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黑暗與陰影
尚翼皇宮。
祭天之日,皇宮裏隻剩下寥寥禁軍在守衛著這座皇宮,在他們身後一道黑色人影如幽靈般倏然掠過,無聲無息。
南烜火急火燎地從纖畫殿跑出來後直奔宮門處,白龍已經被他悄悄送出去,好在尚翼言而有信,身後背的這把北鬥並不難找,但如何帶出去卻很難,但對於他來說卻並不難。
然而他的心裏卻一直不安,皇帥尚翼不是南離能比的,除非他親眼見到妖女平安無事,否則他無法安心。
“啾~”
南烜停下腳步,抬頭看向右邊的宮殿。
“啾~”丹朱立在那座宮殿前的樓梯雕花欄杆上,歪著脖子看著他。
南烜貼著房梁朝它招手,“過來。”
“啾~”丹朱說些欄杆來回溜達了一圈後還是沒反應,歪著脖子似乎沒聽懂他的話。
“可惡的鳥!”南烜低聲嘟囔著,“真是什麽人養什麽鳥,跟妖女一個德行。”
“啾~”丹朱小腦袋一扭,撲棱著翅膀就要往那殿裏飛。
南烜真是頭疼,一個丹朱,一個白龍,他也真是對妖女的品味無語了,你就是養寵物養個兔子也成,養鳥還放養,放養還養個這麽有個性的,太能折騰。腹誹歸腹誹,他卻是知道李驍鶴有多看重這兩個小東西。
抬頭看了看匾額,升龍殿,還還真是品味非凡,選都選個最高規格的。搖搖頭,他扶著背後的巨大重劍輕輕地翻身下了房梁,然後迅速躲在了一根柱子後。
“嗒。”這輕輕的一聲讓南烜皺了皺眉,妖女的這個怪武器太重了。
“什麽聲音?”守殿的侍衛皺眉問同伴。
另一個侍衛回頭間正好瞥見了丹朱那天青色的身影,於是不在意地道,“一隻鳥兒而已,這麽大驚小怪的。”
“天這麽冷,哪來的鳥啊?”
“大概是哪個妃子養的鳥吧!”另一個侍衛沒精打采地回道,“這天可越來越冷了。”
“是啊,都跑去看祭天儀式了,就讓我們幾個在這幹站著守殿。”那侍衛滿臉不耐煩地啐道,“守什麽守,祭天回來這殿就沒用了,還有什麽守的!”
“噓!”另一個侍衛不輕不重地昵他一眼,朝光線幽暗的殿內努了努嘴,“慎言,這位到底還是個皇帝,不說為了麵子,就是顧忌著莫留山,皇帥就算登了基也不會為難他,七國皇室乃正統,不可妄殺,我們如何也不能怠慢了。”
另一人不以為意地嘖了聲,不過身子卻是站的正了正。朝廷風雲再如何變換也不關他們的事,他們不過是奴才而已。
南烜挑了挑眉,大概猜到了那位名譽上的尚翼之主還在這升龍殿裏呢!這下好了,這隻鳥還黏上那位了不成?
外界一片陽光明媚,如最美好的世界,而升龍殿內部卻是昏暗死寂,一絲光線也投不進來,猶如一潭死水。
尹辰坐在龍椅上,一身黑紅色交織的龍袍消融在灰暗處。他的姿勢非常端莊威嚴,一隻手搭在金色的扶手上,另一隻手自然地放在腿上,目光平靜地看著大殿的正門上方,自祭天儀式開始後便不曾動過,就仿佛一個永恒的帝王。
南烜在暗處看著這位尚翼帝王的身姿,莫名覺出了幾分悲涼。
本來身處最高位,可名留史冊,但卻偏偏出現了一個皇帥尚翼,不過二十歲便已名動滄瀾,生生將這位帝王襯的更加平庸。
“你們是什麽人?居然敢闖升龍殿!”
“你們是……”
外麵忽然一片喧鬧,南烜一把抓住丹朱躲到了裏麵的偏殿,丹朱似乎還認得這個替它治傷的人,乖巧地呆在他手裏,也不亂動亂叫,這讓南烜鬆了口氣。
門口的爭執吵鬧聲很快就消弭下去,空蕩蕩的大殿內忽然響起了一道平緩的腳步聲,尹辰手心盡是汗水,他抬頭幾乎是小心翼翼地看過去。
來人走近後露出了他的樣子,尹辰的眼睛瞪得溜圓,連呼吸都快要停住,“你……”
躲在暗處的南烜也是露出驚訝的目光,居然會是這個人,看來傳聞有假。
不過他為什麽要那麽做?現在又出現在這裏……
糟了!南烜腦中想起李驍鶴曾讓他調查過的一些事,頓時所有的事都理清楚了。
為何皇帥尚翼要廣邀六國王者觀禮,並非隻是為了先發製人,也是為了另一個局,一個設了多年的局!
李驍鶴還在琅山,若是……
南烜簡直不敢想象,他隻後悔自己一時忘了把這件事告訴李驍鶴,否則她和白襲都能防備一點。
不顧身後殿內二人的糾葛,南烜轉身翻出了升龍殿,飛速趕往琅山祭天台!
地下溶洞裏,白襲一直緊盯著那條流動的暗流,手中握著的那條絲線也不曾動過,當在心裏默數到第九十九時他忽然動了。
而同一時刻,他身後的尚翼也忽然睜開了眼睛,目光淩厲地看向水麵。
“嘩啦!”
二人正要走動作的時候,漆黑的水麵忽然鑽出來一個人,一頭長發被水浸濕貼在了身上,那身累贅的皇妃朝服在下水前就被她脫掉了,此時身上的衣裙無比貼合,在灰暗的情景下勾勒出了一個玲瓏有致的身姿。
岸上二人都是呼吸一緊,但下一刻就聽到了李驍鶴發抖的聲音。白襲立刻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披在她身上,尚翼見到這幕又是一陣慍怒,抓起她脫下的皇妃朝服一把扔了過去,正好朝她的頭扔過去的,被她一把接住。
李驍鶴茫然不解地看向他。
尚翼一臉冷酷高傲,“我尚翼皇妃的朝服豈是你想穿就穿,想脫就脫的?”
若非顧及麵子,李驍鶴真要忍不住笑出聲來,她怎麽覺得蛇精病忽然有點像南烜一樣別扭?現在想來,她掉下來時不僅看到了白襲決絕淡然的眼神,還有這位帶著一絲擔憂焦急的眼神。
無論是基於何種情感而出現的一絲擔憂,這蛇精病能跑下來救她,實在讓李驍鶴滿心複雜,不知道如何是好。
“多謝。”她低聲說。
擦幹了身上和頭發,披著白襲的衣服又被白襲抱在懷裏用內功暖了一陣後,李驍鶴雖然還是冷的發抖,但考慮到一會白襲還要潛水用內力抵禦寒冷,她還是拒絕了。
“你會閉氣嗎?”李驍鶴問。
“會。”白襲微垂眸,細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不過是怕水,並非不會。”
怕?李驍鶴一怔,打死她也想不到哪天會從白襲嘴裏聽到這個字,怕?他白襲居然也會有怕的事情?
“如此驚訝?”白襲揚眉看著她,又恢複了戲謔的神色,對她道,“我不是神,自然會有怕的東西,比如……”
“你先適應下水溫吧!”李驍鶴慌亂地打斷了他的話,她直覺知道他要說什麽,但她卻不想聽到,她怕白襲要她許諾,她不敢。
白襲見她岔開話題也沒有再說下去,手中絲線的另一頭被李驍鶴係在了正確出口的所在溶洞處,他順著那條絲線走下河流。
李驍鶴擔憂地看著他,因為她發覺白襲的手在輕輕地抖,這讓她有些心疼又難受。
每一個恐懼都是因為曾經留下的陰影,那麽白襲呢?眼前這個笑傲滄瀾的天之驕子為什麽會怕水呢?李驍鶴突然很想知道原因。
“抓住我。”李驍鶴使勁摩挲了下肩膀,然後上前抓緊他的手道,“水溫太低了,凍死人,我還是在你身上取下暖吧!”
白襲看著她的目光一柔,也不戳破她似真似假的話,笑道,“嗯,抓緊了。”
李驍鶴被他的笑容弄的一恍然,感覺又回到了那個淡然溫柔的白襲了,她一邊慢慢踏下河流,一邊說道,“你終於舍得笑了,剛才我還以為你在生氣呢!”
“我的確是在生氣。”白襲忽然道。
“啊?”李驍鶴一時沒反應過來,正要問他時,就聽白襲說了一句。
“要下去了。”
李驍鶴立刻機靈起來,嚴陣以待,比自己第一次下水還要重視。
二人雙手交握,慢慢沉下水麵,水流漸漸淹沒了他們的頭頂。
眼瞅著二人消失在水下,尚翼靠在石頭上冷眼看著一切,從頭到尾也不曾開口要求幫忙過。被穿透的肩膀依然留著一個血洞,雖然上了傷藥卻恢複緩慢,似乎還有流血的樣子。
耳邊除了水滴聲外便是一片死寂,就好像是在那個詭異的夢裏一樣,無奈,絕望,殺戮,鮮血,他被再次鎖在了那個黑暗的空間,看著城牆上的美麗女子死去,淒美地笑著,他聽著自己的悲鳴,於事無補。
“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
“閉嘴!你不準叫這個名字!她是為你而死的,若你不能為她報仇,你便不準叫這個名字!永遠不許叫她取的這個名字!”
“那我叫什麽?”
“尚翼,你叫尚翼!記住你要做什麽!”
“尚翼,我叫尚翼……”
為什麽,為什麽,我明明有名字的,我不想叫尚翼,這不是屬於我的名字……
母妃……
“母妃……”
“你是在哭嗎?”
尚翼猛地被驚醒,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彎下腰好奇地看著他的女子。
“你……”你不是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