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零六章 下揚州
北地人說起江南吳越一帶,多半會聯想到,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的朦朧縹緲;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的明媚清麗;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的悵惘愁思……
而揚州自古以來就是一個非常有名氣的城市,“煙花三月下揚州”,什麽“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這樣的形容詞很多,關於揚州的詩詞也很多。
隻不過,朱由校這個時候到揚州,沒有什麽想要逛一逛的心。到揚州來就是來搞事情的,怎麽可能到處亂逛呢?
之所以這麽快跑到揚州,無非就怕南京那邊的消息傳出去。
一旦南京那邊消息傳出去,事情就難辦了。在這樣的情況下,直接跑到揚州來是最好的選擇。
在朱由校到揚州的時候,所有人還都不知道,可以說來的是悄無聲息。
朱由校坐著一艘船,打扮成遊玩的富家公子,直接就來到了揚州。
到了揚州之後,自然第一時間就住進了揚州的麗春院。
聽名字就知道,這麗春院是錦衣衛在揚州的產業,或者說是陳洪在揚州的產業。
在朱由校住進麗春院的同時,整個揚州也開始陸陸續續的有人進入。除了朱有校的護衛之外,還有就是朱由校調來的人馬。
對於朱由校來說,什麽事情都沒有自己的安全重要。
夜幕降臨,揚州也變得燈火通明了起來。比起南京城,揚州的熱鬧可以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隻不過朱由校沒有什麽欣賞的心情。站在二樓的窗邊,手裏麵端著一杯茶,朱由校不時的喝一口。
在朱由校的身後,老老實實的站著幾個人。除了陳洪和魏朝之外,還有戚元功和許顯純。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比較麵生的人。
這個人自然就是揚州麗春院的負責人,他的名字叫做魏長生。
他三十多歲的年紀,很是富態,留著一抹八字胡。
此時魏長生身體微屈,雙手放在身前,麵容嚴肅的站在那裏,臉上全都是恭敬的神色。
實在是不恭敬不行,這裏的人沒有一個是他能夠惹得起的。
朱由校看了一眼身後的人問道:“人都安排好了?”
“回皇爺,人都已經安排好了。”魏朝連忙說道:“清吏司的人住在後麵的院子裏麵,幾位大人也分別安排在了兩側的客棧上,沒有人察覺。”
這一次到揚州來,要查的可不光是那些商人,主要的是官員。
在這樣的情況下,自然不可能朱由校自己單獨過來,也不可能讓錦衣衛來查。
錦衣衛負責抓人和審問,這方麵他們很擅長,可是其他的方麵他們就不行了。
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去做,朱由校非常明白這句話的道理。
現在聽說把帶來的官員們都安排好了,朱由校點了點頭。
這件事情可以開始了。
朱由校轉回身,看了一眼魏長生說道:“揚州是個好地方,看看你就知道了。這幾年在揚州過得還不錯吧?”
聽了這話之後,魏長生連忙向前走了一步,心裏麵怦怦地跳。
陛下說你過得不錯,這可就有的琢磨了。你是不是辦事沒用心?
要是讓陛下有了這樣的想法,別說自己的前途了,小命可能都保不住。
魏長生連忙說道:“回陛下,臣自從來到揚州之後,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可以說是日以繼夜,還請陛下明察。”
“朕從來不看這些。”朱由校語氣平和的說道:“朕看的是結果。”
“如果這一次的事情你能夠做到,那就不錯。關於揚州轉運運使陳正林,你知道多少?這個人有沒有作奸犯科,有沒有收受賄賂?”
朱由校看著魏長生,語氣十分隨意的說道:“你可千萬別說你在揚州幾年什麽都不知道。”
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欺上不瞞下,上麵的人不知道的事情,不代表下麵的人也不知道。
何況魏長生到了揚州之後,有內務府和錦衣衛的配合,他要是什麽都查不到,那這裏麵就有事。
“回陛下,陳正林這個人為官還算清正,從來不收銀子。隻不過這個人素來喜好附庸風雅,對名人字畫、古玩等東西,基本沒有什麽抵抗力。所以鹽商便從這一方麵入手,這些年送了他不少好東西。”
“尤其是陳正林喜歡紅袖添香,這些年鹽商們也算得上是投其所好,每年都會送幾個人到他的府上。在揚州城裏麵,早就已經不是什麽秘密。”
魏長生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看著朱由校。
見朱由校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魏長生繼續說道:“揚州這邊的風氣如此,那些鹽商的作風十分的豪奢,平日裏做的事情也比較多。”
“舉辦個詩會文會什麽的,這些鹽商也會出錢讚助。每年科舉製時,他們都比較忙碌。而且一旦有什麽地方出了才子,他們也都會送一些銀子,也會送個人過去,基本上都是他們練出來的漂亮女人。”
“這些女人從小就會被培養,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模樣也是一等一的。她們平日裏迎來送往也非常有分寸,可以說不遜色於大家小姐。紅袖添香這樣的美事,在揚州城很尋常,”
朱由校聽了這話之後,看了一眼魏長生說道:“還算有見地,還有其他的嗎?”
“回陛下,”魏長生說道:“還是有的。這些人不但有這樣的做法,而且還會給官員們送園子、送女人、送田地、送宅子。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們想不到的。隻要你那邊稍微有一點風聲,他們就會把東西送上去。”
“除此之外,他們也會在官場上斡旋。比如有一個官員出了什麽事情,他們就會幫著走關係通門路。畢竟他們神通廣大,很多事情都能擺平。”
“除此之外,官員有升遷的時候,他們也會送銀子;如果有人想升遷,他們也會幫忙,托請之類的事情他們也參加。”
“總之,一個讀書人如果要是傍上了他們,那麽在讀書的時候過的就是好日子,銀錢使用不盡,還有紅袖添香、科舉的名次很好;做了官之後,家裏麵的人也會得到他們的照顧,宅子、田地、商鋪全部都有。”
“而他本人在官場之上,他們也會幫忙,遇有考核升遷,他們都會處理。所以他們的勢力很龐大。”
朱由校看著魏長生笑著說道:“你說的這裏麵還差一件事,如果讓朕來做這件事情的話,朕會把科舉也握在手裏麵。”
“朕會通過各種各樣的辦法來達到這樣的目的,賄賂考官也好,買通本地的衙役也好,總之一句話,不管花多少錢,都要做到。”
“如果真能夠做到那種地步的話,讀書人想要考上科舉,那麽就要來順從;如果不順從,他們就不要想著考上。”
“隻有順從,他們才會有前途。如此一來,就是恩威並施。跟著我就有好處,不跟著我,你們就什麽都撈不到。”
聽了這話之後,屋子裏麵的幾個人神情都有一些怪異。
誰也沒想到朱由校會說出這樣的話,顯然這出乎了他們的預料。
皇帝你這樣說真的好嗎?
可事實上,所有人聽了這話之後,心神都是一震。
如果真的按照朱由校所說的,這些人能夠做到這一點的話,那這件事情可就大了。如此一來,他們握著的東西就很多很多。
事實上,在朱由校看來,當年東林黨就是這麽幹的。東林黨背後的金主出錢讓他們建書院,然後大肆搜集和培養讀書人,為他們造勢,給他們錢財,為他們揚名,給他們送上女人,讓他們做官。”
考試的時候不知道能不能買通,但是朱由校相信,作弊這種事情根本就沒法斷絕。
何況在大明這個時代,他們這麽有錢,沒什麽做不到的。
在後世的美國,有錢都能夠買進名牌大學,何況在大明朝?
美國的政治環境怎麽也比現在的大明朝要好吧?
可是結果呢?還不是一樣?
科舉把自己的人送上去,官場上讓自己的人升官,在前麵的官員提拔後麵的官員,後麵的官員支持在前麵的官員,一個完整的閉環就形成了。
同時,在書院之中,大家可以針砭時弊,弄出一套完善的理論。我們的施政方針、時政思想,全都是那種“聽起來很有用,但是幹起來沒法幹”的事情。
反正批判、做個鍵盤俠還不容易?
嗓門大就行了。
“怎麽都不說話?”朱由校的目光掃過所有人說道。
這種話題誰敢亂開口?
皇帝可以胡說八道,他們這些人可不行?
幾個人的目光全都落到了魏長生的身上。
魏長生也不敢開口。
他之前說的那些事情他都知道,可是陛下說的這個事情他不知道,這就不能在陛下麵前胡說八道。
何況他也在現場的人當中地位是最低的,所以就什麽都不說才是最好的。
可是那幾個人全都看著他。
你們能不能不要看著我?收回你們的目光!
不行了,壓力太大了!還是得說點什麽。
魏長生向前走了一步說道:“回陛下,這方麵的事情,臣不清楚。請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