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心冷在今夜
月晚蜷縮著身子,將全身的感覺都收了起來,昨日藤條的傷痕,仿佛是身上一陣陣的噩夢一般。如影隨形,使得她禁不住的顫抖著。
“唰”的一聲。皮鞭裹挾著鹹辣的風迎麵起來,周圍的人禁不住閉上了眼睛,月晚趕緊抱著自己的腦袋,瞬間,隻感覺指尖猛地一涼,繼而一陣陣的麻疼洗劫而來,再接著,火辣辣的疼,灼燒著雙手……
忍不住緊緊握住,掐著手心,掐得失去了所有的感覺,才慢慢緩和了疼痛,而背上,抽打在骨頭上的痛楚由內向外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擴散著,骨頭仿佛一下子碎了,她徹底的趴在了低落著辣椒粉末的地上……
閉上眼,皮鞭一下一下如驟雨般打在身上,打在頭上,盤起的頭發被抽的淩亂不堪。抽斷了的頭發更是飛舞著,落在太後的腳下。
身上,錦緞襖子此時已經翻飛出棉絮來,看不出肌膚上的鞭痕,可觸目驚心的紛飛著的棉絮裏,已經有隱隱的血漬,染紅的棉絮更鮮明的刺痛著所有人的眸子,幾個宮女,忍不住扭了扭頭,不敢再看。
“打,給哀家好好的打。你們沒吃飯麽?”太後從椅子上站起來,指手畫腳的命令著,月晚趴在地上,捧著抱著腦袋,隨著皮鞭的抽動,而不停的滾動著,鞭子末梢帶起的淩厲的狠狠的甩在了她的臉上,登時美麗的臉上,出現了一道血紅的印子。
“呀。”一個宮女忍不住叫了出來。
太後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嚇得那個宮女趕緊跪在地上,不住的叩頭。
太後惱怒的瞪著她,又看看一直悶聲不響的,承受著鞭打的月晚,狠狠的說道:“哀家就不信了,今日就聽不到你的認罪告饒聲。”
月晚冷冷一笑,嘶啞著聲音咬牙吃力說道:“太後,晚兒無罪,晚兒從沒有做過,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兒,更沒有過,沒有過害死人命的打算,晚兒憑什麽認罪,又認什麽罪?今天,即使是你打死我,太後,太後您也是落得,一個,草菅人命的罪名。”
“賤人,還嘴硬。給我狠狠的打。”太後氣得起身奪過太監手中的皮鞭,抽了下去。
悶哼一聲,月晚死死的咬著唇,已經被咬的血肉模糊的唇,血也汩汩的往外流著。一點一點沾滿了嘴角。
“好,好,還嘴硬!好,給我狠狠的打。不打到求饒告罪,就不要停止,否則的話,誰停下了,誰就頂著她的罪。”太後氣得頭暈目眩,叫囂了幾聲,扶著明心就出了清宮牢。
兩名清宮牢的太監,都是見慣了各種生生死死和殘忍的人,此時猙獰的站在月晚的麵前,也不禁有些心驚。
他們的手下,曆經過無數的犯人,可今日,她還是第一個,被鞭抽著沒有一絲聲響的人,而且還是一個皇上曾經無比寵愛的女人,這個女人,真夠邪乎的!
鞭影如飛,鬼魅的落在地上蜷曲的人兒身上,她早已痛得暈死過去……
而夢中,依然是一陣陣的疼痛襲來,依然是一陣陣的鞭聲在響……
“皇上……皇上……”呢喃的,顫抖的,輕輕的叫聲……
“我說,兄弟,咱們不能這麽著打下去。”一名年紀稍長一些的太監,一把拉過年輕的太監的手,將他手中的鞭子奪了過來,同時看了一眼地上的一團人影。
“怎麽?難道你也起了憐香惜玉的心了?別忘了,太後的交代!”年輕的太監又要奪過鞭子,可被拉著做到的一邊的凳子上。
“我說兄弟,你想想,這個宮裏誰最大?”年長的太監問道。
“當然是皇上啊!”
“那好,這個女人是皇上喜歡的,你沒聽說嗎?為了她,皇上差點斬了禮部尚書,群臣都在勸著,可就是勸不住,最後如果不是太後給跪下求,就徹底的斬了,你想想,你的命有那個禮部尚書的命硬麽?”
“可,這個是太後的命令。”
“太後的命令,太後的命令也沒有讓你我將她給打死。太後隻是說打,要口供,你看看,現在,已經暈過去了,到這兒就算是到頭兒了,不論是誰來,咱都能保住小命,太後來了,咱打了,她不交代,咱也沒辦法。皇上來了,咱打她,是太後的命令,也怪罪不了。”
“還真是啊,老哥,看來以後還得跟著您多學學。”
“哎,你沒聽說嗎?上次,在刑部,就是她,那兒的惡奴正在打著的時候,仁德王闖進去,一劍就給喀嚓。就是因為打了她,如今是在宮裏,如果是在宮外,恐怕,你我的小命也沒了。”
“老哥,你真是我親親的老哥啊。”年輕的太監擦了把臉上的汗水,剛剛自己打了那麽多,會不會有什麽牽扯在內啊?
“給她搭上件兒草席,咱一邊候著去。”年長的太監起身,拉起一件草席來,搭在月晚的身上,然後拉著另一個太監出了清宮牢,到了外麵的一間生著爐火的小房間裏。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
再有幾日就要過年了,可整個宮裏則籠罩著惶恐和緊張的氣氛。
輕揚匆匆的往浣衣局走去,他要找到德妃,問一問到底那個小宮女是哪個宮中的。
浣衣局裏,雖然是冬日,可大池子大池子的冷水裏,浸入了數不清的衣服,和一雙雙凍得腫起來的手臂。使勁兒的搓衣服的聲響形成一曲哀怨的清晨序曲。
看到輕揚進來,這些宮女都低下了頭,浣衣局的宮女地位是最低下的。平日裏,根本沒有說話的資格,更沒有反抗的資本。到浣衣局裏的來的人,大致都是各個宮裏犯了錯的宮女,因此這兒的世界更是殘酷而嚴厲,弱肉強食顯得更加的分明。
輕揚隨手抓住一個從身邊匆匆而過的端著衣物的小宮女。
“告訴我,曾芸在什麽地方?”冷冷的問道,俊臉仿佛是冷麵的修羅刹,讓人愛著的同時,又極度的畏懼著。
“曾芸?”小宮女疑惑的問道。滿臉的不解,似乎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一樣。
“就是以前的德妃娘娘,前些天過來的。”輕揚耐著性子解釋著。
“哦,你說的是德妃啊,不,什麽德妃啊,被貶了的妃子還不如我們宮女呢?不就是德奴嗎?”小宮女露出痞子一樣的神態,嘟囔著。
“德奴?”輕揚一愣,顧不得再想下去,直接說道,“她在哪兒?直接帶著我去。”
“帶著你去?哼,憑什麽?你不是我們浣衣局的總管太監,更不是皇上,憑什麽我要帶你去?你的酬勞是什麽?是五十兩銀子?還是一根金釵?還是賞給我這個這麽多年都無人問津的小丫頭,一個吻?”
她的話音剛落,周圍就一陣哈哈大笑的聲音,“將軍,咱們肖華子,可是有名的吃男人不吐骨頭的主兒,你,哈哈哈,肖華子,你今兒個真是抓到正主兒了啊,這個,可是一個真正的男人,比你戲弄那些個太監強多了,還不快去,去了好趕緊辦事兒啊!”
輕揚的臉紅了紅,繼而臉色鐵青,恨不得衝過去拍飛了這些嘰嘰喳喳,用找樂子來打發苦痛的女人們。
“怎麽樣?將軍,奴家可是等不及了呢?”叫做肖華子的宮女抬起胳膊蹭了輕揚一下,同時拋了個媚眼過去。
輕揚一陣惡心,狠狠的抓著她的胳膊,一下子就扔了出去,然後一步上前,抬腳就踩在了她的胸口,怒聲冷喝道:“本將軍本來不動粗的,是你逼的!說,去不去?”
宮女這下真的被嚇傻了,抱著輕揚的腳不住的告饒,點頭,一旁的那些宮女從沒見識過,男人如此的強悍,平日裏的那些太監見到她們,不是這兒掐一下,就是擰一下,沒個正經,看到這閃電一般快速而淩厲可怕的一幕,登時嚇得魂不附體,低頭捶打著麵前的衣物,不敢造次。
肖華子一把被輕揚抓著領子提了起來,命令著:“快,帶我去。”
灰溜溜的收起所有的齷齪的想法,帶著輕揚七拐八拐的到了一間房子前,“進去吧,就在裏麵,裏麵隻住了她一個人。”說完,扭頭就跑,生怕輕揚突然變卦,再回頭趕上她一頓暴打。
輕揚看了看這間房,簡陋淒慘,沒有絲毫的猶豫,推門走了進去。
屋內蜘蛛網遍地,網絡在整個屋子裏,,蒙上了一層白色的霧靄,輕揚將頭頂的蜘蛛網給拉了拉。
才看到,床上坐著一個人,正是德妃。
“我猜,你就會來的。”德妃看著推門進來的輕揚,又看著輕揚將屋子中的蜘蛛網給拉開,露出來一張臉,才緩緩說道。
“可見你已經知道了為什麽?”輕揚也不避諱,既然當著明白人,就不必說假話。
“我當然知道,我雖然在這個浣衣局裏,可是整個宮裏的事兒都逃不脫我的眼睛,我告訴你,你要認領的那個宮女的屍首,是皇後宮裏的人,而你要找的那個宮女,月香,也藏在皇後的宮裏,至於我為什麽幫你,因為皇後,她也曾經奪了我的孩子。而今,月晚,終於將她的孩子給奪了去,我感激她,終於給我報了這個仇了。哈哈哈哈……”
德妃陷入一陣陣的興奮之中,轉而,咬牙切齒的說道:“皇後,她仗著皇上的寵愛,不僅僅殺了我的孩子,也殺了淑妃的孩子,甚至宮裏莫名其妙消失的宮女美人答應等等,也是她所為,我以為,這輩子,我都甭想著能夠報仇,可沒想到來了個月晚,我看得出來,皇上是真喜歡那個月晚,所以我才與她所對,隻有我們幾個消失了,皇後才會跳出來與她鬥。”
低頭,她的臉上露出淒慘的笑,“我一直在盼著有人來告訴我這個消息,今天,輕揚,沒想到是你來了,好!隻是太後好像特別恨月晚,所以,輕將軍,如果你喜歡月晚的話,就帶著她離開這個宮裏,因為今日是皇後,淑妃,我,以後還會有無數的女人來到這兒,稍有不慎,就是我今日的結局,甚至,更慘。”
輕揚心裏難咽的苦澀,看了看這個曾經被自己恨得咬牙的女人,突然覺得她未嚐不是一種智慧。
想到月晚,和她比起來,簡直是太稚嫩了。月晚,此刻在清宮牢裏,怎麽樣了?
出了浣衣局,輕揚覺得自己無路可去,兩個人,一個是皇後宮裏的人,死無對證,而另一個則藏在皇後宮裏,此時皇上就在那兒,失去皇子的皇後,能讓自己搜宮麽,想想都是不可能。
唉,還是等到晚上吧。皇上那兒,是否稟告一聲,晚兒被太後帶進了清宮牢了?不覺間,就走到了鳳儀宮,宮門口戒備森嚴,剛到門口,就被擋了下來,“將軍,皇上有令,任何人不能進入。”
站在陽光下,輕揚眯了眯眸子,皇上,你會後悔的……
議政大殿,
在陽光的照射下,此時的整個大殿,顯得格外的壓抑,晃眼。
一群群的大臣跪在議政大殿裏,一摞摞的奏折往上麵遞著,統一的內容:月晚謀害貴妃美人,殺害皇子,罪孽容誅,要求處以極刑。
小歡子偷偷瞥了一眼這些奏折,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這讓皇上瞧見,不知道又要發多大的火來。
轉身,回了鳳儀宮,皇上還呆呆的坐著。
“皇上,群臣都在跪著呢?”小聲的提醒著,小歡子詛咒自己,怎麽不咬著自己的舌頭呢?咬著了就不用過來說這些話了。
“跪,就讓他們好好跪著。”水寒冰不用猜測,他也知道,大殿上他們都在幹什麽,他任何人都不想見,更不想聽到他們趁此機會要殺了晚晚的肮髒的想法。
月晚,自己曾經說過,要保護她的,什麽時候,他都無法對她下手。
宮門外,跪著水寒星和水寒江,宮門緊閉,任何人無法進入。
一日的時光,宮中宮外,都是難熬的一日。
清宮牢裏,更是艱難度日。
一直到日落西山,月晚才從昏迷中漸漸的醒轉,渾身每一處肌膚的疼痛折磨著她,煎熬著她,威逼著她。吞噬著她所有的意誌,她想要將自己的精神氣提起來,可總無法集中。最後她放棄了努力,頹然的呆著,無法掙紮。死人一樣的趴著。
“哎,醒醒,醒了麽?”一個聲音踢著她道。
“唉,我看肯定是斷了氣兒了,你想想,什麽人能夠經受得住這麽打啊,何況這麽嬌弱的沒受過苦的人。”
“老哥,你不是說皇上會來麽?我怎麽看著這一天都過去了,眼看著天就黑了,一個人影兒都沒有,該不會是皇上授意太後這麽做的吧。”
“唉,宮裏的事兒,誰能弄得清楚啊,一朝得寵了,雞犬升天,失寵了,連乞丐都不如,算了,老弟啊,咱還是做做好事兒,能留下她一條小命也就留著,哎,剛剛有個小太監過來,給我送些家裏捎來的衣服,說是在宮門那兒跪著兩個王爺呢?咱還是為自己留條後路。”
“唉,還真是,你說這皇上的女人,皇上心疼,兩個王爺,還上心了。真是世事難料。走吧。”
屋內,再次陷入沉寂,月晚的淚卻不由的嘩嘩流了下來。水寒冰,你曾經說過,你要保護我,你也曾經說過,讓我永遠相信你,就想你相信我一樣。如今我相信你,我相信你能夠來救我出去,我相信你清楚的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我更相信你在我最委屈的時候,你能夠輕輕的,說上一句安慰的話嗎,哪怕一個安慰的眼神,我都滿足了,可是,可是……
她再也抑製不住,抽噎了起來,聽著自己的哭聲在牢房裏回蕩,她的心顫抖了一下。
水寒冰,我等著,我等著,也許是你今日有太多的事兒要處理,也許是你今日因為小皇子的事兒還誤解著我,那麽一天了,你也該想起我來了吧。可是,可是,為什麽心裏這麽疼啊,疼得難以呼吸,是麽?自己也說服不了自己的?牽掛的人,心裏喜歡的人?一天時間都過去了,能不聞不問麽?
他不是說過,隻是一個早朝就擔心自己麽?如今,幾個早朝過去了啊?
她掙紮著抬頭往外爬去,她要看看,如今是什麽時辰了?為什麽皇上還不來啊?
冰冷的地麵,留下一道血痕,她拖動著殘破的身子,一點一點的往外爬著……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漫天的星鬥,冰冷的好似被凍傷了一般。月晚趴在台階上,仰臉看著一線夜色,屋內燒著烙鐵的爐子散發著猙獰的光。映著她身上血紅的鞭痕觸目驚心。
外麵的錦襖,早已不見了,隻有寸縷纏繞在身上,裏衣上道道交叉的鞭痕和著辣椒的刺鼻,直撲人的鼻子。
兩個太監躲在屋裏,靠在炭爐旁,你一眼我一語的嘮嗑。
虛弱的身子,冰冷的地麵,陣陣襲擊著她。
疼……
冷……
餓……
都抵不過越來越揪心的痛,他沒有來……
月晚頹然的倒在了台階上,心漸漸冷了下來。兩名太監的話再次浮現在腦中。得寵時,你就是他心尖上的肉,不得寵時,你就是他腳下泥沼,他想要掙脫你,恨不得你屍骨無存……
已經記不清楚,誰給她說過的這句話跳入腦中,不覺淒慘一笑,慘白的小臉此刻如鬼魅般可怕,原來,自己也逃不過“玩物”二字。
突然,一個人影閃過,隻是瞬間,來人就到了月晚的麵前,伸手輕輕地托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