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還沒完呢
一個時辰後,一輛馬車靜悄悄地出了城門,身後古老的城池依然處於混亂中。
坐在外麵的王天虎沉默地趕了很長時間的馬車後,在一個遠離夏城的路旁停了下來。
他發了好一會兒呆,然後朝著沒有動靜的車廂低聲問了句,“那個人就是你最想見的人吧?”
車廂依然沒有動靜,就連丹朱的叫聲也沒有聽見。
“你為什麽不見他?為什麽啊?”他忽然失了控地大喊道。
沉默了好久,車廂裏忽然響起一個聽起來很平靜的聲音。
“聽說你娘親在坤域。”
王天虎一怔,“是,沒錯。”
車廂裏李驍鶴仰麵靠著車廂壁,神色淡然寂寥。
“你可曾想過,如果那時你在大荒山脈中死去,你的同伴們將你的死訊帶給了你在坤域的娘親,她悲痛欲絕……”
“開玩笑!我還沒死呢!”王天虎不滿地大喊道。
“你沒死,但若是你幾個月後或是幾十天後將要死去呢?”
手心裏捧著的丹朱輕輕地蹭著她受傷的手背,黑溜溜的小眼睛半闔著,一副沒精神的樣子。
“你還會迫不及待地去見你的娘親嗎?”
王天虎愣住了,他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前方,似乎陷入了巨大的迷糊之中。
許久之後,他才開口說了一句。
“應該不會了。”
李驍鶴眨了下眼睛,“是啊……”
一個時辰前。
李驍鶴背對著門口,手持匕首刺進了被稱為君相的男人的胸口,而對方手握著刀鮮血淋漓,另一隻手的骨頭斷裂裸露在外,基本是廢了。
而在李驍鶴的背後,白襲站在那裏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們,或者說是那被長發蓋住的背影。
王天虎和桑寧跑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幕怪異的景象。
王天虎目光掃過地上被割成兩半的銀色麵具後就知道糟了,連忙從身上撕下一塊布料跑了過去。
“快……快蒙上!”他低聲催促著。
然而李驍鶴卻睜大著眼睛,手上的匕首也在微微顫抖,似乎沒有聽見,又或者是覺得已經遲了。
桑寧看著那背影也覺得熟悉無比,除了那一頭長發外,根本就是李姑娘的背影嘛!
“就算為帝侯報仇,前輩如此做就真不怕莫留山的門規和覺羅的報複嗎?”
青南抓著天璿一揮,臉上盡是冷肅與威懾,眉心中央一那道帶血的傷口鮮豔的像一片火紅的楓葉。
李驍鶴一愣,疑惑而驚訝地看著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猜測的。
為什麽?她動了動嘴唇。
青南低頭看了看自己被廢掉的手,然後看向她,意為我欠你的。
你欠我的,我欠龍鱗的,到底誰欠著誰的,誰又能說的清呢?
拿著天璿的手無力垂下,李驍鶴站在那裏忽然覺得有些累。
她想像以前那樣,放下手裏的刀,笑著轉身撲進身後凝望著她的白襲懷裏,放肆地在他嘴上啃一口,然後問他有沒有想自己。
告訴他這五年來她所有的經曆,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絕望與希望……
告訴他……
“啾!”頭頂丹朱的鳴叫劃破天際。
桑寧驚訝的聲音猛然響起,“公子!是李姑娘的丹朱!可是李姑娘不是……”
王天虎也抬起頭看向天空,“丹朱?”
白襲聽到那聲音時目光一震,卻還是執著地凝視著眼前的背影,等著對方轉身。
直到桑寧喊著丹朱朝城外飛去,說不定那裏李姑娘的消息時,他才艱難地挪開了步子。
轉身離開之際,他留下的話在李驍鶴耳邊不停地回蕩著。
“她永遠不會背對我離開,也不會先我而死。”
屬於白襲的氣息徹底消失,天空中丹朱不知從何處轉了回來,落在了她的肩上。
青南抬手將那隻廢掉的手拽了下來,然後迅速點穴止住了血。
“放心,我的左手也能拓印出那封信。”
李驍鶴漠然地看著他,“我不喜歡先斬後奏,也不喜歡被威脅。”
青南卻露出了一絲笑來,在越過李驍鶴的時候說了一句,“這也是我要對你說,你才是那個少有的善良的人,你根本不喜歡殺戮。”
李驍鶴沒有做聲,接過王天虎遞過來的布料蒙上了臉後,腳下一點便飛身躍到了屋頂之上,很快便消失了蹤影。
“客棧外麵等!”
王天虎聽著那句話,再看看周圍一片廢墟最終還是忍不住大罵,“你好歹也把我帶出去啊!這樣我該怎麽說清啊!”
覺羅帝青玉帶兵趕到夏城時,青南正好慢慢從君相府內走了出來。
青玉看著幾乎成了廢墟的君相府,以及皇叔左手上破損的雪守,還有那被切斷的右手處的傷口,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裏。
事實上,所有見到青南的人那一刻都愣住了。
“皇……叔?”
他一時竟有些懷疑眼前的人不是他那個位居神壇上的皇叔,覺羅的君相。
“皇叔,你的……你的手……”彩雲的眼淚嘩啦就流了下來,捂著嘴害怕地哭了起來。
九皇子呆呆地看著他從未見過的這個樣子的皇叔,腦海裏一片空白。
君相府的統領與親衛們,以及圍觀的夏城百姓們一時都靜了下來,呆呆地看著這一幕。
“掐我一把,我好像夢見我們的君相大人被一個奇怪的女人打敗了。”
“還是你掐我吧,我好像也夢見了。”
“你們掐我吧,我好像還夢見……雪守毀了……”
“可有人傷亡?”青南像是沒看到那些驚駭的目光一樣,神色自若地問道。
統領忍著眼淚,大聲稟報,“回大人!隻有親衛隊有些輕傷,此外無人傷亡!”
“那便好。”青南似是終於放了心,張口要說什麽時,嘴裏突然湧出了一大口鮮血。
“皇叔!”
“皇叔!”
“皇叔!”
青玉連忙跑上前接住了忽然倒下的青南,七國最年輕的帝王此時驚慌的不知如何是好。
“宣禦醫!宣禦醫啊!”
“陛下,這裏是夏城,必須得趕緊將君相大人送到皇宮裏!”
“沒錯!”青玉大喊著,隨後又憤怒地下令,“立刻封鎖全城將凶手抓捕!”
“陛下……”
青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這是我讓她放過夏城百姓的代價,此事到此為止吧。”
“可是皇叔……你的手……”
青玉一向溫和的臉上流下了眼淚,伸出的手想碰卻又不敢碰那原本手臂該存在的猙獰傷口處。
“我所犯下的過錯由我來承擔,青玉,記住你的責任,保護好覺羅的子民。”
青南抬手觸摸著眉心的那個傷痕,想起了某件事,苦澀地笑了笑,“陛下,立刻調兵警戒各城,嚴禁武者進出,另外……在必要的時候,希望您還能聽臣一言。”
青玉被他一番話說的莫名心慌意亂,總覺得這次的事沒有那麽簡單就落幕。手下報告時說是有個奇怪的女人擅闖君相府,甚至比皇叔還要強大,若非帝的昌易離夏城近,他可能還不能在此刻到達。
“皇叔,那個女人到底是誰?”
青南知道他問的是誰卻沒有回答,而是看著手上破損不堪的雪守。
到最後,他也沒能對她說出那句話。
此扇名為雪守,世代君相之物,贈此生與之白首之人。你可願此生與我執手到老?
一個時辰後的夏城外。
王天虎被李驍鶴那個問題給問蒙了,但也隱約懂了她的意思。
“我在亡者穀被圍殺的第三日,是他來坤域迎娶我的日子。我讓他等著我來嫁他,結果我為了一個愚蠢的謊言,一點自私的心,而辜負了他。”
李驍鶴說的很平靜,以至於在外麵的王天虎都沒意識到她無聲流下的眼淚。
“被困在大荒山脈裏的五年裏,我除了無時無刻的思念還有悔恨,是我辜負了他。我那麽想見他,但若是再一次讓他經曆失去我的感覺,倒不如就這麽在暗處看著他,用自己的所有保護著他。”
聽著她靜靜地說著這些話,王天虎的心裏不知為何出現了一絲失落,他想問你為什麽會跟我說,但最終還是沒問出口。
“除了我的名字,將這次的事全部散播出去,另外再賣給璿璣閣一個消息。”
李驍鶴抬手擦幹滑落的眼淚,麵無表情地說道。
“什麽消息?”王天虎心裏暗暗做好被震驚的準備,畢竟從跟這女人遇到後處處都是驚嚇。
“姬千瀧沒有死。”
“啊?”王天虎驚訝不已。
“真的假的?紅葉樓那個樓主不是和前地靈衛統領龍鱗同歸於盡了嗎?”
“你就這麽說便可,要價不低於五百兩銀子。消息賣完三日後立刻對外公開,覺羅君相就是紅葉樓樓主姬千瀧。”
她說的輕飄飄卻讓王天虎聽了差點咬了舌頭,驚訝之下他一把掀開了車簾。
“你你你說啥?那個覺羅君相,就是你剛才卸了一條胳膊的那個,他是紅葉樓樓主姬千瀧?!”
李驍鶴斜了他一眼,王天虎立刻悻悻地放下了車簾,嘴裏嘟囔著,“脾氣還不小……”
李驍鶴雙目微眯,低頭靜默地看著自己手上猙獰的傷痕。
青南,還沒完呢,且讓我看看你是如何保護這用我的命換來的覺羅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