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笙漓緊閉的雙目徒然睜圓，立時四周一片幽藍澄碧，慘淡的四周，隱隱有霧氣繚繞，像是一個無妄深淵。


  方才的那一段伊人依偎，情意綿長卻如煙浮雲消散，就像是一個夢。她隻記得前一刻……那雙陰獰的眼睜住她，然後她就失去了意識。


  笙漓騰站起來，天旋地轉似乎自己像是被關進了什麽幽冥葫蘆裏，半絲見不到生氣的光

  “這裏是哪裏？”


  空蕩蕩的回音散在密封的空間沉悶無比，她喊了好幾聲，始終是隻有自己的聲音。霧氣湧動，幻化成形，淺淺暗暗竟向是一雙睜圓的眼睛。她嚇了一跳，聚了靈氣想要打散那團霧氣。


  “主人今日帶來的晚宴。”那團東西發出了陰陽怪氣的聲音，咯咯咯地笑著，陰氣逼迫。又重複了好幾遍。


  笙漓一陣惡寒，聽那鬼東西重複了好幾遍晚宴“你是什麽東西？”


  霧氣打散浮在她周身“我就是你內心的魔。”


  “心中的魔？”笙漓雖然心裏害怕，但聽到這還是想笑“你騙人吧，我沒有心哪來的心魔？”


  “誰說無心之人便無心魔。”那白霧似無形的鐵鏈枷鎖，無形的危險足以隨時至笙漓於死地，但是顯然，這團來曆不明的戾氣最喜歡的便是玩弄在牢籠裏的囚犯，看著他們痛苦掙紮為樂。“你先前若見到的幻境也便是前一個留下的記憶，很快，你的記憶將代替她。”


  記憶，那個像是夢境的幻想是青淚的記憶，笙漓覺得很難想象，她不明白在人間這近百年沒有遇到青淚，卻在這個不知是“青淚姐姐？”笙漓渾身緊繃。“你知道青淚？”


  “哦，那女子叫青淚？”霧氣咯咯獰笑“倒是個心海堅定的妖精，能從我主人手裏逃脫的，那，倒是個難纏的妖，不過自然主人是不會放過她的。”


  笙漓懂了，恐怕青淚不知什麽時候也曾被關在這裏過，卻不知是什麽原因後來又逃脫了出去，先前她所看到的幻境也便是她在人間的事情了。


  小時候的笙漓，自幼被婆婆從山溝裏撿了來養，那時候對她最好的除了婆婆就隻有大她一百歲的青淚，那是婆婆的親孫女，是她姐姐，其實更像是母狐養她教她的，帶她吃好吃的，做錯了事永遠都是姐姐扛著擔著。


  笙漓同小狼君結識闖禍那會兒一半的事情都是青淚去圓準的，譬如端了哪家黑羽鷹的窩，又撕了那會兒教他們學術課的老夫子的書之類，總之那時候的笙漓也是在九蒼山上頭小有名望的，再後來，後浪一波一波地興起，笙漓的心思也隨著開始收斂了。


  青淚不顧婆婆勸告逃到凡間那會兒，婆婆多傷心呐，總說人是這天地萬物裏頭最無情的，他們不像仙家斬斷情愛，也不似妖魔敢愛敢恨，他們的感情就像是天邊上頭的浮雲，雲變換起來多快，一陣風吹過來就變了模樣，人心如此，所以她極力地阻止她們跑去人間，婆婆她說那人世間就如江之永矣，枉斷腸。


  不過笙漓倒覺得人間沒什麽不好，譬如宵錦。


  霧氣翻滾，笙漓方才看清楚，這碧暗色的底部到處是白骨森森，陰寒刺骨她嚇了一跳長這麽大卻第一次見到如此死亡陰影肆無忌憚。


  “你主人是公主？”


  “公主？”那團霧氣哈哈大笑“那是個什麽東西？不過是個傀儡衣架子我的主人，哪是那等子愚貨。”


  “那，你的主人應該是很厲害的……莫非是魔界……”


  霧氣匯集成骷髏頭，黑洞的眼盯著她“我的主人，那可是魔少的右護法，若惑大人。”


  覺得這個骷髏不大聰明，這刻笙漓反倒是不害怕了，咧嘴“那是個厲害的魔，我瞧著你也是很厲害的魔呢。”


  “我乃魔戾之氣所化。”骷髏嘿嘿一笑“你這話說的倒是很好的，倒也是個特別的妖，這樣，你想如何死？”


  笙漓梗了梗，那骷髏又道“這些個屍骨大抵都是困在了往事的回憶中，最後離魂便被我主人吸食了。”


  “大抵也沒個什麽回憶能束縛我，你瞧我本是無心的妖狐。”她想了想又商量著道“我瞧你待在此處已有千百年了吧？也怪寂寞的，難道不想有個人能陪你一起解悶叨嘮？”


  那骷髏化作一道長形，浮動半天許是覺得笙漓的建議不錯，於是盤了起來同笙漓一般齊高，這麽看來倒還真有人形輪廓。


  “我在這瓶中已有萬年，倒是第一次有不怕我的，有趣，有趣。不殺你，你也可陪我幾年。我瞧著你也沒什麽來頭，大概主人把你收了也是順手。”


  順手，確實是順手，笙漓咬咬牙，隻怪自己運道不好。自知沒法子出去了，如今是拖延著時間等死，於是她歎了口氣，頗有些生無可戀的姿態。


  “你也不必這樣，放寬了心陪我可以給你講些個八卦的事情。”


  大概是那團戾氣千百年來無人和它說話聊天，同她又一見如故，當下便開始用那陰陽怪氣的嗓音和笙漓講了好些個妙讚的事跡，其中包括哪邊山頭妖與哪個魔君相戀，又是有哪位上仙偷偷下凡間來同凡人在一起還生了孩子，且要知道那些個仙人是要斷七情六欲不能動凡心的。這事是鮮奇，這八卦是值得反複研究的，可笙漓如今哪裏有這個心情。


  笙漓渾渾噩噩地也不知過了多少天，彼時那團戾氣正同笙漓講著夜黑風高紅衣若惑吸食村子裏孩子腦髓的事例，凶惡且殘暴，笙漓興致缺缺，忽聞轟隆隆地一聲巨大的爆破聲，連同那戾氣一聲陰陽不調的尖叫把她狠狠地嚇了愣怔。


  笙漓落地的時候腰間撞到凸石，頓時痛得淚花四濺。見到藍天白雲之際還沒感慨蒼天有眼，及目便驚見宵錦被一掌紅綾打落吐出一口鮮血，紅綾陰氣割得她臉上生疼，也知道此時宵錦是比她更疼，筆直地墜入懸崖，她頓時心慌肉跳，飛身向他。


  笙漓尚在腦袋還渾渾噩噩時已同宵錦一起墜了崖，不知怎麽地她腦海竟然還出現了戲本子裏的那句“君欲絕塵棄人間，永伴伊魂遊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