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目標、猶豫
泉州府城外,一場慘烈的廝殺已經接近了尾聲。
之所以冠之以慘烈,倒不是說局麵如何激烈,相反,從一開始,局麵就是一邊倒。
從後方追擊至此的天衍門殺手、探子們前赴後繼的撲向鄭一象率領著的隊伍,但卻都被一隻隻強弩射出的弩箭釘在原地,就算有僥幸撲到近前的殺手,也支撐不了兩個回合就會被臉色愈發鐵青的鄭一象斬於刀下。
但哪怕是如此,城門內,一個個仿佛撲火飛蛾一般的天衍門人依舊呐喊著衝向鄭一象等人,絲毫不顧及這麽做肯定會打草驚蛇,讓鄭一象一行人有了防備,更像是沒有看到已經倒在血泊之中,被弩箭射成刺蝟一般,此時還在痛苦掙紮呻吟的同伴們一樣。
他們是死士,是棄子,但他們依舊沒有半點想要退縮的念頭,隻是想著要用自己的性命再拖住鄭一象一行人,哪怕隻有幾個呼吸的時間,哪怕隻有讓對方停下腳步射出弩箭的那一瞬。
而這些天衍門人越是這般悍不畏死的阻攔、拖延,被他們拖住腳步的鄭一象,臉上的神色便愈發的凝重。
經過這不足一刻鍾的屠殺,已經足夠讓木易行在他心中的重要性生生的拔高數個等級了。
此時他已經不認為這個木易行隻是個和沈萬安一樣的中間人了,就算是,在他的背後,估計也已經能夠挖到完全接觸到那些真正凶手的秘密了。
所以,他現在當真恨不得立刻就能飛到三台山上,飛到那木易行所在的小道觀之中,將之抓捕。
但身後的蒼蠅就像是無窮無盡一般,殺完幾隻,又會再度飛出來幾隻,讓他不得不停下腳步,將這些煩人的蒼蠅們清理幹淨。
可眼看著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他們依舊無法擺脫這些蒼蠅,因此依舊無法全速前進,鄭一象心中終於做出了決斷。
“錢班頭,讓你們的人斷後,其他人,立刻跟我出發前往三台山抓捕木易行!”
“是!”
雖然被看到的這些天衍門的殺手、探子們悍不畏死的行為弄得心中膽戰心驚,所以聽到鄭一象的吩咐後不由的麵色發苦,但錢班頭卻不得不聽命行事。
他隻希望,這些悍不畏死的凶徒們會因為著急阻攔鄭一象等人而不會全力對付他和一眾衙役。
。。。
“夠了,我們為他拖住了錦衣衛一刻多鍾了,折損了近二十人,現在更是讓這些錦衣衛下令分兵,我們做的已經夠多了。”
看到鄭一象率領之前集結起來的泉州府錦衣衛以及剛剛才回到身邊的幾個心腹在晁王天的帶領下向著三台山的方向疾馳而去,泉州府城中的天衍門頭目立刻便下令停止了繼續送死的行為。
雖然隨著鄭一象帶走了所有的錦衣衛,對他們殺傷最大的強弩也隨之離開了,現在留下的隻不過是府衙裏那些無能的衙役們,但他卻也不想再讓手下露麵了。
畢竟這些衙役們雖然武功稀鬆,但卻都是祖輩紮根於此,數輩人都是府衙衙役,算得上真正的地頭蛇,他不想讓手下最後的一點人手也暴露在這些衙役麵前。
否則,除非他們喪心病狂到敢於在這裏將這些衙役全部殺死,然後遠遁千裏,要不然留待他們的,絕對就是在泉州府中毫無立足之地的下場。
盡管木易行已經狼狽的逃了,但他們卻不願就這麽放棄好不容易奪來並經營了十餘年的泉州府。
這些還存活著的天衍門人,便是種子。
待到錦衣衛與東廠的人都離開了,他們便可以很快就再度從泥土之中鑽出來,重新在泉州府紮根發芽、開花結果,重新占據泉州府。
。。。
天衍門剩下的種子得到命令,在泉州府城之中潛伏了起來,而之前一直跟在鄭一象等人身後的房日兔,此刻卻神情凝重的停下了跟蹤的腳步。
錢姓班頭帶著一眾衙役守在城門之外,此時他若是敢從這座城門之中離開,立刻便會被他們當做是之前的殺手們的同夥,而想要再換一座城門離開並追趕上去,隻怕也來不及了。
鄭一象等人是全速趕路,他自認速度也不會比他們快上多少,再繞一大圈的話,是定然追不上的。
但這件事雖然讓他感到有些遺憾與失望,但卻並非是令他神情凝重的原因所在。
真正令他神情凝重的,是剛剛看到的那一幕。
這種悍不畏死,沒有絲毫畏懼的,不惜用自己的性命拖延鄭一象一行人的做法,讓他的內心之中頗受震動。
因為在東極天還未像現在這般衰弱,導致現在這般人心惶惶之前,東極天的天衍門人也能夠做到這一點,為了一個命令便可以不顧性命的去完成。
他實在是沒有想到,除開他們天衍門,竟然還有一個門派能夠做到這一步。
而且,江湖之中出現了這樣一個門派,整個天衍門竟然一點消息都沒有查到,這令他不得不慎重。
當然,他不是沒有懷疑過這些人會不會同屬天衍門,但想到之前他與亢金龍和那木易行會麵之時是戴著各自獨有麵具的那一幕,他心中便將這種懷疑排除了。
若木易行當真是天衍門中地位較高的星主或星君,怎麽可能會認不出他和亢金龍的麵具所代表的含義與地位呢?
因此,下意識中,他便將木易行這夥人當成了天衍門需要多加注意的對象。
或許,對方會是天衍門未來極為難以對付的敵人。
回去之後必須向東官大人詳細的稟報這件事。
。。。
心中一邊這樣想著的,房日兔一邊向著花琳琅所在的那處勾欄快步而去。
雖然沒能按照原定的計劃看到結果,但剛剛那慘烈一幕已經讓他心中清楚的知道了木易行如今的處境有多麽危急。
且現在,鄭一象已經將大部分的錦衣衛都帶到了三台山,因為那慘烈的一幕,鄭一象同時也將城中所有勢力的全部的注意力都帶走了。
因此,此時正是他的絕佳時機。
隻要他能在鄭一象那邊出現結果之前抓住花琳琅並將其帶出泉州府城,那就算有人發現了他的所作所為,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也不會有人會關注這件事的。
畢竟,和剛剛那種足有近二十人橫死城門外的大事件比起來,區區一個戲子伶優被綁架這種事情,實在算不得什麽。
。。。
廣源茶樓。
一看便知道是取“財源廣進”的寓意,雖然直白,但對商賈、戲子而言,這般直白顯然也是應有之義,若是當真取一個風雅的名字,隻怕還會被那些士子、文人們譏諷一句“附庸風雅”,或罵上一句“有辱斯文”呢。
因為說是茶樓,但眾多客人來到這廣源茶樓的目的卻並非是品評香茗,而是為了聽戲消遣。
而這廣源茶樓,便是腳步急促的房日兔的目的地。
花琳琅就藏身其中。
這一點,他早在數天之前便已經從晁王天的口中得知了,但因為擔心打草驚蛇,所以這麽多天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真正邁入這廣源茶樓的大門。
冷淡的推拒掉茶博士的熱情,他便在這茶樓之中閑庭漫步一般逛了起來。
他隻有一個人,隻有一次機會,這使得他必須確保自己在接下來的行動中沒有半點失誤,所以,他需要盡快熟悉整座茶樓的布置,並在心中謀劃好等下的計劃。
包括等下該如何製造混亂,如何利用混亂接近花琳琅,如何盡可能快的將其製住,以及如何盡可能不惹人注意的帶著對方離開。
。。。
而在房日兔一邊在茶樓中遊走著,一邊觀察著茶樓中的一切時,那個一直在房日兔身後跟著的身影,此時卻沒有再度跟上房日兔的腳步,相反,他就像是和其他的客人一樣真的是來聽戲的一般,在茶博士的熱情招呼下上了二樓,找了一個視野極佳的位置坐了下來,並讓茶博士沏一壺好茶來。
他自然便是白十二。
盡管他與房日兔同樣對無法繼續跟蹤鄭一象一行人有些失望,但比起房日兔來,他卻“幸運”的多了,沒有了鄭一象可以跟蹤,但卻依舊可以跟蹤這房日兔,看看對方究竟想要搞什麽鬼。
而房日兔也沒有讓他失望,腳步飛快的便直奔這間廣源茶樓而來。
他自然不會認為房日兔真的是為了來這裏聽戲品茶才來的,尤其是在看到對方一進入茶樓後便推拒了茶博士的熱情,反而不懼擁擠,一個人在茶樓之中到處走動,四處觀望的舉動之後,心中立刻便認定了房日兔來這裏肯定是別有所求的。
不過,在這算不得大的茶樓之中,他卻不想再跟在房日兔的屁股後麵了,不僅辛苦,還很容易被發現。
哪有像現在這般坐在二樓之上,一邊喝著茶,一邊將房日兔的行為盡收眼底來的舒服。
至於戲台上的那出時不時引得台下叫好的戲,他就實在是敬謝不敏了。
他沒有那個欣賞藝術的天賦。
。。。
在一樓已經將出口,以及能作為出口的幾個窗戶的位置看的一清二楚的房日兔,終於停止了四處走動,隨便找了個犄角旮旯的僻靜位置坐了下來。
他沒有想要上二樓查看一圈的打算。
等下製造了混亂之後,二樓上的人定然會蜂擁向著樓下逃,他根本不需要,也沒有機會用到二樓來規劃自己的逃跑路線。
離開的路線既然已經規劃好了,製造混亂的方式他也已經想好了,接下來便是最重要的一個步驟了:
找到花琳琅。
原本這應該是最簡單的一個步驟,畢竟他之前已經從晁王天那裏得知了花琳琅此時易容身份的姓名。
但這一輩子從未聽過一出戲的房日兔,在想到這件事之後才知道,他之前沒有答應晁王天先進來見一見花琳琅易容之人是一個多麽大的錯誤。
戲台之上人來人往,且每個人物都按照自己的角色裝扮,他房日兔又非是神鬼,怎麽可能隻憑借一個名字便找出哪個人物才是花琳琅。
好在,在呆愣了好一會兒之後,他終於想到了解決的辦法。
“茶博士,你可認識一位名為曹良靈的姑娘?”
房日兔想到的辦法自然便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而麵對房日兔手上那錠足有五兩重的銀錠,別說是一個戲子的名字,哪怕是讓他為房日兔指出每個人姓甚名誰,扮演的角色是什麽他都不會有半點的猶豫。
“客官,戲台上那個此時正在唱著的小娘子便是了。”
正好抬頭看到此時房日兔詢問之人就在戲台之上,他便立刻沒有半點猶疑的立刻回答道。
“客官您是否也是看上了這位曹小娘子,所以想要,嗯,啊?”
說完似乎是覺得自己這幹巴巴的幾句有些對不住這麽多銀子的報酬,繼續一邊挑著眉,一邊露出了男人都懂的笑容向房日兔問道。
“這位曹小娘子可不是那麽好得手的,不過看客官您這般氣度不凡且出手闊綽,相信最後定能抱得美人歸的。”
茶博士還在繼續恭維著,但目光牢牢盯住台上的房日兔,卻顯然根本沒有聽茶博士在說什麽。
此時的他,正在腦中衡量著自己若是直接登台出手,成功製住花琳琅的可能性能有幾成。
雖然花琳琅在江湖傳言之中向來隻以易容術見長,未曾聽聞過其武功高低,但他之前那二百兩銀子以及約定要送出的一千兩銀子可不是白花的,從木易行那裏他已經知道了,花琳琅的實力大約在二流高手的中下遊。
他的實力能在二流高手之中排在上遊,所以,若是花琳琅隻是二流末尾的實力,那他突襲之下,說不定就能瞬間製服花琳琅,但若是花琳琅有普通二流高手的實力,那他有可能會失手,讓對方僥幸暫時逃脫。
那樣的話,便會途生變故,如果再不幸被花琳琅借著地形之利逃了的話,再想要找到對方顯然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自己到底要不要賭上一賭呢?
房日兔的心中無比的糾結。
而隻顧著在心中糾結到底要不要賭一把的房日兔,卻沒有發現,之前一直在他身邊沒有得到回應,所以訕訕離開的茶博士此時已經被叫到了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