛得要命，你這活兒，我幹不了。”


  石祖田讓紮著長辮子的白潔背，白潔嚇得臉色煞白，連聲說：“大主任哪，你高抬貴手吧，我一見當領導的兩腿就發軟，更別說背文章了。”


  另外兩位圖書管理員害怕石主任把匯報背講稿的任務壓在自己頭上，不等石祖田開口就借口有事躲開了。


  一時找不到人，石祖田有點惱火。


  李玉見石祖田有些為難，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就毛遂自薦地說：“石主任，背這一千多字，我十幾分鍾就能背會，就是不知道由我向領導匯報合不合適。”


  蔣素芬一聽這話叫起來：“對呀，我咋沒想到李玉你呀，你人年輕，文化高，就讓她代表我們向領導們匯報吧。怎麽不合適？合適，合適。李玉，稿子給你，下午匯報時露一手。”


  石祖田見實在找不到人，也隻好同意下午由李玉代表圖書館長蔣素芬向前來參觀的各級領導匯報。


  “你可一定要講好。記住，你是代表蔣館長的，你有把握嗎？絕對要脫稿，不能把稿子拿出來。”


  “我在高中學校參加過演講比賽，四千字的稿子，我一眼也沒有看，全靠背。”


  “那好吧，既然隻有你能完成這個任務，你就好好準備吧。”


  石祖田交代一番走了。


  接下來是打掃布置整理圖書館。


  蔣素芬讓李玉去背稿子，李玉說不能耽誤幹活。


  幾個圖書館工作人員在蔣素芬的帶領下從下午一點就開始忙碌，擦玻璃，挪書架，掛橫幅，抬茶幾。


  石祖田要求窗明幾淨，地麵一塵不染，書架上書籍沒有破損，凡擺書報的地方不能有空缺，報紙日期不能缺少一天，茶水茶杯嚴格消毒，水果要洗幹淨。


  李玉是在短暫的休息時間內把匯報稿上的內容背會的。


  五個人忙到三點半，剛要喘口氣，又接到電話，說檢查人員就要來了，蔣館長立刻下令全體人員換上統一的女式西裝，下樓恭候在圖書館大門口。


  差十分不到四點，一隊人員參觀完教學樓、電教館、多媒體教室後朝圖書館走來，領頭的自然是學校關申董事長，他身邊走著一位大腹便便的男人，盡管頭發染得漆黑，可臉上核桃殼一樣的皺紋仍然訴說著他的實際年齡。他就是市教育局長常保永。


  在關申與常保永的身後，劉中與一個女人邊走邊熱烈地說著什麽。


  再後麵是學校的兩個副校長與外校的領導，還有教育局的幾個幹部。


  兩個女副校長有石潤霞，還有一個就是招聘李玉來學校的馬應春。


  馬應春今年42歲，短剪發，衣著樸素，麵容端莊，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她的身邊圍著外校的幾個女校長，馬應春熱情地向她們介紹著什麽。


  石潤霞則顯得有點孤單、落寞。


  石祖田跑前跑後舉著單反相機拍照，市教育電視台的記者扛著攝像機在後麵追。


  這支三十多人的隊伍來到圖書館，圖書館的五位工作人員熱烈鼓掌。掌聲中，參觀人員到圖書室、資料室、電教室依次看了一遍，最後來到閱覽室，在一排座椅上坐下來邊喝茶水吃水果邊聽匯報。


  頭一個講話的自然是董事長關申，他揮著兩隻胳膊說：“各位領導，我沒有高水平，是個大老粗。發言這事本該朱校長來幹的，可人家朱校長是北京人，家裏有事回北京祖國的首都了，一時半會兒還回不來。怎麽辦？我就代表朱校長給大家講講吧。我們這個學校，是1998年創建的，為什麽發展這麽快呢？告訴大家一個秘密，什麽秘密？我們學校有288名男教師，有373名女教師，男教師裏麵，有一個人長得像鄧小平，有一個人長得像賈慶林，有一個長得像李端環。你們說，三個中央大領導在我們學校，工作還能搞不好嗎？”


  這話引起一陣哄堂大笑，教育局長則在笑後皺了下眉頭。馬應春低下頭，臉色十分不悅。


  關申見眾人大笑，以為自己的講話講得好，更是得意忘形地接著說：“說起我們的教學質量為什麽這麽高，生源為什麽這麽好，為什麽外縣、外市、外省的家長也跑這麽遠把孩子送到我們這裏來？告訴你們，我們的秘密武器是：我們大抓紀律，大抓管理，不準學生、老師在學校談戀愛。不抓這一個大問題，人家家長送來一個女孩，畢業時變成兩個人，你說這學校丟人不丟人？”


  有人提問：“畢業時一個人怎麽會變成兩個人呢？”


  關申大聲說：“這話你都聽不明白？進來一個人，談戀愛懷了孕，不就成了兩個人嗎？”


  又一是一陣轟然大笑。


  關董事長的講話水平著實讓參觀者大跌眼鏡。


  教育局長招下手讓關申走近他，對著關申的耳朵提醒他幾句。


  關申拍下腦袋自嘲：“娘的，話題跑偏了，走火了。好吧，我這水平，講話沒有知識含量，就不再講了。下麵由學校年輕有為的副校長石潤霞給大家講話。”


  一個校長小聲說：“麵對這麽多的領導，應該說匯報。什麽董事長，草包一個。”


  聽到這句話的幾個校長小聲地笑起來。


  石潤霞重點講學生管理，品德教育，講完，響起一片掌聲。


  第三個發言的是副校長馬應春，她講怎樣抓教學質量。她一開口，不少人就連忙拿出筆記本記錄，還有三個外地校長將火柴盒大的錄音機放在她麵前。她講完，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原來如此啊，華夏中學這麽牛，都因為有如此高手呀。”一個校長讚歎。


  第四個發言的應該是圖書館館長蔣素芬，她在掌聲中站起來，紅漲著臉說：“我嗓子痛，讓李玉同誌代表吧。”


  李玉走到發言席，她可是頭一次站在這麽多戴眼鏡的領導人麵前講話，她心跳如擂鼓，雙手與雙腿抖個不停。


  馬應春坐的位置離她很近，馬校長輕聲交待她：“李玉，手放在桌子上，慢點講……”


  聽了這話，她感激地看看馬應春校長，從對方那關切的話語與眼神中汲取了力量。


  她暗暗告誡自己要沉著，要大膽。她讓自己挺起身子，抬起頭。她深吸一口氣，把手壓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