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爭霸盜王
天色已近黃昏,殘陽如血,海麵上也是一片橙紅。
瑟瑟她們駕著船在水龍島周圍繞了一圈,卻不敢貿然進島。
當年,瑟瑟的娘親駱氏嫁到南玥後,海盜們便退隱到水龍島。十幾年過去了,海盜們又有了新的海盜之王,島上形勢究竟怎樣,誰也難以預料。是以,瑟瑟此次進島,可以說是極其危險的。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葬身島上。而且,瑟瑟聽娘親說過,水龍島四周,全部是暗礁群,若想進島,沒有水龍島的船隻接引,是極其危險的。
“小姐,我們總不能一直在這裏繞吧?!”青梅小聲問道,如若再繞下去,天便黑了。
“再等等,若是再無人出來,我們就駛進去。”瑟瑟應道。憑著雅子的劃船技術,或許可以進去的。話音方落,就見一艘小船從暗礁群裏駛了出來,這是一艘小型的巡邏船,船上四個水手,還有兩名海盜。
瑟瑟低聲囑咐道:“不管發生什麽事,你們都別說話。”
幾人都低聲應了,莫尋歡抱膝坐在船上,神色淡淡的,不知在想些什麽。
瑟瑟囑咐雅子,掉轉船頭,假意逃走。
果然,那兩個海盜看到她們的小船,呼喊著追了過來,不一會兒就堵住了她們的去路。
“哈哈哈,一船美貌的娘兒們,好久沒見這麽美的貨色了,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還要逃,這是什麽地方,你們以為還能逃走嗎?”一個海盜哈哈狂笑著,將掛在腰間的短刀拔了出來。
“都乖乖的,否則老子就把你們扔到海裏喂魚。”兩人說著,躍上瑟瑟的船,將她們用繩子五花大綁。
幾個人乖乖的,都沒有反抗,為的就是被他們抓進去。兩個海盜也不問幾人的來曆,帶了她們就向島內駛去,或許根本就沒想到這麽幾個嬌滴滴的女子,來這裏是有特殊目的的。過了暗礁群,便遙遙看到水龍島了。
從海灘上望過去,水龍島上樹木鬱鬱蔥蔥,那些樹木極其怪異,和陸上植物不同,透著濃濃的異域風情。島上山巒遍布,有些光禿禿的,突兀地立著,有的長滿了樹木和鮮花。
幾個海盜帶著瑟瑟她們一路進了島,穿過林子,就來到了一大片依著山坡走勢而建的寨子裏。
夜幕降臨,島上燃起了一堆堆篝火,有烤魚的香氣撲鼻而來,伴著粗魯的大笑聲。
在寨子前的一片空地上,幾十個海盜正三五成群地喝著酒。他們身側的樹上,綁著十幾個女人,都是衣衫淩亂,好似沒有穿衣服一般。很顯然,她們都是海盜們擄來的玩物。
有女子的哀號聲傳來,瑟瑟清眸一眯,眸光忽而變得幽深。這些海盜,竟然已經狠暴殘忍到這種地步。
走在她旁邊的莫尋歡腳步一頓,瑟瑟注意到他的眸光,在這一瞬間,忽而變得血紅。
瑟瑟乍然明白,這些女人,或許就是伊脈島的臣民,要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臣民受辱,是何等殘忍。然而,莫尋歡雖然手中拳頭早已握得指甲陷入肉中,但是他的臉上,神色依舊淡淡的,波瀾不驚。
這份忍耐,也隻有目睹過比這更慘烈的虐待,才能夠練就吧。
將瑟瑟她們擄來的海盜,恭敬地過去向一個男子稟告。
那個男子很顯然是這夥海盜的頭目,生得倒也人模人樣,隻是一雙眼睛,陰狠得令人望之心顫。
他站起身來,繞著瑟瑟她們轉了一圈,厲目中閃著淫邪的眸光,他大聲道:“綁到樹上去!”然後指著莫尋歡道,“這個誰也不許動,老子要獻給大王去,這其餘的賞你們了。”
莫尋歡低垂著頭,一副恐慌膽怯的樣子,黑眸中卻閃過一絲清冽的寒光。
因瑟瑟是女扮男裝,看上去又很文弱,那些海盜沒將瑟瑟當回事,將她扔在樹旁,無人理她。
其餘海盜一見那頭目下了命令,早已多日沒見新鮮女人,自然是一哄而上。圍住青梅、紫迷和雅子,就要上下其手。
青梅嚇得閉上眼睛,發出一聲尖叫。紫迷縱然會武,神色也淡定,臉色卻已蒼白。雅子卻好似早就見慣了這樣的事情,睫毛都沒有眨一下。
“刷刷”幾聲輕響,幾縷血花濺開,在篝火的照耀下,閃耀著妖豔的光芒。
幾隻想要行凶的髒手,手腕上都多了一圈血痕。血痕很深,但卻繞著動脈劃過。很顯然,這隻是警告,否則,這幾隻手怕都要作廢了。
海盜們大驚,齊齊回首看去。隻見紅彤彤的篝火下,原本捆綁如粽子般的青衣公子淡然立在那裏,身上繩索早已散落在地上。
光華流轉的刀影一閃,沒入他的腰間。他清麗而寧靜的臉上掛著淡而閑的笑容,雙目清澈得猶如秋水中的明月,眼神高雅恍若山巔落雪,似乎看一眼,就能令人自慚形穢。
這樣高雅的人,縱然是殺人的時候,恐怕也不會流露出絲毫血腥的戾氣。
他的笑容那般嫻雅,幾乎令人忽略了他眸底的寒意。仔細看去,他波光瀲灩的眼底深處,蕩漾著凜凜的寒意,冷靜得有如零冰。
當他們的目光觸到他眸中的寒意時,還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你,你是誰?”海盜頭目愣了愣,高聲喝道。不知為何,身經百戰的他,此時看到這個青衫公子清眸中的寒意,竟是有些恐懼。
“把這些女子都放了。”瑟瑟淡淡說道,聲音清澈如流水。
她的眸光從那些被綁的女子身上掠過,這一刻,她眸中滿是悲憫。暗中努力平複著自己的呼吸,她必須讓自己看上去冷靜、強大。然而,她知道她心中早已不能平靜了。
瞬間的恐懼過後,海盜頭目望了望身後幾十名海盜,笑了笑,道:“就憑你,真是天大的笑話。不過會耍兩下彎刀,就敢來命令老子了。這樣吧,可以給你個機會,你若是勝過我手中的刀,我就讓你把這些女人都帶回去。如何?”
瑟瑟淡淡笑了笑,清亮的眸中盡是冷然。她青袖一揚,幾道寒光在空中劃過,射到旁邊的樹上。繩索被劃開,青梅、紫迷和雅子一掙,便脫開了捆綁。
紫迷身影一晃,飛身躍到瑟瑟麵前,冷聲道:“你還不配讓我家公子動手。”言罷,她輕輕將掛在腰間的一支簫執在手中。
紫迷的簫,不是用來吹奏的,而是兵刃。比一般的簫要長,要粗。
“鐵血簫?”那海盜頭目一見,雙眸一瞪,連連後退。
方才那兩個將她們擄來的海盜有些傻眼。明明見到她們身上都沒有兵刃的,也不知方才那個青衫公子的彎刀從哪裏來的,而這支簫,竟也是兵刃。
“你既認得鐵血簫,還不放了這些女子,帶我們去見島上的大王!”紫迷冷然而笑。
海盜頭目聞言,狂笑道:“鐵血簫又如何?看來你是鐵玉郎的孩子,不過,你可知,就連你爹都被我們幽禁了,你們又能翻起多大的風浪。”
瑟瑟聞言,心中一緊。
當年,娘親手下的四大龍將分別是紫迷的父親鐵玉郎,青梅的娘親青鳥,還有馬騰、西門耀。陰陽師是青梅的爹爹。娘親自從退隱後,就不再管東海之事,也不再打探東海的消息。
但是,每年,紫迷的父親都會有一封信箋送到娘親手中。就在幾月前,瑟瑟還聽紫迷說起,他爹爹來信,說水龍島一切都好。
自從聽聞伊脈島之事,瑟瑟便知曉,那些信很顯然不再是真話。她也懷疑紫迷的爹爹已被囚禁。如今,真的聽到這個消息,還是心中凜然。想當年,四大龍將是何等威風,竟然都被囚禁了嗎?
紫迷聞言,握著鐵血簫的玉手發顫,她眸中寒光一閃。
“今日我就抓了你,去救我爹爹。”
紫迷和海盜小頭目纏鬥在一起,其餘的海盜早已分散開來,將瑟瑟一行人包圍在內。不到三十回合,那海盜頭目就落了下風,眼看就要敗在紫迷手下。
忽聽得一道冷然的大喝聲:“這是做什麽?”
一行人踏著夜色緩步走來,為首的人,是一個年輕海盜,濃眉緊皺,微黑的臉上帶著一絲怒意。
瑟瑟眸光一滯,那年輕的海盜竟然是在海上劫掠瑟瑟她們的馬躍。
一眾海盜看到他走來,恭聲道:“馬將軍。”
想不到,這個馬躍,竟是水龍島的海盜,而且,看樣子還是一個頭目,怪不得武藝不錯。
“這是怎麽回事?”馬躍冷聲問道,及至看到莫尋歡,眸光一亮,嗬嗬笑道,“小娘子,你怎麽來了,莫非是想通了,來投奔馬某了?”
忽聽得一聲慘呼,和紫迷鬥在一起的海盜小頭目捂著耳朵哭道:“馬將軍,救我!”
馬躍哈哈一笑,將纏鬥在一起的紫迷和那個小頭目分開,笑道:“別打了,一家人,一家人。”
眾海盜聞言,頓時驚詫地瞪圓了眼睛。
什麽一家人?
馬躍冷喝一聲道:“日後她便是本將軍的娘子了,難道還不是一家人?!你們都給我滾,能滾多遠滾多遠去。”
莫尋歡聞言,眸光冷冷閃了閃。這個馬躍,還當真是臉皮夠厚的。
“將軍,這個女子手中拿的是鐵血簫。”那海盜小頭目小聲說道。
“是嗎?!”馬躍輕笑著說道,“你不會見到簫就說是鐵血簫吧,哪裏有那麽多的鐵血簫,鐵血簫不是在鐵玉郎手中嗎?”
海盜小頭目喃喃地說道:“屬下不認識,可能是看錯了。三當家的!”
馬躍眯眼笑著道:“都滾。”
一眾海盜頓時散去。
“小娘子,隨我來吧。”馬躍嬉皮笑臉地衝著莫尋歡笑道,忽而朝著瑟瑟使了一個眼色。
這一瞬,瑟瑟忽然覺得這個馬躍,似乎不同於方才那些海盜。當初在海上劫持她們時,縱然他對莫尋歡又是調戲又是劫掠的,但是,神色間卻沒有絲毫齷齪。
瑟瑟凝眉,覺得馬躍絕非外表這樣,於是,隨了馬躍向寨子裏而去。
一行人來到一座古樸的木質閣樓前。
室內,燭火搖曳。關上房門,馬躍一臉的嬉皮笑臉瞬間凝重起來。
他揚眉對著瑟瑟打量一番,道:“你的新月彎刀是如何得到的?”
瑟瑟黛眉一凝,想起那日在海上,自己彎刀出鞘時,馬躍似乎是極其驚異地說道:“你用的可是新月彎刀?”
“你是誰?”瑟瑟低聲道,很顯然,這個馬躍那日已經料到了她的身份,因為新月彎刀是娘親的兵刃。身為水龍島的海盜,當是知道的。
馬躍眨了眨眼,道:“當年駱龍王在海上叱吒風雲,她手下有四大龍將,我便是四大龍將中的馬騰之子。”
“原來你是馬騰的兒子。”瑟瑟低聲說道,娘親和她說起過,馬騰是她的忠將,遂低聲道,“駱龍王正是我的娘親。”
馬躍聞言,神色一凝,問道:“公子可有信物?”
瑟瑟將脖頸間的金令牌拿下,道:“信物可是指的這個?”
馬躍接過金令牌,看了看,又還到瑟瑟手中,沉聲道:“正是這個!”他頓了頓,又問道,“隻不過,我記得駱龍王的孩子是一位丫頭,可不是一位公子啊?”
瑟瑟笑了笑,道:“我確實是一個女子,隻不過女扮男裝罷了。”
“女扮男裝?”馬躍搖搖頭,頗為失望地說道,“如若你真是男子就好了,或許能憑著這塊金令牌收複群盜,真是可惜。”言下之意,頗有些失望。
“女子怎麽了?你這個淫賊。”青梅在一旁不平地說道,她對馬躍的印象相當不好。
馬躍揚了揚眉,道:“你又是誰?”
“你管我是誰?”青梅鼻孔朝天哼了一聲道。
“馬躍,四大龍將何在?”瑟瑟冷聲問道。
“被西門樓囚禁在地牢裏。”馬躍淡淡說道,黑眸中隱隱閃過一絲痛色。
“西門樓?”瑟瑟眯眼道,“西門耀的兒子?”
“不錯,他現在就是海盜之王,沒想到這小子平日看上去文文弱弱,竟然身懷絕技,且手段狠毒,就連他爹都一起關在了地牢裏。如今,他倒是逍遙自在地在伊脈國做了王。”馬躍恨聲道。
海盜之王居然是西門耀的兒子,竟將連同老爹在內的四大龍將全部囚禁了起來。
“你也不是好東西,你為何不去救他們?”青梅淒楚地說道,她的爹娘可都是囚禁在那裏的。
“這麽說,你是青鳥將軍的後人?而你,是鐵叔叔的女兒了。”馬躍指著青梅和紫迷說道,“你們以為我不想救他們?太難了,如若不是我隨波逐流,他們早就連我一起囚禁起來了。”馬躍轉首對瑟瑟道,“你們來了正好,我原以為你隻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姐,沒想到竟得了駱龍王的真傳。這次,除掉該死的西門樓或許有一線希望。”
瑟瑟的武功幸虧隱瞞得好,以至於這些海盜都沒有將她放在眼裏。否則,她怕早就遭受了暗算。
“目前島上都是誰的勢力?”瑟瑟問道。
“自然表麵上都是西門樓的勢力,包括我,名義上都是他的人。不過,我知道至少有一半是忠於四大龍將的,另有一半是觀望的。西門樓的忠實下屬大多都隨他去了伊脈國,隻有少部分留在這裏監視著水龍島的情況。”
“想辦法收複那一半觀望的人。”瑟瑟冷聲道。
“這個容易,你隻要亮出你的金令牌,還有你的武功。”馬躍道,“這個我來安排。”
這日,日光明麗。
水龍島最南端的海角上,綠樹掩映。
一大片空地上,擠滿了千來名海盜,他們都執著短刀長劍,正在望著前方的比武高台。那比武台子是昨日才搭好的,據島上的馬躍將軍說,今日要在此比武。
島上的海盜,這兩年已經很少比武了,以前他們之中的很多頭領,都是通過比武脫穎而出的。自從西門樓做了首領後,便取消了比武,直接任命。所以,他們對今日的比武都很期待,每個小隊私下先初賽,選出了勝利者,來參加今天的比武。
今日,瑟瑟特意恢複了女子裝扮,她要以女子身份來奪取這場比武的勝利。
她站在樹蔭中,望著那些海盜,他們一個個都赤著上身,露出一身的鋼筋鐵骨,鬥誌昂揚。他們抽完簽號,便站在台下等著上場。
瑟瑟淡淡站立在比武台上,她從未想到,有一日,她會站在水龍島這塊土地上,和這些男人們決鬥。
海風拂來,帶著清涼的海的氣息。她手中拿著一個寫著號碼的簽條,她不知對手是誰,但是,不管是誰,她都要贏。
台上經過幾輪決鬥,終於有人叫到了瑟瑟的簽號,她淡淡笑了笑,右足一點,青裙起舞,如蝴蝶一般,飄然落在擂台上。
在比武台對麵,有一座陡峭的高山,山上灌木蔥鬱。
一處峭壁上,有一株枝繁葉茂的花樹,此時正是花開的季節,一樹的淺粉流紅。樹下,站著一抹月白色身影和一襲紫影。
白色身影正是明春水,他淡淡站在花樹下,手中拿著“千裏目”,向著比武高台方向觀望。看到瑟瑟上場,軒昂的修眉輕揚,唇邊帶著一抹瀲灩的笑意。
“樓主,她能贏嗎?”紫衣男子問道。
明春水勾唇淺笑道:“不出意外狀況,應當無事,她大約是習練了特殊的內功,進展很快。你隻須時刻關注伊脈島那邊的動靜便行。我猜這邊的情況已經傳到了西門樓耳中,他不日便要出兵。”
紫衣男子點點頭,一臉冷峻肅殺之色。
比武台上。
瑟瑟第一場麵對的對手,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生得極是健壯,一身的鋼筋鐵骨。
當瑟瑟站到擂台上時,台底下傳出來一陣呼哨聲和嘲弄聲。
瑟瑟淡若輕煙地一笑,對這些嘲弄聲置之不理。
對麵的男子對於瑟瑟的出現,極是不屑。也不知從哪裏來的一個女子,竟然也來參加比武。他雙手握拳,將關節握得嘎嘎作響。他聲音粗嘎地說道:“小姑娘,和你比武,不用兵刃。隻用拳頭,你若是輸了,就做我的娘子吧。”
眼下之意,是要讓著瑟瑟了。
瑟瑟悠悠一笑,道:“既是你不用兵刃,那麽我的兵刃也不用了。”她不需要他讓。
那男子放浪一笑,便縱身向瑟瑟撲來。
瑟瑟靜立著沒動,待得那一抹黑影從頭頂壓下時,才飄然挪開。
那男子倒沒想到瑟瑟身形如此靈活,撲了一個空,伸腳穩住身形,轉身再次襲向瑟瑟。那男子的拳頭緊握,向著瑟瑟前胸便抓去。
瑟瑟眸中光芒一冷,也不躲閃,寬寬的雲袖一拂,襲向男子麵門。
衣袖帶著冷風,從那男子麵門淩厲刮過,好似刀刃一般。男子一驚,縮掌收足,頭一仰,避開了臉麵,下巴卻好似被刀割一般疼痛。
瑟瑟伸足,襲向他下盤,那男子立足不穩,就此從台上摔了下去。
第一場,瑟瑟贏。
隻是一招,便贏了對手,這在比武中絕無僅有。
瑟瑟今日,意在奪魁,是以,出招幹淨利落,不拖泥帶水。
一個女子竟然一招內便將一個大漢打倒,而且身手利落、迅速、漂亮得令人咋舌,不得不令那些海盜驚異。
在眾海盜驚異的眼神之下,瑟瑟拂了拂衣袖,翩然下台。她站在人群之外,青衫臨風飄舉,唇邊浮著一抹笑意,如落雪般純淨。
比武高台旁邊的樹蔭下,擺著一長溜兒長桌,桌旁坐著幾名海盜首領,他們都是水龍島目前的首領。其中一名,是水龍島的大首領,也是西門樓的忠實下屬,名叫寧放,三十來歲的年紀,長相很是威武。
前兩日,馬躍前來找他,說是要在島上舉行一次比武大會。他考慮到最近兩年都沒有比過武,海盜們也該切磋切磋了,是以便答允了這件事。
他沒料到會有一個女子也參加比武,便轉首問一旁的馬躍。
“這個女子是誰?”寧放問道。
馬躍嘻嘻笑道:“這是屬下隊伍裏的,是前一陣子我從海上擄來的,她倒是會兩下花拳繡腿,便也想比比,我就允了她。”
寧放聞言,笑了笑,道:“你擄來的部下?倒是有兩下子。”
接下來的決鬥,瑟瑟都以勝利而告終。如若說第一次贏,是意外,那麽經過幾輪的決鬥,誰也不敢小視她了。最後,當瑟瑟打敗最後一名對手,奪得了第一時,看台下的海盜們,臉上閃過各色表情,驚詫的,不信的,甚至還有羞怒的,堂堂男子們,都敗在一個女子手上,他們怎能不惱?可惜的是,他們確實鬥不過她。
“哎呀,小姐勝了,新月彎刀都沒有出鞘就勝了。”青梅欣喜若狂地歡呼著。
紫迷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噤聲。
莫尋歡依舊是女子裝扮,雲鬟高綰,紅裙翩然。絕美清冷的臉上,浮現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他一直擔心瑟瑟贏不了,但是,當比了幾場後,他便不再擔心。他知曉她會贏,但是,他還是沒想到瑟瑟會贏得如此漂亮。尤其是當她縱身躍起時,一襲青裙好似墨蓮般在湛藍的天幕下綻放,那一瞬的風華,讓他心中莫名一蕩。
他不得不緩緩閉眼,才壓下心頭的澎湃。
他不會忘,他是莫尋歡,是莫要尋歡的莫川。再次睜眼,他黑眸中閃耀的隻有淡淡的沒有一絲感情的清光。
對麵的高山上,明春水將手中“千裏目”輕輕放下,眸光透過麵具,閃耀著複雜的光芒。
“女中豪傑!”一向不多話的紫衣男子鐵飛揚都感慨地說道。
明春水勾唇笑了笑,淡淡說道:“應當是沒什麽事了,我們走吧。”
鐵飛揚忽然凝聲說道:“不好,樓主,似乎是有意外。”
明春水手指一顫,執起“千裏目”向高台上望去。
瑟瑟翩然站立在高台上,水龍島的大當家寧放緩步走上來,拊掌道:“這位姑娘真是好武藝,令人欽佩,奪了第一,不知想要什麽獎賞?”
瑟瑟轉首,凝視著眼前的灰衣男子,她知道他便是水龍島目前的首領,西門樓的下屬。她勾唇一笑,彎月形的清眸笑得那樣好看,隻是眸底,卻盛滿了冷澈。
她淡淡說道:“我想要你這個大首領的位子。”
寧放聞言,仰頭狂笑,好似聽到了多麽可笑的笑話。
“好,好,我從未見過如此有膽量的女子。你真令人刮目相看,我不介意你的玩笑,做我的下屬可好?”他沉聲說道,他以為瑟瑟說的,不過是一句玩笑。
“不,我隻想要你這個首領的位子,你給還是不給?”瑟瑟雲淡風輕地說道,好似她所要的,不過是一件普通的物事。
“哈哈哈,小姑娘,你以為你贏了第一,就能坐上首領的位子,倒真是幼稚得很。你問一問,我底下的弟兄是不是肯答應。”寧放笑容一凝,意識到瑟瑟並非玩笑,他冷冷說道。
“就是,以為武功高,就可以做首領麽?你不一定是我們大首領的對手呢。”
“我們都是七尺男兒,怎麽甘心讓一個女子來領導呢,哈哈哈……”
“這個小女子倒真是猖狂得很呢。”
底下傳來眾海盜的高呼聲和不屑聲。就算他們對瑟瑟的武藝很是欽佩,可是要他們臣服於一個女子,還是萬萬不肯的。
瑟瑟眯眼,清眸中冷意閃過。她知曉這個位子並不易得,聽著眾海盜的狂呼聲,她伸指摸了摸胸前娘親的金令牌。清眸流轉,她看到馬躍在底下一直向她使眼色,示意她拿出金令牌來。她的指在金令牌上摸了又摸,終究還是放下了。她不想依靠娘親當年的威望,那樣縱然收複了眾海盜,又有幾個真正心服於她的。何況,眼下這些海盜都是年輕一代的海盜,早已不是當年娘親的部下了。他們對於娘親的威名,隻不過是來自老一代海盜的陳述。
“你說,究竟如何,才肯讓出首領之位?”瑟瑟冷冷說道。
寧放雙眼一眯,深幽的眸光死死地盯在瑟瑟臉上。
這是一張清麗而寧靜的臉,柔美中透著堅強。那雙極好看的黑眸中,流轉著勢在必得的堅韌。看來,她是一心要他這個位子了。
他忽然意識到,事情似乎並非如馬躍所言,這個女子的來曆,恐怕有問題。馬躍那小子,終究還是假意臣服於大王的。不過,她以為要奪他的位子這麽簡單嗎?就憑這個女子,這也太可笑了。
“好,你若真的要得我這個首領的位子,可不僅僅是武藝高強就可以的,看見海裏那艘船了嗎?”
瑟瑟回首望去,隻見海角東邊的淺海處,泊著一條戰船,很普通的一條船,隻是這條船的桅杆特別高。
“怎麽說?”瑟瑟問道。
“很簡單,你隻要攀到桅杆頂上就算贏。”寧放眯眼道。
那桅杆雖然高,卻不是高不可攀,所以並不算難,瑟瑟知曉寧放還有下文,清眸盯住他等他說下去。
“當然,在攀登過程中,你可能會遇到一些阻礙。”寧放的目光掠過群盜,慢悠悠說道。
這就有些難了。
誰知道會是什麽樣的阻礙呢?
底下已經有海盜開始高呼:“敢不敢?不敢就趕快下台,沒膽量還想統領海盜?”
叫囂聲充斥著耳膜,瑟瑟眯眼瞧去,隻見莫尋歡一向淡然的臉上,也浮上一層隱憂。還有青梅和紫迷,急得跳腳,一直向她揮手,示意不要。馬躍更是急得一直用手指著脖頸,示意她拿出金令牌來。
而此時,瑟瑟卻知曉,就算她拿出來金令牌,海盜們答應她做首領,內心裏恐怕也會瞧不起她。
“怎樣,你敢嗎?”寧放眯眼冷笑道。
“好!”瑟瑟淡淡一笑,“這就開始吧。”說完轉身朝海邊走去。
到了此刻,無論如何,她都不能退縮。若是此時拿出金令牌來,無疑是將娘親的威名踐踏,曾經叱吒風雲的駱龍王的女兒竟是個膽小鬼。
海盜們的叫囂聲瞬間停止,怔怔看著瑟瑟走向海邊。
那艘戰船距離海岸並不近,瑟瑟要想攀上桅杆,首先要到船上。岸邊恰好泊著幾艘小舟,瑟瑟快步向小舟走去。舟行不遠,船艙開始進水。一名海盜從不遠處的水麵冒出了頭,抹去臉上的水,朝著瑟瑟得意一笑。
此時,瑟瑟和戰船之間還有一段距離,她並不能直接飛躍過去。若是下水遊自然可以,可瑟瑟瞥了下那名鑿壞船的海盜,微微一笑。她縱身躍起,纖足踩在那名海盜頭上,狠狠一踏,躍向戰船。
甲板上,瑟瑟望著高逾百尺的桅杆,定了定神,攀援而上。
寧放不知何時登上了小舟,手中拿著一張大弓,弓弦拉開,瞄準了桅杆上的那抹清影。她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動靜,朝著這邊望來。青衫在風裏飄蕩,黑發在風裏翩舞,她臉上沒有一絲懼意,也沒有一絲悔意,唇邊那一抹笑意,好似晶瑩剔透的花,燦然綻放著。
寧放閉了閉眼,不得不說,這個女子,他是欽佩的。然而,她卻隻有死路一條,因為她要奪的是他的位子,而他,不是吝嗇這個位子,而是他不能背叛西門樓。
再次睜開眼,寧放眸中閃過一絲殘忍,他瞄準了瑟瑟的左胸,翎箭帶著呼哨之聲,風馳電掣般向瑟瑟飛去。
眾海盜的視線都追隨著那支箭,隻見就在那支箭快要射到瑟瑟身上時,她伸手抓住桅杆上的繩子,輕輕一蕩,便躲了過去。
羽箭帶著嗡鳴聲,釘在了桅杆上。
瑟瑟飄身而上,寧放繼續拉弓射箭,這一次他一次射出了三支箭。兩支箭射向瑟瑟的要害,一支箭射在了第一支箭所釘的桅杆處。
瑟瑟再次抓住繩子飄身躲過。
心中卻有一股不祥之感。
她低頭瞥去,才發現那兩支箭所釘之處已經出現了裂縫。
桅杆雖然結實,可若一直被寧放在同一處這樣射下去,再加上她的重量,這桅杆怕會斷裂。到那時,她恐怕再也攀不到最高處了。
她不僅要攀到頂端,還要在桅杆斷裂前攀到。
瑟瑟運起內力,足尖輕點桅杆,身子如風般向上攀去。
與此同時,寧放的箭接連不斷一直向那處裂縫中射去。
片刻後,隱約聽到桅杆斷裂的聲音,瑟瑟速度不減,向著最高處飄身而去。便在此時,三支箭帶著勁風同時襲來。
一支射向她的麵門,一支射向她咽喉,一支射向她胸部要害。這上中下三支箭,每一箭都足可致命。
瑟瑟已快躍到桅杆頂端,而桅杆已經漸顯傾斜,此時若再抓住繩子下滑躲避,桅杆勢必會承受不住她這一蕩的力道而斷裂。那樣,縱然她躲過了箭,但恐怕也是輸了。
若她直接去接箭,因為攀援在桅杆上,隻能騰出一隻手,也隻能接住一支箭。而另外兩支會要了她的命。
電光石火間,三支箭已到眼前。
紫迷發出一聲驚呼,而一道紫影,風馳電掣地向這邊奔了過來。片刻後,卻都停下了腳步。
因為瑟瑟,已經接住了那三支箭。
她用手接住了射向胸部那支箭,在仰頭躲避麵門那支箭時,順便咬住了射向咽喉那支箭。
桅杆漸漸開始傾倒,在倒下那一瞬,瑟瑟已經攀到了最高點。
海風蕩起了她的衣衫,獵獵翻卷。
寧放呆呆地看著她,幾乎不相信,方才那三支箭,已經被她躲過了。而且躲得這樣巧,這樣妙。他不得不佩服於這女子的鎮定、膽識,還有機敏。
若是別的人,在那千鈞一發之際,怕早就嚇得癱在那裏了,哪裏還可能去想如何躲箭。
紫衣人在眾人驚愣之中,悄無聲息地退去。
山崖上,明春水拿著“千裏目”的手在微微顫抖,而另一隻手,早已緊緊握成拳,拳頭裏,滿是濕淋淋的汗。
“好啊!”眾海盜中不知是誰,發出來一聲讚歎,緊接著便是此起彼伏的讚歎聲。
瑟瑟從戰船上下來,緩步走到眾人麵前,“寧大首領也是一條漢子,我隻是想請問你,你們海盜現在的生活,真是你們想要的生活嗎?燒殺掠奪,奸淫擄掠,你們心中會好過嗎?”瑟瑟輕聲問道,聲音不大,卻使了內力,令島上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眾海盜聞言,有的人垂下了頭。這種日子,確實不是他們要過的。整天活在燒殺掠奪中,他們的良心也並不好過。他們隻是要生存,並不想濫殺人命。
瑟瑟對著一個年紀稍大的海盜問道:“這位大叔,你的年歲也不小了,你可還記得,當年駱龍王在時,你們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嗎?”
那中年海盜道:“當年隨著駱龍王,叱吒海上,為來往商船護航,收取護航費,日子過得清苦些,但是心裏是快活的。並不似現在這樣,每每都從噩夢中驚醒,不知那些枉死的人何時會回來討債。”
中年海盜的聲音裏不無追憶。一些年輕的海盜也忍不住低下了頭,他們並非沒有人性,哪一個沒有從噩夢中驚醒過?
“你們若是真的悔改,就莫要隨了西門樓做惡事。我今日在這裏放話,若是願意隨了西門樓的,現下自可離去,若是願意聽從我一個小女子號令的,就留下來。”瑟瑟淡淡說道。
一時間,海盜們麵麵相覷,大多數的人都選擇了留下來。他們徹底折服於瑟瑟的風采和氣度,況且,那樣的日子確實他們也過膩了,過怕了。隻是迫於西門樓的淫威,才不敢反抗。當然也有一小部分人,選擇了離去。
瑟瑟也不反對,隻是微笑著道:“你們自可駕船離去,我不會為難你們,但是,下次相見,便別怪我手下無情。”
那些西門樓的忠實下屬駕船就要離去,馬躍擔憂地說道:“不能放他們走,他們會去為西門樓報信的。”
瑟瑟淡淡笑道:“你以為這裏的消息還沒有傳到那裏嗎?”恐怕早已經有人將消息傳走了。不過,瑟瑟也不怕西門樓知道。因為她已經準備好,要和他一戰了。
“寧大首領,你願意留下來嗎?”瑟瑟抬眸問依舊站在那裏的寧放。
寧放肅穆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其實他何嚐不想留下來,隻是,他要背上背叛的名聲。
瑟瑟笑了笑,這人真是愚忠啊!
瑟瑟看時機已到,從脖頸上摘下金令牌,映著日光一亮,道:“寧大首領,你可識得此物?”
寧放雙眸一亮,道:“這是駱龍王的信物,難道,你是駱龍王的女兒?”他上下打量著瑟瑟。
一個中年海盜望著金令牌呼道:“是駱龍王的金令牌啊!”
“不錯,我就是駱龍王的女兒——江瑟瑟。”瑟瑟低聲說道。
“果然是有駱龍王當年的風采啊。”
“駱龍王後繼有人了啊!”
一些老海盜不無感慨地說道。
“我們願意服從江姑娘的統領。”寧放終於臣服在瑟瑟腳下,眾海盜在寧放的帶領下,齊齊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