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打錯人了
就在賈政舉起大板,眼看要落下之時,王夫人跨進書房,眼見眼前的情勢,尖叫一聲“我的兒啊”,聲音尖利高亢,震人耳膜,眾人都抬眼去看她,連賈政也被引得心神不穩,一邊板兒往下落,一邊轉過頭去。
王夫人卻緊跑幾步,也不管要落下的板子,合身撲在寶玉身上,嘴裏還說著:“你要打他先打······”
“啪”的一聲,板子落了下來,正打在王夫人背上。
書房中瞬間安靜了下來,眾人呆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幕,一聲也不敢出。
在這個時代,的確男尊女卑,打老婆的大有人在。但具體到每個家庭,卻是要看男女主人的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的。
王夫人是賈政的結發妻,是正室,是榮國府的管家太太,她還是王家的嫡長女,是王家在賈府的臉麵,還是朝廷的誥命。她父親是伯爵,前朝老臣,她的二哥王子騰原是京營節度使,如今更是升任了九省統製,官居一品。
而賈政隻是榮國府的嫡二子,這意味著什麽,將來若是老太太去了,榮國府說了算的是襲爵的賈赦。別看現在賈赦好像挺憋屈,但他一點都不慌,老太太七十多歲了,人生七十古來稀,在這時候已經是少有的了,他熬得起。
而賈政呢,他現在的一切都是靠了老太太的偏心得來的,連身上的官職也是靠榮國公臨終時向皇帝討來的,他雖讀書一輩子,卻沒考到半點功名。
將來老太太去了,兄弟分家,那時候,賈赦就如現在的賈珍,西府裏就全是他的了,他襲著榮國府的爵位,他才是榮國府的主人。賈政隻能出去單過,賈赦能給他分一套現在他居住的東跨院就是燒了高香了。
王夫人這樣的身份地位,加上王家豐厚的嫁妝,本該選擇像賈赦這樣的人物才對。
如今嫁了賈政,王夫人本身是個爽脆響快的人,為人處世是一等一的,賈政在麵對她時難免會有一點點的小自卑,覺得心裏不舒坦,這是男人的通病,要不你以為賈政為什麽會寵愛那個地位低下惹人厭的趙姨娘。
可無論怎樣,王夫人在賈府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就是連賈母也不能輕視的存在。
可如今賈政的板子竟打在了她身上,這打的不僅是王夫人,打的更是王家的臉,這怎能不讓人吃驚,讓人震驚。
賈政也驚了,好在他轉頭看到王夫人的身影從身邊飛過去時,下意識的要收手,當時雖已經來不及了,但也收了大半的力。
其實這一下是一觸即分,冬衣穿的又厚,打得並不重,要不然以他開始時含憤出手的力道打在背上,隻怕是要打的背過氣去。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板子落在了太太身上,如此而已。
王夫人的話說了一半便被打了回去,她不相信的抬頭看著賈政,不信他真會打下來。
賈政看著王夫人的眼光,心裏又怒,又急,又愧,一時說不出話。
王夫人這時醒過神,想起平日老爺總在那狐狸精那裏過夜,這還不說,如今竟然拿大板子打上了,不禁悲從中來,抱著寶玉大哭起來:“打吧!打吧!把我們娘倆都打死!打死了就遂了你的願了!”
賈政本來還有點羞愧,如今聽了王夫人的不明不白的哭叫,竟是惱羞成怒,冷笑道:
“罷了,罷了,今日必定要氣死我才罷休。我養了這不孝的孽障,已是不孝;教訓他一番,又有眾人護持;不如趁今日一發勒死了,以絕將來之患!”
說著,便要繩索來勒死。
賈珍和杜忠德慌得急忙上前抱住賈政,賈赦喝道:“二弟休得胡來。”
正沒開交處,又聽得有人喊:“老太太來了。”
寶玉聽出是茗煙的聲音,不覺長出了一口氣,救星終於來了。
眾人一聽,急忙要去迎接,賈母已是在丫鬟的扶持下,氣喘籲籲地進門來,一邊走,一邊顫巍巍的說道:“先勒死我,再勒死他娘倆,豈不幹淨了!”
賈政見他母親來了,又急又痛,急忙上前躬身陪笑道:“大冷天的,母親有何事要親自趕來?有事叫了兒子進去吩咐就是。”
賈母聽說,便停住腳步喘息一會,厲聲道:“你原來是和我說話!我倒是有話吩咐,隻是可憐我一生沒養個好兒子,卻叫我和誰說去!”
聽了這話,不獨賈政,連賈赦也受不了了,兩人忙跪下道:“是為兒的不好,惹得母親傷心。隻是母親這話,為兒的實在禁受不起。”
賈母瞪了賈赦一眼,道:“你起來,沒說你!”又轉而對賈政道:“我說你兩句你就禁受不起,你拿那麽大的板子打你兒子,寶玉就禁受的起了?”
趁著亂,寶玉給旁邊的小廝使眼色,讓他們給自己解開,卻哪裏有人敢上前。王夫人隻得親自動手,三兩下解開繩子。
寶玉坐起來,他知道今天王夫人挨這一下,後患不小,這時接著賈母的話道:“老祖宗,我沒事,倒是太太替我挨了一下板子。”
賈政聞言,轉頭厲聲道:“你這逆子,惹下如此禍事,還在這裏多嘴,當真該打。”
賈母聽了寶玉的話,急忙去看王夫人,背上的衣服上還有著痕跡,不禁哭出聲來:“好啊,好啊,你現在真是出息了,連太太也打上了。罷,罷,不如我們趕早兒離了你,大家幹淨。”
說著便命人準備轎馬:“我和你太太、寶玉立刻回金陵去,省的礙你的眼。”
一眾小廝、家丁隻得幹答應著。
賈政一麵苦苦認罪,一麵又分說道:“母親有所不知,實是這逆子惹下塌天禍事,兒子一時性起,失了分寸。”
賈政往書房中四顧一看,那些小廝、家丁、丫鬟們便紛紛出門去,遠遠地離了書房立著,賈政這才道:“是兒子無能,生下這孽障,養而不教,竟讓他惹下如此禍事,將我賈家逼上生死絕境。”
聽他說的鄭重其事,寶玉心中大為疑惑,回想了一下這幾天的事,大腦飛快的轉動著。
那潘家叔侄自然沒有如此大的能量,那就是背後的後台夠強硬,至少是哪一家的王爺,可就算是皇帝,也不能無緣無故的輕易對榮寧兩府這樣的世家勳貴動手,更何況是王爺。
難道真是皇帝出的手,這還真有可能,隻是理由是什麽?要扳倒這樣的巨無霸,沒有確鑿的、一擊致命的證據,沒有人會輕易出手的。
也就是說他們一定已經掌握了確鑿的證據,應該就是在馬幫那裏發現的。
既然杜忠德來報信,說明知道的人應該已經不少了,那麽估計他們很快就會動手。
隻是到底是什麽證據,讓他們有這麽大的信心,相信可以一舉扳倒兩座國公府?
是的,是兩座國公府,榮寧一體,一家倒黴,另一家絕不會有好下場。
寶玉正思索著,賈母已經不耐煩地道:“看你這定性,老太婆還活著呢,哪裏就破家滅門了?快說吧,到底是什麽事?”
王夫人也止住了哭聲,她是知道輕重的人,當下被寶玉攙著起來,坐到旁邊靜聽。
賈政忙道:“這事還是杜指揮天不亮就趕來相告,我和大哥才知道的,要不還被蒙在鼓裏。還是請杜指揮說一說吧,他更清楚些。”
那杜忠德忙上前見過了賈母,口稱老夫人,給賈母請了安。然後清了清嗓子,說出一樁大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