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存者且偷生
天地悲淚。
老幼慟哭！
離者長已矣。
存者且偷生。
活脫脫一副人間悲涼圖！
白風雪饒是打定今日鐵石心腸，此刻也瞬間崩碎離析。
一顆心，痛得難以呼吸！
七情村，是名副其實的空心村。
壯者出門打工營商。
留在村裏的，都是孤寡老人。
本該享受天倫之樂的老人們，已經在為了在外的兒女而一起努力。
努力讓老弱病殘的自己能獨立活下去，不給外麵的兒女添麻煩。
而七情幹草，就是支撐他們活下去的唯一生活來源了。
在這些老人們的心裏，陪伴他們最多的，不是自己的兒女。
而是這年複一年，默默奉獻的七情幹草。
視如己出，珍愛備至。
現在，七情幹草，被說有毒。
這就好像一把無情的刺刀，狠狠地紮入所有老人的心中。
從身到心，無一不傷。
失去七情幹草，他們可怎麽辦啊！
白風雪哭得肝腸寸斷！
陸葉也被眼前這悲情的一幕，狠狠地擊中了心扉。
可憐天下父母心，耄耋猶得種七情！
這本該是一場趙家對付白家和仁心醫館的商戰！
卻讓戰爭的餘波，狠狠地波及了這些無辜的老人們。
趙家！
你罪無可赦！
白風雪足足哭了半個小時，最後，是陸葉攙扶著，她才能繼續前行。
她忽然看到了大雨之中的老李頭。
老李頭赤著上身，雙膝直挺挺地跪在七情幹草麵前，眼淚，早已經流幹了。
他的雙頰，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白風雪心痛不已，撐著傘，替老李頭擋住了漫天大雨。
而老李頭看向白風雪和陸葉，就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樣，哇的一聲，如同小孩一樣哭了出來。
顫顫巍巍，泣不成聲。
“白總，外麵說，外麵說我們的草有毒，他們為什麽要這麽說啊……”
“我種了幾十年了，為什麽現在才說有毒，你快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對不對？”
看著老李頭眼睛迸發出的光芒。
白風雪知道，老李頭把所有生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的一句回答之中。
可是，老李頭明明已經知道了不是嗎……
白風雪的眼眶又紅了，強忍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她剛要點頭，卻看見陸葉溫和地說道：“老李頭，七情幹草是好東西。”
老李頭眼裏的光芒再盛，身子好像也恢複了?一絲生機。
他直接從地上爬了起來，手裏抓著的，是一捧泡爛的七情幹草。
他想將七情幹草遞給陸葉，但是手在半空之中，忽然猶豫了。
陸葉看到那隻手，心裏泛起了一股酸楚。
這是一隻長滿老繭的手。
因為常年種植七情幹草，他的手早已經是黑紫黑紫的了。
手掌之中，是一道道深可見骨卻完全愈合不了的傷痕。
應該是一次次收割之中被七情幹草劃破手掌。
歲月和七情幹草，在老李頭，乃至整個村的老人靈魂裏刻下了溫柔和滄桑的烙印。
陸葉也知道，老李頭為什麽伸出手。
他想要把七情幹草送給陸葉。
但是，他猶豫，又是因為，他已經知道，七情幹草有毒。
不想害了陸葉和風雪……
這等純良，不舍愛，不舍離……
陸葉一把接過了七情幹草。
老李頭眼神一縮，嘴唇動了動，終於還是說道：“你們，走吧……”
“我們村，已經完了。”
“之前答應給你們的七情幹草，沒了。”
白風雪梨花帶雨，心疼得不能自己。
善良如此的老李頭，為什麽要遭這樣的罪！
這一刻，白風雪寧願所有的罪孽所有的懲戒，都由自己一個人來懲戒！
也不要傷及無辜，害了整整一個村！
她在村裏走了一圈。
那些老人，用複雜的眼神在看她們。
眼裏，是恨！
是委屈！
是無奈！
但更多的，是無奈的理解。
沒有一個人責怪白風雪不守約定，也沒有一個人求白風雪繼續履約。
仿佛所有的委屈，七情村一力承擔就夠了。
白風雪要離開的時候，再次經過老李頭身邊。
大雨之中，他在打著一個電話。
臉上是一抹溫暖的微笑。
眼裏，是深不見底的歉疚。
“兒子，對不起，父親沒用……”
“不能給你攢錢買房子了。對不起……”
“我老了，明年我不幹了，我幹不動了，對不起……”
一句一個對不起。
掛完電話，老李頭整個人失了神，抱住那頂破爛的鬥笠，無助地哭了起來。
他有且隻有，一頂鬥笠了……
白風雪站在村口，看著蒼茫七情村，忽然雙膝直挺挺跪了下去！
她雙手合十，像是一個虔誠無比的信徒，在祈禱著七情村年年五穀豐登，歲歲七情昌盛。
這一幕，像是烙印，深深地刻在了陸葉的心裏。
此刻雨中狼狽祈禱的風雪，竟是美如普度眾生的女神，不容世人褻瀆。
白風雪回到車裏，整個人已經哭得快暈過去了。
她在歉疚！
她在悲傷！
她在怨恨！
“陸葉，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啊！我好難過，我真的好想陪他們一起去死……”白風雪紮進陸葉的懷中，身子在不斷地顫抖著。
陸葉沒有說一句話，隻是溫柔地拍打著她的身子。
“你說，老李頭的兒子，明年還買得起房子嗎？”白風雪哭著問道。
三天前夕陽下，老李頭一臉向往。
說明年再幹一年，就可以給兒子買房付首付了。
現在呢……
“嗯，一定可以。”陸葉隨口說道，目光，卻是穿過車窗，看向天空！
這該死的雨！
還不給我停！
非要我！
破這天！
穿這雲！
才罷休！
回家，白風雪洗了個澡，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醒來，白風雪滿臉緋紅，整個人渾渾噩噩，發起了高燒。
她的身子，本來就弱。
但她的骨子，在這一刻，百煉成鋼。
“陸葉，我做什麽，你都會支持我嗎？”白風雪忽然迷迷糊糊地抓著陸葉的手。
陸葉點點頭。
白風雪勉強睜眼，擠出一絲蒼白的微笑，“那你替我做一件事吧。”
“再去七情村，收購七情幹草！”
“成也算，爛也算！”
“有多少，收多少！”
“有人怨你怒你鞭你笞你，你也幫我，照單全收！”
“收到老人們心安無牽掛，收到這天下，晴空萬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