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秋日之霰
“怎麽沒精打采的？誰欺負你了？”
洛霖一進清涼閣就皺起了眉頭。
洛水正趴在桌子上發呆，聽見洛霖的話，有氣無力地道：“這整個月初城有誰敢欺負我啊！”
洛霖看向一旁的半夏，半夏一臉無奈地朝他福身行了一禮，道：“公子快勸勸小姐吧，自從那天她冒雨出去後，回來就這樣了。”
“半夏！”
洛水不滿地叫了她一聲，洛霖揮揮手示意她先退下，坐下來與趴在桌子上的洛水平視道：“可是義父訓斥你了？”
洛水半死不活地搖搖頭：“不是，隻是覺得自己之前太任性了，覺得有些事做的太過分了。哥，你說，我現在改還來得及嗎？”
洛水抬眼看向洛霖，一向明亮的眼神中多了很多曾經沒有的東西。
洛霖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一雙墨眸滿是寵溺，笑道：“隻要有心，這世上就沒有來不及的東西。”
“真的？”
洛水的眼神多了一絲光彩。
洛霖點點頭，將一隻玉雕的紅狐狸遞過去，笑道：“知道我們水兒這幾天不開心，所以本公子我特意找來了這個。”
洛水直起身子接過來，雖然實在沒什麽精神，可她不想掃了哥哥的興致，於是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有幾分好奇：“這是什麽？”
“這個是狐族的一個小玩意，可以暫時改變人的聲音，不過不能維持太長時間。”
洛霖看著洛水暫時轉開了注意力，心底暗暗鬆了一口氣。他已經去調查過水兒那天到底去了什麽地方，可是那天的雨實在太大了，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洛水的行跡。
“我也有東西要給你。”
洛水眨眨眼睛，將手中的小狐狸放下，搬了個凳子放在書架前，從最頂層摸出一管色澤純淨的紫玉簫遞給洛霖。
“這就是你拿圖紙換來的那個？”
洛霖把玩了一下，確實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珍品，他本是精通音律之人，這份禮物倒合他的心意。
“嗯，本來想直接給你的，不過後來發生的事太多，就把它忘了。”
洛水把玩著手中的玉狐狸，心不在焉地答道。
此時的洛府大門處，李叔聽到有人敲門，忙放下雕了一半的小豹子，快走了幾步去開門。再過幾日就是洛水的生辰了，李叔一向疼愛洛水，這隻小豹子，正是給她的生辰禮物。
沉重的朱漆大門緩緩打開一條縫，李叔探頭出去看了看，隻見門前不遠處，正立著一個藍衣少女。
少女有著和洛水相仿的年紀，一襲淺藍紗衣清麗脫俗，長相卻美豔無方，如墨長發用藍色絲帶綁起，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略顯詭異的藍色。而令李叔詫異的是，麵前這少女竟與洛府的一位故人有著六七分相似。
“姑娘，你找誰啊？”
“洛昀夫，洛將軍。”
少女對李叔柔柔笑道，纖纖素手撫了一下蹲在自己身邊的雪豹，後者微微偏了偏頭，有些許的不配合。
“姑娘可否報上名號？容我進去稟告一下？”
李叔見這姑娘如此知書達理，心下多了幾分喜愛。
“司幽族，雪霰。”
少女笑得甚是好看。
淺金色的秋日陽光暖暖地灑在月初城內，籠罩在每一個行人身上，在他們腳下，那因常年行走被摩擦的光滑的青石板，也反射出了柔和的光。洛水懶懶地待在自己的清涼閣裏，看著陽光透過銀青色的窗紗落在地上，暈開淡淡的光影，泛著寒意。
洛霖有心帶洛水出去散心，卻見愉兒正抬腳進來，對二人行了一禮，轉而朝洛水道：“小姐，老爺說讓您現在去前廳，有客人來了。”
洛水與洛霖相視一眼，同樣的不解，洛霖站起來，拍拍她的肩道：“走吧，我陪你去看看。”
來曆不明的藍衣少女此刻正端坐在前廳裏，手裏端著一杯剛沏的清茶，氤氳的水汽上升，模糊了她的清麗麵容，那頭雪豹正臥在她腳邊，神態慵懶。洛昀夫與白芷分坐在廳內兩端，麵色複雜，各懷心事。
洛水踢踏著腳下的鞋子，隨意披著一件外衫，大搖大擺地跟著洛霖朝前廳走。
可是，世界上從來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如果可以，洛水一定會好好裝扮一番，用最好的狀態，跟這兵荒馬亂卻又無憂無慮的十六年，好好地道個別。
聽到有人進來，那頭雪豹抬眼看了看洛水與洛霖兩人，好像覺得沒什麽意思，又百無聊賴地把自己碩大的腦袋轉回來，擱在前肢上。
洛水看了一眼洛昀夫與白姨，又轉頭看向愉兒口中的那位客人，後者察覺到洛水的目光，遂抬起頭對她友好地笑笑，氣度優雅。洛水皺皺眉頭，總覺得這女子像是在哪裏見過。
“水兒已經來了，姑娘有話就直說吧。”
洛昀夫放下手中的茶盞，朝那名少女道。
雪霰點點頭，對洛水微微一笑，道：“我叫雪霰，是雪幻的女兒。”
此話一出，廳內眾人無不大驚失色。而在看到少女後就覺得熟悉的洛霖這才想起，這少女竟與洛水娘親的畫像有六七分相像。
“你在胡說些什麽？！”
一直麵有不安的白芷聞言立刻出聲否認。雪霰聞言也沒有生氣，淡櫻色的唇角微微上揚，笑著看向白芷：“這位是白姨吧？當年母親最好的朋友，也是司幽族人，對嗎？”
白芷一愣，知道自己真實身份的人不過洛昀夫一人，這小小女子從何得知？想罷，忙看向洛昀夫，後者微微搖了搖頭，眼神凝重。
“姑娘，司幽族早在十六年前已經被滅族，如今你重提舊事，可是有什麽所求？”
洛昀夫接過雪霰的話道。
“我並沒有什麽想求的，隻是家母已逝，生前遺願便是讓我找到生身父親。”
雪霰看向洛昀夫，眼神真誠，令人不忍避開。
“姑娘，你說你才是幻姨的女兒，可有證據？若是沒有，不要怪我洛府不懂待客之道了。”
洛霖將洛水護到身後，一席話說的溫文爾雅，嘴角帶笑。
“這個自然是有的。”
雪霰溫柔地笑笑，伸手拍了拍腳邊雪豹的腦袋，對洛昀夫道：“這是阿寒，父親可還認得？”洛昀夫看了一眼那頭雪豹，後者正歪著腦袋打量自己，依舊是多年以前憨憨的樣子。
“雪豹大多長得相像，我又怎麽知道你不是另外找了一頭呢？”
洛昀夫回答的有些底氣不足，洛水低下眼臉，她聽得出，洛昀夫已經動搖了。
“這個好辦。”
雪霰笑笑，蹲下身在雪豹耳邊說了些什麽，然後拍拍它的腦袋，柔聲道：“去吧！”雪豹聞言，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出了前廳。再出現時，口中叼著一麵小小的紫晶石鏡，紅色的脈絡若隱若現，正是蓮華鏡。
雪霰看了一下眾人的表情，彎腰從阿寒嘴邊接過鏡子，愛憐地撫摸了下鏡身，道：“蓮華鏡本是司幽族世代守護的仙器，隻有司幽族人才知道使用方法，不過想要使其為自己驅使，則隻有司幽族曆任族長才可以做到。白姨，您說我說的對嗎？”
白芷死死地盯著那麵鏡子，不發一言。
雪霰則看著白芷的神情微微一笑，抬手覆於鏡麵之上，緩緩注入靈力，緊接著，有淡淡的水藍色光波從鏡內溢出來，轉眼間充滿了整個廳內。柔美的藍色中夾雜著幾絲詭異的紫，氣息卻溫和無比。
見目的達到，雪霰收回了靈力，滿室的水紋樣光波消散，白色雪豹無聊地擺了下尾巴，換了個姿勢臥下。
“這樣，大家相信了嗎？”
雪霰抬頭看向眾人。而在看到雪霰施法之後便麵如死灰的白芷聽到此言，身體好似不穩，向後退了兩步，扶住了桌沿，一旁的愉兒忙上前扶她。
看著眾人看過來的目光，她微微歎了口氣，喃喃道：“罷了，終歸是瞞不住啊！”說完，一道清淚順著她的麵頰滑落，不過短短一瞬，她卻像是老了十歲，整個人都委頓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