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耳邊終於清靜,薑妤喝了杯水便睡下了。


  薑三夫人渾身狼狽的出了棲霞院,二夫人笑盈盈的說:“弟妹,阿妤脾氣一向如此,今日她受了傷,心情煩躁,對你說的那些話,你可別往心裏去啊。”


  這些話一向都是薑三夫人對別人說的,以彰顯她這個三嬸對薑妤的了解,這會被二夫人原原本本的說給了她聽,噎得一口氣堵在胸口,硬是擠了個笑臉,“阿妤是我親侄女,自家孩子心情不好總要對親近的長輩抱怨幾句,我自然不會往心裏去。”


  二夫人嗤笑一聲,“你不往心裏去就好,免得事後有人提起此事,阿妤內疚,還得拿東西來哄你,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口口聲聲的疼她,是為了公主給她留的嫁妝呢。”


  二夫人說完轉身往另一邊走,三夫人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一口銀牙都快咬碎了,待回了自己的院子便發了瘋似的摔東西。


  香巧很有眼色的安撫三夫人,輕聲說:“夫人,您不必和二夫人置氣,您是老夫人的親侄女,咱們的五公子聰明伶俐,二夫人祖上不過是商賈發家,到了她父親那一代才捐了個閑官,如何比得上夫人您名門閨秀,那二公子更是隨了他外家,滿身商賈氣,整日跟皇城那些紈絝子弟待在一起,聚眾鬧事,都快到娶妻的年紀了,也不見侯爺提請封世子的事,可見是在等著咱們的五公子呢。”


  三夫人的氣順了不少,想到侯府的爵位,眼底迸發出不忿,“侯府的爵位本就該是我兒子的,當年若不是姑母大意,沒有更換庚帖將我和大表哥的婚事定下來,我何至於要受葉海琴這個賤人的氣。”


  想起這事三夫人就覺得不甘心,原本老夫人是想讓她嫁給大表哥做侯夫人的,那時大表哥尚在邊關領軍,戰功累累,她母親恐橫生枝節,便向老夫人提出交換庚帖,老夫人偏要等兒子回來,與他說了此事,再讓他親自帶著禮上門提親,給孟家姑娘最風光的排場,還讓她母親放寬心,說大表哥一向孝順,有她在,這門婚事不會有什麽茬子,她隻認孟家的姑娘做長兒媳。


  她說得信心滿滿,她母親便信了,那時候她年方十四,母親與她說了此事,她想到威武的大表哥,春心蕩漾,夜不能寐,好不容易等到他回來,她跟著母親隨姑母到城門接他,他隻向姑母行了禮,看都沒看她一眼,便飛騎入宮,用戰功,求娶了當朝壽昌公主。


  聖上賜婚,姑母不認也得認。


  好在老夫人生了三個兒子,長子尚了公主,還有次子,次子雖不及長子,但亦是侯門公子,勤勉讀書,性情溫和,倒也不失為良配。


  就在她以為她會嫁給二表哥的時候,命運弄人,性情溫和的二表哥看上了商賈之女葉海琴,為了她不惜與親生母親翻臉,如願娶到了心上人。


  而她,婚事一波三折,最終嫁給了侯府最沒出息的三公子。


  許是老天為了補償她,長房沒有兒子,二房唯一的嫡子荒唐不堪,又有老夫人相幫,將來爵位多半是要落在她兒子頭上的。


  香巧見三夫人冷靜下來,躬身道:“奴婢讓人進來打掃。”


  三夫人嗯了一聲,坐到椅子上,待香巧退到門旁的時候,出言吩咐,“派人去門口盯著,阿嬌如果回府,讓她先到我這裏來。”


  “是,夫人。”


  天色漸暗,無人打攪,薑妤這一覺睡得沉又不怎麽踏實,混混沌沌夢到了不少事,夢裏麵,策馬揚鞭的紅衣少女手指著不遠處的一名男子,眸光帶著戲謔,惡意滿滿,“宗紀,過來為我牽馬。”


  宗紀站著沒動,有風掀起他寬大的衣袖,他緩緩的抬起下巴,目光清澈溫和。


  她身邊圍了許多人,都笑眯眯的等著看好戲,陛下的寵臣被人指示牽馬,這等好戲可不多見。


  場麵僵持著,永安郡主沒使喚動人,氣急敗壞的揚著鞭子要打人,信陽侯府的二公子手裏捏了把折扇,一開一合,掛到腰間,笑得狗腿。


  “長姐,我來給你牽馬吧。”


  他急匆匆的跑過來,差點滑了一跤,模樣滑稽,眾人哄笑起來,永安郡主嫌棄的踢了他一腳,笑罵道:“平陽王妃未出閣前,便是馴馬女,平陽王世子是她的兒子,想來馴馬的能力也不弱,你跟著湊什麽熱鬧。”


  薑譽嬉皮笑臉的說:“姐,最近手頭有點緊,給弟弟一次表現的機會,賞我點銀子吧。”


  眾人又笑了起來,無人注意宗紀微垂的長睫下,眸光裏一閃而過的森冷。


  薑妤像看戲一樣看著這場夢,心裏很是著急,恨不得代替永安郡主立刻下馬給宗紀道歉,不能欺負他啊,以後會遭報應的。


  畫麵一轉,她看到金碧輝煌的宮殿裏,永安郡主坐在鳳榻上,枯瘦的身軀穿著金黃色的鳳袍,神情呆滯。


  大殿內彌漫著血腥的氣息,不遠處的地上躺著一具屍體,鮮血從他身底蔓延開。


  永安郡主的耳邊還回蕩著他的求救聲,就在前一刻,不過眨眼功夫,刀鋒便劃過他的脖頸,他並未立刻死去,手捂住傷口,艱難的向她爬過來,他的手快要觸及她的衣角時,她別過臉,眼淚從眼角滑了下來。


  坐在一邊的新皇眉心輕蹙,立刻有太監上前把他拖了回去,一刀穿過他的胸膛。


  新帝放下茶盞,淡淡地問,“第幾次了?”


  她迷茫的眯起了雙眼,第幾次,她也不記得了,隻依稀記得自她入了這座宮殿以來,這樣的折磨便每日上演一遍,血泊裏躺的那個男人,外貌清逸,似乎是在哪裏見過。


  新帝看她這幅樣子,繼續道:“昭惠太子伴讀韓序,他說上元節那日,皇後寫信邀他小聚。”


  永安郡主神情突然激動,兩側宮人怕她傷到陛下,死死的壓住她。


  永安郡主破口大罵,“宗紀,你不得好死。”永安郡主表情猙獰的想要掙脫宮人,發髻鬆散,當啷一聲,鳳冠落到地上,宮人連忙從地上撿起,重新戴到她頭上。


  新帝神色平淡,“你是中宮皇後,身份尊貴,犯了錯,自然有人代你受過,但這種事,傳出去,有傷國體,韓府上下都不能留了。”


  永安郡主跌坐在榻上,她的視線突然落到韓序身上,他死得很不甘心,眼珠子瞪得很大。


  滿目鮮紅,她驚恐的縮起腳,淒慘的叫了起來。


  宮人們置若罔聞,進來把屍體拖走,一個老嬤嬤拿著梳子替她整理儀容。


  “娘娘是後宮之首,要賢良淑德,為天下女子表率,朝中舊臣亦會以娘娘為榮的,莫要再做出格的舉動,惹陛下生氣了。”


  薑妤夢中驚醒,出了一身冷汗,她睜開眼,發現是在做夢,鬆了口氣,有種劫後重生的感覺。


  剛剛那個夢,應該就是原主最後的下場了。


  被宗紀折磨至瘋癲。


  變態,簡直太變態了。


  “郡主,您沒事吧?”


  守在外麵的珍珠聽見動靜,輕聲詢問。


  “我渴了。”


  珍珠倒了杯茶,把碧紗帳挑開,扶她起身喝水,一杯見底,薑妤把杯子遞回珍珠手裏,“不夠。”


  珍珠回身再給她倒,琉璃端了盆熱水進來,瞧見薑妤臉頰泛紅,忙把銅盆放到黃花梨木五足香幾上,走到床邊伸手探薑妤額頭的溫度,“郡主身上可覺得燒?”


  薑妤喝了水,舒暢了許多,把被子踢開,“無事。”


  她坐起身,微漾的珠簾外,跪著一個人,薑妤認出來那是她身邊四個貼身婢女之一翡翠,也是今天在她身邊鼓吹宗紀是掃把星,專克她的那個丫頭。


  翡翠注意到她的視線,朝她磕了個頭,求饒道:“郡主,奴婢知錯了,求郡主不要趕奴婢走。”


  薑妤一時有些茫然,她說過要趕她走嗎?好像沒有。


  翡翠跪在地上,喉間壓抑著哭聲,小姑娘不過十四五的年紀,可憐巴巴的。


  薑妤招手讓她進來。


  翡翠沒敢起身,膝行穿過珠簾,眼圈泛紅,薑妤看得直歎氣,翡翠是從小伺候在永安郡主身邊的,今日她不過斥責她一句便把她嚇成這樣,可見原主脾氣有多惡劣。


  “起來吧,不趕你走。”


  翡翠一聽郡主不罰自己,立馬信誓旦旦的表忠心,“謝郡主開恩,郡主天仙下凡,慈悲心腸,奴婢以後一定盡心盡力的伺候郡主。”


  薑妤,“.……”這還慈悲心腸,你說這種謊話也不怕天打雷劈。


  翡翠能在永安郡主身邊留那麽多年,全靠拍得一手好馬屁,薑妤見她笑盈盈的向自己走過來,隱約覺察到她要拍馬屁的意圖,及時阻止她。


  “今日你說我遇到宗紀便會有不好的事發生,可還記得發生過哪些事?”


  翡翠才犯了錯,正想著好好表現一番討郡主歡心,沒想到這麽快機會就來了,她諂媚一笑,“從奴婢七歲到郡主身邊伺候起,郡主便是奴婢心中頂頂重要之人,別人的事奴婢過眼便忘,可事關郡主,奴婢都認真記在心裏。”


  “郡主您十歲的時候,用石頭扔平陽王世子,結果那石頭碰到了樹枝,反過來砸到了郡主身上。”


  “平陽王世子在魚池邊喂魚,您從他身後想推他入水,他恰好往前麵挪了一步,郡主您撲了個空,腳下沒站穩,自己掉水裏去了。”


  “前年秋獵,您在狩獵場西邊挖了陷阱,引他過去,不知怎的原本要到東邊狩獵的太子殿下到了西邊,還掉到了陷阱裏,害您被侯爺訓斥,在院裏禁足了三天。”


  翡翠的嘴就像抹了刀一樣,一刀兩刀三四刀,刀刀戳人心。


  薑妤聽了原主幹的這些蠢事,滿臉生無可戀。


  永安郡主啊永安郡主,你為什麽要推人家小男孩?


  作者有話要說:人家沒扒拉你,你為什麽要推人家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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