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日光之下天地一色無纖塵,兩旁苦情花如絮如絨灩灩隨風千萬裏,落花搖情不知覺已滿了地。白衣青年立於落花之地,嫋風伴清香,衣袂隨之拂動,他的眸子沉沉藏海霧,他的眉宇如潤玉清風,笙漓有些看呆。


  “過來。”他看著她,啟唇而喚。


  笙漓怔住,原先他喚的難道是她?她呆呆地走到他跟前,小墨識趣地先一步越下他的懷抱。笙漓是覺得今日不管那個嬌嬌滴滴的公主到底是有意無意正巧身子骨弱或者是正巧全身酸痛讓一陣清風一吹就要倒地,但在旁人看來她對這羸弱公主下重手折磨的事算是坐定了,按理來說宵錦此時此刻這樣和和氣氣同她麵對麵已是不易,這會子竟然執起了她的手,低頭開始檢查起她手心的傷來,她覺得她有些犯暈。


  他從袖中掏出一枚寸指大小的釉盒,擰了盒蓋解釋“這川芎可祛瘀。”


  笙漓覺得宵錦給她燙紅了的手心抹藥的動作沒來由地討人歡喜,清清涼涼地沁入手心,連著方才的怨氣也一並地消退了,不禁讚歎“這個東西真管用,一抹竟都不疼了,比仙術還靈光。”


  宵錦抬頭看了她一眼“過二日便是頤祤國國祭,來此的道士僧侶比往日多上些許,你若不想給我惹上事,便待在府中安分些。”


  “唔……這恐怕有些困難。”她想了想,老實地回答他。“可是先不說這件事,你現在不生氣了嗎?我瞧你挺緊張那個勞什子公主的。”


  他眼鋒一閃,將手中的釉盒遞給她:“這件事前些日未同你說明,不過你也不必去清楚。”他又道“你隻要好生待在這府中便是。”


  “其實本狐仙覺得挺奇怪。”笙漓咬了下唇,低頭盯著手裏的這釉著光亮的藥膏,她覺得其實宵錦真的是個好人,除了性子冷了些,對她也不同族人那樣地熱情,雖說先前為了那塞北公主還瞪了她,到底給她送了這個藥膏,這份恩情笙漓覺得還是大如重山的。那麽問題來了,既然宵錦對她這麽好,她到底要不要再跟在他身邊繼續勾引他呢?此刻笙漓著實糾結,若是她現在放過了宵錦,那她得再人間找另一個有緣人,運氣不好些的話找個百八千年都算短的。“我覺得你對我真的是好,然而你也知道我是隻狐狸的,可為什麽你不怕我呢?”


  宵錦沉默了半盞笙漓都覺得他是不想要回答的時候,才道“不過是答應了一個恩人要照顧你。”


  恩人?笙漓發暈的腦袋更加迷糊了,宵錦說的恩人,可是個與她相識的人?這麽算起來說多不多,說少也算是不少了,原沒料到他竟會同族狐相識,難怪,難怪遇著她是既不像一幹凡人似得驚恐也不似那些正義凜然卻缺乏常識的道士要將她置於死地之類?笙漓久久冥思苦想,她已不這般用功動腦用筆很多年了。月打下柳梢頭,之間一青衣女子臥窗台執筆墨在一處宣紙之上圈圈點點,赫然是她這百年頭所遇見之人,連同與她有過半句話之緣的與九蒼山相鄰的瞿迢山上的一頭小白兔她都羅列在了上頭,在折服自己如此好記性的同時笙漓頹敗地發現此宵錦“恩人”她全然無緒。


  皎皎空中掛著半輪孤月,人間之地卻正直繁鬧時際,笙漓覺得與其這樣待著獨自苦惱不如自己去找真像。小廝說今日八駙馬在明月樓裏宴請,將軍也被請了過去,於是化了狐身隱在黑夜裏窺視。


  明月樓築的地方十分得文人豪客喜愛,依著江水而築,既得江風送席席清涼,又於夜晚賞江中景空中月,此等春江花月夜閑潭夢落花,怎麽能不得文縐縐的詩人們喜愛。這八駙馬是文客出身,所以素來喜歡潑文舞墨,此番在明月樓開宴,借的卻是為塞北公主蘭莎接塵。


  笙漓在明月樓竄了一圈沒瞧見宵錦,卻在頂樓上見那嬌柔的塞北公主擒了紅唇捏了團扇,依窗賞著明月樓下之景。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江中偶有掛著紅燈籠的扁舟依傍而過。


  宮娥沏了茶擱在桌上,又拿了一件薄紗為之披上“公主,夜風涼,小心傷風。”


  宮娥被遣退後,門中進來一位華服青年,笙漓想了想她曾見過此人,正是舉辦此次宴會之人,頤祤國中八駙馬。男子進門後油頭粉麵的麵上一副悠然然,咧著嘴落座與公主身旁。


  他湊近,握住那公主手:“蘭兒,今日且是個好機會,樓下已被我布滿黑禁殺手,隻待一聲令下便可將宵錦人頭摘下。”


  公主莞爾,白白淨淨的手亦覆上他的“靖郎切勿著急,今離國祭僅餘三日,今日動手必然打草驚蛇,三日後便是我洛雲國取代此地之日,驟時靖郎立下戰功便可與我父王言明娶妻之事,驟時我父王必然同意。”


  青年笑得幅度又生生地大了幾分,那張原不是俊俏的臉現今已有些扭曲“好好好,一切都聽蘭兒的,一切都聽蘭兒的。”


  “對了,”她微眯雙眼十分狐疑瞧著青年“依照傳言,那宵錦本該是不好女色不近絲竹之人,今日我前去他府上打探,卻瞧見了一名女姬卻不知是個何身份……”


  青年聞言,也是茫然“倒是不知,待我前去打聽。”這麽說他的手卻不安分地開始在她身上打轉。


  “靖郎不要。”公主嬌羞地擋住青年的手瞧著他嬌柔柔“今日不方便……”後又催促他下樓去招待王族貴親,青年猥猥偷得美人一吻,盡興地出了閣樓。


  眼鋒閃過譏諷那塞北公主蘭莎攏了攏薄紗,囑咐了宮娥在外頭守著,她要小嗜片刻,不論誰來了也要攔著。笙漓咬碎了一口狐狸牙,她先前便瞧準這勞什子公主有大貓膩,今日算是瞧著給她撞見,果然是來與她搶人來的。


  笙漓是覺得既然宵錦是她先一步看上的人,不論如今她還在糾結著到底要不要將宵錦怎麽樣,此時也不容許他人將他怎麽樣,不過一個心腸不好的凡人,她微微對付便可要她安分起來。笙漓想著是要將這個公主丟到哪個老林裏讓她不能使壞呢還是擇個時間在她茶水裏使個肚瀉術之類的,誠然前法用的法術力大點恐她不能一次性辦到,後者的法術是輕鬆的,也不知用處大不大,容她回去想想。於是正欲越窗柩而下。徒地那公主接下的動作卻讓她踩空了個步子差點摔下樓。


  屋中隻留一人,公主起身走到博山爐前,從衣袖中拿了不知是什麽東西燃了香,沉香木燃雙煙一氣舞淩紫霞,紫煙香氣之中一個女孩紅衣黑發飄揚,卻比那暗夜裏出來的鬼魅還要恐怖,泛著黑氣的眼似含著一股魅惑,陰冷瑟瑟,她咧嘴露出森森白齒,紅衣嗜血。


  “如何,召喚吾何事?”


  笙漓的僅僅一隻前爪住了塗了油滑褐漆的窗緣,此刻也不敢輕舉再動。先前雖覺得那公主是奇怪了一些但她萬萬也不會把她同妖魔所聯係在一起。如同像笙漓原是九蒼山上一頭青狐,修煉百年方化為人形,其本身也接近半靈半妖,不害人潛心修煉有機緣的便能受曆天劫成個散仙,若是動了歪念頭以逆天之法增修法力便是入了惡妖途。


  然魔族,追溯起來那便是又有一番長久往事了,實時,混沌天地明朗繼洪荒遠古時期天分四海,八荒,九州有自然之神靈通過修煉而登真有者統禦。於顯者為之仙帝,主司賜福與教化。於隱者為之魔君,主司護衛與懲戒。魔族是神族後裔,在上古創世神創世之時是為衍生一係派,其仙格更是無異,後父神創物衍四族。然,在上古之時卻不知因何而發生爭執,魔族,後與神族勢不兩立。其餘四族亦有蠢蠢欲動之態,彼時四海之內淩亂無章,征戰不休止,或敗法亂紀或逆道亂常,總而言之那是一個混亂不堪的時期,也不知過了多久的歲月,這場亂棋終是有了結果如同輕重黑白之謂理。分立兩端,神族占據了靈力最充沛的地方,與天界九天上,而魔族比較慘居的是窮凶極惡惡劣環境。而後的魔乃為仙和神誤入邪道而墮落成的,其法力或比九天上的神仙更甚亦未可知。


  笙漓此時此刻瞧見的,正是魔族中人無異。魔族之人,曾聽上輩的上輩的上輩的青狐老祖宗言,並非皆是窮凶極惡之徒,如是說其中亦有胸襟灑落儒雅倜儻善良之魔。


  “若惑大人,先前與您說的事……”


  “昔日即是你已血祭吾將吾救離毛旃之地,必然會如你願,恐吾會欺你不成?”紅衣魅女哼了哼,“吾隻知你限期將至,若是再未找到她,你知道後果。”


  蘭莎聞言,嬌軀一顫眸中驟閃過懼怕,“是是是,蘭莎定全力以赴!”


  紅衣女子冷冷瞟眼,“你且記得,她現今想是隱在了人家中,此家人之中必定是貴氣淩厲才讓吾難以感應,你抓緊往那向去找。”


  黑夜幽幽,風聲颯然,笙漓瞪圓了眼,有些激動亦有些害怕,饒是她從出身至此已有百年卻從未見識過何為些族人所教育下輩的人物,見著仙氣繞身的仙家人能攀上幹係的便努力討好,運氣好的還能受個點化的,切記不可惹的是心性不羈的魔族。如今在此卻竟被她給遇見了。


  隻是片刻晃神已見一張慘白的臉躍入麵前,血紅的眼珠盯著她陰狠狠的殺意。笙漓倒吸涼氣一片空白的腦海首先蹦出的是她什麽時候被發現的?現在怎麽辦?此時若不出意外應該便是她的死祭……但她還未去通知宵錦要有危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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