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白頭之約
被辛雪盤成高髻的長發被一根木簪束起,眉心的銀白紋絡被劉海擋住,白色麵紗覆在臉上,再加上一身淡紫色衣裙,就像這苑城每一個出來看熱鬧的未出閣女子一樣,李驍鶴獨自走在擁擠的人群裏卻如閑庭信步般,輕鬆無阻。
周圍人行人看了幾眼心中讚一句氣質頗佳後便移開了目光,誰也沒發現眼前這女子便是最近風靡一時的神秘人銀麵。
即使耳邊人聲嘈雜,李驍鶴也能在瞬間察覺到辛離辛雪兄妹在何處,這條繁華喧鬧的主街在她的腦海裏就如一張立體圖一樣,完全在她掌握之中,故此倒也不急著去找那兩個兄妹,索性慢悠悠地觀賞著難得一見的盛事。
“二月二,龍抬頭!鍾家女,拋彩球!月老廟,姻緣求!三生緣,天注定!二月二……”
小孩子們穿著花衣裳手拉手唱著歌,大人們站在街道兩旁等著花轎過來,臉上盡是喜氣洋洋。
“這花轎怎麽還沒來啊?”
“哎呀這次可有三十九人迎親,可不得慢慢來啊!”
“是啊是啊!一會兒新郎還得去月老廟祭拜呢!”
月老廟?
李驍鶴垂眸想了想,然後舉步向人聲最多的地方走過去,旁邊熙熙攘攘的人不自覺地就讓開了一條路。
忽然一陣小孩子的嘲笑聲吸引了李驍鶴的注意力,她偏頭向對麵的街道看過去,卻是心中一驚。
主街道的另一邊,白襲看著倒在跟前的小男孩停下了腳步,小男孩也仰著脖子看著他,鼻涕都快滴到地下了。
李驍鶴是驚訝的,今早在客棧也是如此。隻不過十多天而已,白襲的身手居然又增進了如此多,甚至已經能逃脫的了自己的感知,這種內力的增長太不尋常了。
不過,看著眼前這一大一小對視的場景她意外地被萌到了,索性也站在那裏隔著條街看白襲會如何做。
過了好一會兒白襲也沒有要扶他的意思,那擋路的男孩等了會沒人扶也沒哭,抹了抹鼻涕就自己站起來了,然後撿起地上的木劍喊道,“呀呀呀!吃本君相一劍!”
圍觀的一個男孩也大喊著迎了上鋪,“吃我銀麵一劍!”
旁邊有個小女孩直盯著白襲的臉看,小臉蛋紅撲撲的,低嗔道,“耍賴!銀麵是女孩子!你也是姑娘家嘛?不知羞!”
“那那……我是王將!”
“你是王將,那我就是天子!”
許是被白襲的容貌所吸引,幾個小孩打著鬧著就將白襲圍在了中間。
“哈哈哈!都不知羞!我是……我是……”
小姑娘偷看了低頭憋著臉蛋想了好一會兒,然後大喊道,“我是帝侯!我是坤域的帝侯李小鶴!”
“哈哈哈!”幾個小孩哄然大笑。
忽然白襲一直沒有變化的神色一動,開口道,“驍,驍勇善戰的驍。”
李驍鶴目光微閃,眼裏溢出了暖意。
幾個男孩被他說的一愣,不知道他什麽意思,那小女孩紅著臉問道,“好看的哥哥,你說的是什麽啊?”
“李,驍,鶴,驍勇善戰的驍,而非小,記住了?”
小女孩呆呆望著他點了點頭,“記,記住了。”
白襲又抬眼看向其他幾個男孩,目光淡淡卻帶著不可違抗的威懾。
那幾個男孩都害怕的不得了,連連點頭道,“記住了記住了!”
白襲似乎是滿意了,然後便繼續往前走去,幾個孩子自動地讓開了路,看著他的背影許久才又玩開了。
李驍鶴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然後也跟著往前走,刻意與他保持著相同的步伐,一步不快,也一步不慢。
二人誰也不看誰,就這麽看著前方向著某個方向走去,甚至也不知道對方的終點是否與自己的在一處。
這種似乎並肩而行的錯覺讓李驍鶴想起了某個難得閑暇下午茶時,展梨給她念的一句話。
“相愛不是互相凝視,而是一起朝著同一個方向展望。”
白襲,你與我展望的是否是同一個方向呢?
月老廟位於城東處最繁榮的地方,花轎由騎著高頭大馬的新郎們一個個領著抬出了月老廟,代表著喜慶的大紅色布滿了整條街道。
“蒼天為鑒,後土為證……”
簡單而古樸的月老廟前,一對新人正跪在月老神像前聽著旁邊廟祝念著什麽。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
語畢,兩對新人共同伏拜叩頭。
李驍鶴與白襲同時停下腳步,看著那對新人相互對拜宣誓於月老廟前。
“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
“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
二人喃喃細語,下一刻似心有感應般,同時轉頭看向了對麵的街道。
與此同時,在視線相交的那一刹那,就像是算好了的,大紅花轎忽然緩緩而至,擋住了二人的視線。
花轎過去,二人匆匆相對一眼,隨後又一頂花轎穿過,拂起的風帶過,揚起了李驍鶴臉上的麵紗。
白襲看著那一瞬間露出的側臉目光閃了閃,神色卻依然淡然地看著對麵,似乎隻是在看那穿梭而過的花轎。
二人皆是一身淡紫色衣裳,就這麽隔著人群,隔著來往的花轎,看著別人的緣定三生,假裝漠然以對。
直到三十九對新人都宣完誓,拜完月老,都穿過了這條街,看熱鬧的人群也跟隨著花轎而去,隻留下喧鬧過後的寂靜街道,二人還是那麽相對而立。
李驍鶴不知道自己為何沒有趁花轎經過時離開,哪怕是最後一定花轎經過時,她對自己說,離開,立刻離開,卻依舊動也沒有動地站在那裏。
她忘不了他在君相府說的那句話。
“她永遠不會背對我離開,也不會先我而死。”
或許是對桑寧說的,或許是對她說的,都刻在了她的心裏。無論他有沒有認出她,她都生怕這一走就真的失去了他。
對麵似乎凝成了雕塑的白襲忽然對她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了,一律白發隨風而舞,向著花轎離開的方向而去。
李驍鶴茫然而無措地看著他對自己謙謹的點頭,然後不帶一絲感情的離開。
“……”
她張嘴喊了一句,卻沒有發出聲來。
對他而言,我真的隻是一個陌生人而已罷了。
在所有人看來,李驍鶴已經死了。
她走到那月老廟前站定,抬頭茫然地望著那等人高的月老神像。
我已回不了故鄉,我已放棄了所有,我已願意放下一切陪伴他左右,難道已經遲了麽?
“我已失去所有……”
她抬手放在心髒部位,眼淚緩緩流下,“若再失去了他,我還在這滄瀾做什麽呢?”
神啊,你曾告訴我我是為了他而來,卻又為何在我悟透之時,讓我經曆這些?
主街中央的拐角處,白襲停下腳步,回頭向身後看去,然而那裏什麽也沒有了。
身後傅輕蘿走到他身旁,抱著胳膊嘴角帶著一絲掌握之中的笑意。
旁邊桑寧皺著眉頭,一臉沉重的表情。
“如何?”白襲問。
傅輕蘿對桑寧使了個眼色,示意讓他先說。
桑寧呼了一口氣,“我查過了,那王天虎之前是純陽門的二等弟子,後來被李姑娘打殘了,也就被逐出門派了,後來為了養他娘參與了一夥地盜,最後一次行當是受命去大荒山脈盜寶,但卻挖出了奇怪的東西。”
“什麽東西?”白襲追問。
“不知道,北疆太後對此消息封鎖的很嚴密。”
桑寧搖搖頭繼續說道,“不過後來王天虎等人被官兵抓走了,之後隻有他一人活下來了,而且在北疆皇宮還住了段時間,和那位……展姑娘。”
“果然。”傅輕蘿絲毫不意外的樣子。
白襲雙目微眯,“輕蘿。”
“如公子所料,這位展姑娘很謹慎,而且……”
傅輕蘿眼角上挑,對著白襲倩笑道,“對公子特別的關心,雖然竭力隱藏,但卻對公子與李姑娘之間的事格外敏感。”
白襲微低頭垂下眼眸,一縷白色的長發擋住了他的半邊臉。
桑寧看的不忍,“公子,或許……或許……”
傅輕蘿斜睨了他一眼,又添了句,“適才王天虎出去了,似乎是查一個人的下落。”
“什麽人?”桑寧問。
“虹越。”傅輕蘿嘴角勾起,眼中的笑意愈深,“他的手段的確隱蔽,是通過小情報組織以買賣消息的方式來向各大情報機構索買的,而且……直接避開了璿璣閣。”
此言一出幾人都再明白不過,既然這位展姑娘自稱是莫留山之人,又為何要避開璿璣閣來探消息,明明璿璣閣才是上上之選。
若是這展姑娘不是莫留山人,又為何懂的陣術,又要為李姑娘而報仇呢?
“回去吧。”
白襲閉上雙眼輕聲道,在背對著二人的地方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
傅輕蘿與桑寧對視一眼,都沒再說什麽,告退了。
二人離開後,白襲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上掛著的玉佩,乳白色中一隻淡紫色的鶴展翅高飛,卻在脖子那裏出現一條裂痕。
他緊緊握住那玉佩,朝著月老廟的方向慢慢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