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朝遺孤
書香門第之家——白府。
不時傳出女孩子朗朗的讀書聲，清脆幹淨，不時還夾雜著夫子的指點。
“叩，叩。小姐，時候到了，回房歇息吧。”丫鬟輕敲了兩下，便推開屋門，踮著腳，小心翼翼地提點到。
“知道了，知道了。”白木槿點點頭，斂起衣袖，極有禮貌的起身，輕輕彎下腰作揖。
“今日多謝夫子教誨。”
“小姐多禮了，這是紅茵該做的。”說是夫子，其實便是一個滿腹詩書氣的女先生，和白小姐的年齡都不差很多，舉止得體又入了白夫人的眼。紅茵 ，不過是白夫人自三年前在玄武街邊看到她孤苦伶仃的一個人 。當時紅茵年紀不過十一二，可憐心作怪，便領了回來，當做自家的丫鬟。領回來後才發現，這女孩子驚人的才華和禮節，完全不是平民家所能及的，便允許她做完雜物後，便可去書房看書，但不可進入老爺的私人書房。過了兩年，白小姐到了十二歲，也開始讀書，白家這樣的書香門第，找一個讀書人很容易，可小姐的禮麵，又不能不顧及，於是紅茵便擔任起了夫子的職責。
白木槿起身離去，紅茵與來時的丫鬟緊隨其後，繞過假山和幾個庭院，到了正堂。卻從遠處就聽到了白夫人啜泣的聲音，夾雜著細碎的話語和焦急的腳步聲。
“母親，我與夫子來了。”
啜泣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顯得異常寂靜，連樹葉簌簌作響的聲音都可以聽到，紅茵抬頭看了看院中參天的梧桐樹，繁茂的枝葉籠罩著屋子，屋前也不算熱，入夏了。
“進來吧。”正想著，白夫人的聲音從屋中傳出，白木槿輕推開門，有點撒嬌地直接跑向母親，這個年齡的孩子，大抵都這樣活潑吧。
紅茵和丫鬟靜立在門旁，她低眉看著底麵，不想去聽她們母女瑣碎的談論，便什麽也不聽，隻是盼望時間快點過去，快點回自己的小屋子休息一下，這樣悶熱的天不知道何時才能涼下來……正想著，突然想起之前白夫人啜泣的聲音，紅茵抬頭看了看白夫人 眉目間盡是對女兒的愛憐，並沒有絲毫的傷心，難道是我聽錯了？紅茵這樣暗暗地想著，卻不巧讓白夫人的眼神抓了個現行。
“紅茵，這幾日，木槿學習的可是到位？禮節什麽可算周到？”白夫人輕撫著女兒的額頭，帶著有些威嚴的眼光看著紅茵。
“小姐聰慧，小姐這幾日學習的詩書都能理解了，並且背下來了不少篇目。”紅茵向前一步，俯首，恭恭敬敬地如實道來。
“如此便好。”白夫人意味深長的看著紅茵，紅茵不覺有些不自在，但還是直起身來，退回一步，繼續靜立在門邊。
過了不久時間，白夫人便稱有些乏了，讓眾人退下，白木槿有些失望的請了一聲安，便帶著紅茵和另一個丫鬟走了。正當紅茵要鬆一口氣時，白夫人的聲音卻悄然想起，“我有些剛買來的詩書，紅茵過來挑幾本看吧。”若是在平日，紅茵定是萬分高興，可紅茵玲瓏心思，她看到白夫人的神情，並聯想到當時的啜泣聲，轉身跪謝“多謝夫人。”起身走到白夫人的身邊。
夫人閉上眼，似是有些不舍和難過，從袖中拿出一張紙條。，有些猶豫但還是放到紅茵手中，又從身後的大理石桌上隨意拿了兩三本書，隨手便遞給了紅茵。
紅茵不覺得有些奇怪，配著這有些寂靜和詭異的氣氛，使勁攥著紙條。
“多謝夫人賞賜。”白夫人也沒有說什麽話，緊閉著眼，有些心煩意亂地揮了揮手，便讓紅茵退下了。
紅茵緊緊的握住紙條，抱著書不敢有一絲怠慢，腳步輕輕的走回了木槿閣旁的雜院。
放下那幾本書，紅茵才從白夫人緊張的神情中緩過神來，揉揉頭，側身看著那幾本書，都是些《詩經》什麽的，且這些書紅茵早已背熟，看樣子白夫人的心並不在書上，而在——
紙上。
紅茵攥緊的拳頭慢慢鬆開，被汗水濕透了的白紙被蹂躪的不成樣子，但她卻猛然攥緊了紙，起身，走到了門外。四下無人，小姐想必已經歇息了，丫鬟們也都已經入了雜院，這所寂靜的小屋旁沒有任何人。
紅茵鬆了口氣，關上門，從小窗戶旁隨意揀了把凳子坐下，打開紙條。
“紅茵，若你有心存感恩之心，便於明日子時來到大堂，我們自是有難言之隱的事情讓你去做；若你不肯，請速速離去吧，我們不會怪罪你的。”
筆記清晰又有力，卻有著說不出的單薄，紅茵閉上眼睛，仔細想了一會兒，攥起紙，起身出去了。
“阿詩，還在燒火呀，天這麽熱。”紅茵走到了炊房。“是啊，茵，不像你，有個詩書禮義傍身，能做個教書先生，哎，我就是個丫鬟的命了。”烈日當空的夏天煩躁的厲害，現在又是午時剛過，自然是熱，紅茵眉眼彎彎，拂手一揮，“阿詩，我幫你一會兒吧！”小紙條輕巧地滾進了火爐中，紅茵要看著它真正的消失，她才能放心。
“茵，你人真好！”阿詩不忙著燒火了，便直起身來，繼續淘米，伸了伸懶腰，紅茵看她如此，自覺多呆了一會兒，盡管來這裏燒火不是她的初衷，不過這也算幫阿詩分擔一下了。
紅茵的臉頰上開始有汗滴，嘀嗒嘀嗒地躺下，她看著小紙條變灰變黑變成一團汙跡，眼中無神，火光肆意地向上攀爬著，火星在紅茵的眼瞳中快速閃耀，興起又滅。
白夫人到底怎麽了？紙條上的難言之隱到底是什麽？這些問題在紅茵的腦海裏反複出現又消失，她的人在炊房，而心卻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茵！你看你熱的，也不知道洗把臉想什麽呢？”阿詩揮了揮手，翠色的衣袂拂過紅茵的眼旁，她猛地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沒什麽啊，太入迷了，天好熱呢……”紅茵支支吾吾的說，尷尬的笑了笑，用衣袖擦了擦臉頰上的汗。
“看把你熱的，別燒火了，你出去涼快一下吧，哈！”阿詩揮揮手，示意紅茵離開。紅茵的本意並不是留在這裏，便順著阿詩的意思，離開了炊房，踏著來時的步伐，走回了自己的小雜院。
“白夫人到底怎麽了？白府惹事了？不可能……不可能，老爺是個忠厚的人……”
“紅茵！”女子清脆的聲音在找尋她，被突然打斷了思路，紅茵有些不高興，但看到來人後，慌忙下跪。
“小姐，奴婢的雜院怎得小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小姐恕罪。”紅茵猛然跪下，磕的膝蓋有些疼，不由得皺了皺眉。
“紅茵，我那些臨摹的字都寫完了，我是來找幾本書看看的。”白木槿有些俏皮的吐了吐舌頭，帶著一些小女兒的嬌態。紅茵看到了這一幕，不由得被打動了一番，白家的小女兒當真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小姐說給奴婢，奴婢去拿就好了，何必涉足雜院呢，讓夫人看見了又要說你的禮數了。”紅茵鬆了口氣，“小姐稍等，我去拿。”
不久，紅茵便回來了，挑了幾本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愛看的書，給過白木槿後，白木槿便走了。但，紅茵，卻絲毫不減緊張的心。
剛剛她跑進了屋，準備將今早白夫人給的書再給白木槿看時，從書中有掉出來了一張紙條，看來白夫人並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有意為之，那些書在桌子上散亂的放著，大抵是夫人早就計劃好的，而白木槿每日都會去向白夫人請安，連時間都不曾變更過，那哭聲，想必也是哭給紅茵聽的。
想到這裏，紅茵不覺歎了口氣，算計的真準。
紙條上寫的話，讓她不得不子時去大堂。
因為，她翻了一遍所有給她的書，每本書都有一張紙條，但隻有一張紙條上寫了字。
“前朝的遺孤，被我們保護了這麽久，我們有難了，你就不內疚嗎？”
紅茵看著紙條上的字，久久不能平靜，她自認為隱藏的很好，自認為誰都不會知道她也不過想過一個平靜的日子，並沒有惹是生非。想想卻通了，當今尚書大人怎會不疑惑一個撿來的丫鬟會飽讀詩書？尚書大人的人脈之廣，查出一個小丫鬟的背景也是不成問題的，但紅茵卻有些疑惑，她不清楚老爺把她的身世查到何種地步，若隻是前朝遺孤，這還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