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鞭來
王短腿左手控馬,右手拿著焦大那根鐵鞭,擱在馬背上,說道:
“我說潘爺,您還別不信。您自己說,就您剛才那馬衝起來的那勁兒,撞到人身上會怎麽樣?撞不死也得骨斷筋折吧,您是明白人,就沒想過這後果?我冒著危險幫您避禍,您是不是該謝謝我?”
“屁,你特釀的少給我裝蒜。老子是幹什麽的你不知道?
這倆小子膽大包天,壞了老子的規矩,還打傷了老子,連官府的公人都敢打,我看根本就是反賊之流。別說這會兒老子撞他們,回頭還要拿到衙門裏去問罪,好好地收拾他們。
怎麽,你跟他們是一夥的?這是要搭救他們?
王短腿,可別怪我沒提醒你,這可是通匪的罪名,要殺頭的。
我知道你能耐,可這事兒我勸你還是別攪和。不然,你還幫我避禍?我看你就禍在眼前!”
王短腿手裏擺弄著焦大的鐵鞭,笑了笑道:“潘爺,您可別嚇唬我。我這人膽小,最聽不得這種話,回頭嚇出個好歹來,還得去您家裏抓藥去。
您說就這倆毛頭小子,還反賊?雞賊還差不多。再說了,我也不是為他倆,為兩個雞賊,我犯不著呀。
潘爺,您看到了沒,我家門口那位,您知道那是誰嗎?
不知道吧?您說您,啥都不清楚,就騎個馬在大街上這麽裝來裝去的,您裝什麽呀?
我不攔您那一下,您那馬衝過去,萬一把他老人家給撞了,您不就惹禍了?”
······
那潘豹混沒聽出王短腿刺他的話,順著王短腿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個少年公子,約莫十二三歲,麵容清秀,穿的錦衣華服,佩玉戴冠,神態從容,麵對眼前的亂局,殊無一絲驚色。
隻是手中拿塊爛石頭拋上拋下的,比格一下子就下去了。
再看旁邊一個老仆,人倒是生的頗為健壯,然而滿頭白發,衣著也樸素得很,站在少年旁邊,倒顯得有些緊張。
潘豹是在街麵上混的人,雖然他們平日裏橫行霸道,為非作歹,但也知道有些人是惹不起的。
像那些專管街麵治安的兵馬司、巡城禦史、都察院,那都是爸爸,平日裏要好好孝敬的;
另有一類人更是斷斷不能惹,就是那些王公侯府,軍中權貴,這是爺爺,是祖宗。
他們要麽樹大根深,關係網縱橫交錯,勢力龐雜,兼且蓄有豪奴,他不欺負你就不錯了;要麽自身強橫,手握軍權,身邊一幫子打手,誰見了都要躲得遠遠的。
潘豹此時乍一看這華服少年,有點像豪門貴族的二世祖,心裏還有些忐忑。但再看少年隻帶一個老仆,連個隨身的小廝都沒有,卻又放下了心。
因為他們知道,要分辨這種少年人的身份,光看本人是不夠的,最好的辦法是看他們的扈從和行事風格。
京城中那些權貴大族,都是豪奢慣了的,哪家的少爺出門,不是前呼後擁騎馬坐轎的。
隨身的小廝、趕車的車夫、健壯的隨從打手、打雜的管事,再加上寶馬香車,這都是標配;甚至於騎馬駕鷹的,帶著小婢的,也不乏其人。
而且這些大族家,即便是下人,其衣著也遠較常人華貴,且行事驕橫,眼睛都是朝天看的。
但像眼前這少年,雖然本人看著不俗,但隻帶一個衣帽素舊的白發老仆,一看就是那種隻富不貴的人家。這種人雖然有錢,但沒那排場,缺少後台,這正是他們最喜歡的小肥羊。
這要不是今天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潘三爺不介意榨點油水出來,今天就便宜這小子了。
······
潘豹心中這麽一盤算,當即虎著臉對王短腿道:
“你少瞎扯大旗吧,三爺也不是被嚇大的。
王短腿,我知道你有些本事,平時跟爺們兒也不錯,遇到點什麽事,咱們差不多也就過去了。
可今天這事不行,這倆小子敢朝老子招呼,你就是變出個天王老子來,今天這事也不能算完。
我怎麽看你今天有點反常啊,拿不知哪裏的這麽一個小孩子來做擋箭牌,莫非你真跟這倆小賊是一夥的?””
王短腿笑了笑:“潘爺,我還真不是嚇唬你。您眼前這位,那可是國公府上的公子,還是嫡枝獨苗,最受國公府誥命夫人的寵愛,連他老子輕易都管不得他。
您說您要是把他給撞了,別說是您,就連您那叔叔怕也得吃不了兜著走。即便你這會兒隻是驚嚇了人家,隻怕也不好善了。
您哪,還是麻利的做個小,賠個不是,或許人還能諒解一二,不然,且還有麻煩呢。”
王短腿這是要禍水東引。
這潘豹已經認定了寶玉隻是個富家公子,現在聽王短腿說什麽國公府的公子,當時就樂了。
國公府是有數的,開國有八大國公:榮國公賈源、寧國公賈演、鎮國公牛清,理國公柳彪,齊國公陳翼,治國公馬魁,修國公侯曉明,繕國公石達;
另外還有一個慶國公孫新,是追隨太上皇征戰有功所封的唯二國公之一,另一個是襲封榮國公的賈代善,其餘的有功將士封的都是侯爵、伯爵,像史鼎,當年便是賈代善部下,因功勳卓著受封忠靖侯。
如此本朝實際上有九大國公府,潘豹這些人自然都是門兒清,各府的少爺們雖然他們攀不上,卻也都知道個大不概,那些在龍禁尉當差的他們更是見麵就能認出來,哪裏曾見過眼前這個少年郎。
潘豹這時候也看出來了,王短腿跟逃跑的兩人定然有不同尋常的關係,卻想拿這少年做槍,轉移自己注意力。
潘豹懶得理會王短腿的小心思,他也不把寶玉主仆兩人放在心上,他被打傷,現在滿腔怒火,隻想好好收拾那兩個小賊,消火解恨。
這時,追在後邊的一群人也都紛紛圍攏了上來,潘豹指了指,道:“就這排場,還國公府?那爺豈不是成了王爺了?哼,王短腿,今天說什麽也沒用,這倆小賊,潘爺帶走了,來人,抓回去。”
一邊說,一邊催馬上前,揮起手中的馬鞭,狠狠地朝兩人淩空抽下,總得先消了心頭這股子窩火。
王短腿一看,臉色冷了下來,卻沒敢輕舉妄動。隻要他們還想吃這碗飯,這些人就惹不起,可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小兄弟被人欺辱卻無能為力,他隻覺的怒火中燒,目眥欲裂。
眼看鞭子要打在兩人頭上,卻突然有一物“嗖”的飛來,正打在潘豹持鞭的右手手腕上,那潘豹“嗷”的一聲,猛地縮回了手,馬鞭脫手飛了出去,軟綿無力的像一條死蛇一般落到地上。
潘豹用左手將右手手腕抱在胸前,疼的滾落馬下,“嗷嗷”聲不絕。
陪在潘豹旁邊的另一個騎士,清楚的看到寶玉出手,扔出一塊石頭擊中了潘豹的手腕,不由大怒,一邊下馬去照顧潘豹,一邊大喊道:
“好大的膽子,敢偷襲潘三爺。你們幾個,快,圍上去,先把這小子抓了。”
眾人便紛紛攘攘圍上前來,要抓寶玉。
焦大大吃一驚,原說是瞧瞧熱鬧,他沒想到寶玉竟會出手襲擊了潘豹,還打得這麽準,估計是瞎貓碰的,但無論如何,這禍事是惹上了。
這會兒看著圍上前來的八九個人,心急如焚,也無心埋怨寶玉,隻朝王短腿大喊一聲:“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