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親眼見證
平靜了沒多久的京城,一夜之間似乎又變回了數天之前那種遍地都是錦衣衛、東廠番子,以及六扇門捕快的模樣。
盡管,看起來,這一次,這些向來都讓人心生畏懼的朝廷爪牙們,行事似乎低調了許多,差不多都是身穿便衣在行動,但如此多數量眼神犀利,神色凶惡的人突然之間再度出現,顯然瞞不過眾多“久經磨練”的京城人的目光。
而除了發現這些再次出現在城中的錦衣衛、東廠番子與六扇門捕快,還有更令人驚恐的消息開始在城中流傳。
其實這些朝廷鷹犬們早在昨日夜裏就已經開始了行動,隻不過是因為宵禁的關係,大多數人不知道這個消息罷了。
而且,相比起今日這些隻不過是在城中四處逡巡,並沒有什麽太多動作的朝廷鷹犬,昨夜,在沒有其他人“礙事”的情況下,他們可是遠沒有白天這麽的“親善”。
一夜之間,據說有兩座商人的宅子,五間店鋪,甚至還有一個乞丐窩都被這些朝廷鷹犬連鍋端了。
雖然作為“專業”的,他們的收尾很幹淨,除開這些宅子、店鋪與乞丐窩在今日沒有人煙出現之外,似乎看不出什麽痕跡,但住在這些宅子、店鋪與那個乞丐窩附近的人,可不會認為他們昨夜聽到的那些動靜是他們睡糊塗之下,聽錯了。
尤其是行事向來猖狂的錦衣衛與東廠,昨夜在破門而入的時候,可都是高聲叫喊著自己的身份用以恐嚇那些被抓的倒黴蛋的。
而這些聲音,自然被那些住在附近,還未睡覺,或是被吵醒的人,聽的是一清二楚。
。。。
“嘖嘖,果然,我就說嗎,就憑那些禦史們的幾句話,怎麽可能真的製住那些。。。嗎,當時你們還不信,現在怎麽樣,這才過去幾天啊,人家不又照樣出來耀武揚威,在城中肆意縱橫了。”
盡管知道作業才剛有人被抓走,但嘴上向來閑不住的人卻依舊大有人在,不惜冒著言多必失,遭到牽連的後果,一臉驕傲自得的與一幫相熟之人吹噓起自己的“卓越遠見”。
“嘁,是嗎?我怎麽記得,當時你好像不是這麽說的啊?”
但哪怕是冒著這麽大的風險進行吹噓,依舊還是有人故意“拆台”。
“沒錯,我也記得,當時你好像是在吹噓那些禦史們怎麽怎麽了不起,又怎麽怎麽不畏權勢,為民請命吧?怎麽,就這麽幾天,這些話你就全都忘了?”
“嘿,什麽忘了,我看是故意裝蒜吧。”
“哈哈哈!”
。。。
與事不關己高掛起,甚至還不忘拿著這件事來當做談資、笑料的普通人不同,前幾日才剛剛信誓旦旦的向玄武保證過,京城之中絕對安全,錦衣衛、東廠番子與六扇門捕快們短時間裏絕對不敢露麵的諦聽京畿堂堂主左青鬆,在聽到了屬下匯報到他這裏的消息之後,已是渾身發冷,心中冰涼。
被事實打臉顯然隻是次要的,真正要命的,無疑是當這些消息傳到玄武的耳中之後,他會受到的懲罰。
但就算心中對玄武知道這些消息之後會如此懲罰自己倍感忐忑,左青鬆也不敢多猶豫,立刻便帶著手下們剛剛匯報到他手上的消息,懷著忐忑、恐懼的心情,戰戰兢兢的前去向玄武稟報。
。。。
“屬下無能,判斷失誤,以至令尊主陷入如今這等危險的境地,屬下罪該萬死,請尊主。。。”
而剛一進入房間,左青鬆便立刻跪倒在地,手中捧著剛剛到手的消息,大聲的向玄武請罪。
他很清楚,越是這種時候,他就越不能有半點推卸責任的想法,否則,迎接他的,隻會是更加可怕的後果。
不過,令他有些沒有料到的是,玄武像是早就已經猜到了他會這麽做一般,在他跪倒在地,尚還未將請罪之言說完的時候,便被玄武皺眉,略帶不耐煩的揮手阻止了,像是在嫌棄他實在太吵了一般。
“可是錦衣衛、東廠都有了動作?”
製止了左青鬆的請罪行動之後,玄武似乎也懶得去細細翻看左青鬆捧在手上的那些匯總來的消息,而是直接開口詢問道。
“稟尊主,除了東廠與錦衣衛之外,六扇門的那群黑皮狗也參與了。”
而從玄武的語氣中感受到一絲不對勁的左青鬆,心中不由的一動。
當然,對於玄武的詢問,他卻是不敢有半點的遲疑,立刻張嘴回答道。
“哦,對,的確還有那群惱人的黑皮狗,本尊隻顧著錦衣衛與東廠這兩頭惡狼,倒是忘了這條粘人的黑皮狗了。”
玄武用手指點了點桌子,言語間頗為不屑的說道,似乎對六扇門頗為看不起。
聽到玄武說出這般話語的左青鬆,心中越發篤定玄武對外麵發生的一切早有預料。
而他心中也不由的立刻生出不少的疑問。
不過,他卻也沒有蠢到直接便開口向玄武詢問的地步,隻是沉默著,低著頭跪在那裏,靜靜的等待著玄武的下文。
因為他心中清楚:
該自己知道的,玄武肯定是會告訴自己的,但不該自己知道的,自己就算是自己猜出來了,也要將其永遠埋在心底,裝作不知道的樣子。
知道太多不該知道的事情,除開會讓自己死的早一點,死的無聲無息之外,沒有其他任何一點好處。
“好了,這件事本尊主已經知道了,回去繼續盯著吧。”
玄武似乎也對他的知趣很滿意,沉吟了片刻之後,搖了搖手便準備趕他離開了。
“是!”
對來之前是抱著“這一次不死也要脫層皮”想法,硬著頭皮前來的左青鬆來說,能夠毫發無損的安然離開,顯然是“意外之喜”,因此,在聽到玄武的話之後,他自然是立刻叩首稱是,然後,緩慢的從地上站起身來,弓著腰,倒退著慢慢的向門外走去。
“若是接下來兩天裏,依舊沒有其他情況的話,就不必再來向本尊主稟報了。”
但就在左青鬆已經側轉過身,正準備跨過門檻離開的時候,玄武像是又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一般,突然再度開口,又吩咐了一句。
“是!”
並玄武這個“突然襲擊”嚇了一跳的左青鬆,連忙再度轉過身來,麵向玄武,躬身回應了一句,繼而才退出房間,關閉房門,消失在門外。
“看樣子,狗皇帝之前的確是被那些科道言官們逼迫的不得不將尖牙利爪收回去的。”
而當房門伴隨著略顯刺耳的聲音,終於被關閉,左青鬆的身影消失在門外之後,之前一直表現的興致缺缺,甚至有些不耐煩的玄武,臉上立刻變換了神色,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個不小的弧度,露出了幾顆算不上白皙的牙齒來,自言自語起來。
“嗬,沒有想到,最終幫了我的,竟然是拿著狗皇帝發放的官餉,端著朝廷飯盆的那群窮酸言官,這可真是太諷刺了。如此想來,那那一日朝會之時,狗皇帝的臉色隻怕會相當的精彩吧?!”
說到這裏,玄武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一臉遺憾與幸災樂禍的繼續開口說道。
“嘖嘖,隻可惜,沒有機會親眼看一眼,少了太多的樂趣啊。”
。。。
在離開了玄武的房間之後,左青鬆雖然心中一直在告誡自己:
不該自己知道的就絕不要去多想,免得引火燒身。
但好奇作為人的天性,就像是一根承受裏近乎無限大的彈簧一般,你越是想要去壓抑它,它反饋的力度也就越大,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會越來越大,直到再也壓抑不住,將之前受到的全部壓抑的力量,一次性的全部釋放出來。
左青鬆堅持了三天,這三天裏,他不停的告誡自己,隻收集匯總手下匯報上來的消息,絕不去多想,或是分析這些消息背後所代表的東西。
可當第三天的黃昏,當聽到手下稟報上來一個,有關那些科道言官們似乎也終於察覺到了錦衣衛、東廠和六扇門的秘密動作,並心有不滿,準備再度聯合起來彈劾三大衙門,彰顯並穩固自己的權利後,他終於再也忍不住了,在前去向玄武稟報這個消息的路上,開始在腦中將玄武的態度,這幾天裏得到的消息,以及其他在他看來與這件事相關的零星消息串聯起來,詳細的思考了起來。
而從他立刻就能將這三天裏的眾多消息,尤其是那些零星的,看起來似乎和這件事並不搭邊的消息全都整合起來進行思考來看,盡管他在這三天裏不停告誡他自己不去多想,但很明顯的是,他其實仍舊會不自覺的,不受控製的,下意識的去注意這些與之相關的消息。
這無疑便是他內心中的好奇本性在作祟了!
。。。
前往玄武躲藏地點的這一路算不上太遠,而且,在宵禁已經開始的情況下,他時不時的還要分心去躲避巡邏的兵丁,但當他再次站到玄武的房門之外時,他卻已然想通了。
他終於想通了玄武為何在回到城中沒有立刻現身,而是繼續躲藏,想通了玄武為何在回城之後下達的第一個命令就是故意泄露他已經返回城中的消息,更想通了,玄武為何在上一次聽到他稟報的那些“壞”消息後,臉上沒有半點憤怒,反而一副早就預料到的模樣了。
因為,這一切,從來都是玄武計劃好的。
。。。
其實,哪怕左青鬆的竭力保證,玄武也從來都沒有完全相信過錦衣衛、東廠,還有六扇門還因為那些科道言官們的一次彈劾就徹底放棄搜捕北極天,搜捕他這個北極天的大頭領。
所以,當玄武返回城中之後,他才會第一時間故意讓諦聽的人像北極天底層的香堂泄露他自己已經返回京城的消息。
他心中清楚,在他離開京城的一個月時間裏,北極天底層的香堂裏絕對有背叛他的,所以,他才要利用這些背叛他的香堂,將消息故意散播給錦衣衛、東廠和六扇門知曉。
而除開能夠甄別叛徒,清理門戶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希望以此來試探出之前錦衣衛、東廠和六扇門被科道言官們彈劾才縮回爪子的做法,究竟是真的,還是故意為他設的局。
從最近三天裏錦衣衛、東廠與六扇門張狂但卻明顯沒有什麽章法,完全像是個無頭蒼蠅一般的四處亂撞的模樣來看,玄武認定至少有七成的可能,真的是那些科道言官們誤打誤撞幫了他一把。
但哪怕隻有三成的可能,這個官府設的局,玄武依舊不敢有絲毫大意,不敢輕易現身,重新恢複北極天的行動。
他在等,他在看。
這一次,他必須要親眼見證,見證那些科道言官們的行動中並無其他任何人的影子,僅僅隻是他們自身自發的行為。
。。。
“什麽?你再說一遍?尊主不在屋中?!”
當終於想通一切的左青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心中剛剛想到的那些心思壓下,恢複成之前那種什麽都不知道的麵帶惶恐,眼中滿是茫然之色的模樣,準備去見玄武,向其稟報那些科道言官們的動作之時,他卻從負責守衛的護衛那裏聽到了一個令他一臉震驚,怎麽都沒有想到的消息。
“那尊主可曾說何時歸來?”
他像是有些不死心的再度向護衛詢問道。
“我這裏有一份十分重要的消息要向尊主當麵稟報。”
為了增加自己的說服力,左青鬆從懷中掏出那個裝有情報的信封,向護衛示意。
“尊主離開之時有過交代,”
但一臉冷漠的護衛仍舊不為所動,目視前方回答道。
“無論有何重要之事,一律明日再來覲見。”
“可。。。”
左青鬆臉上滿是不甘,但他才剛開口,便看到那個護衛像是已經交代完了,不想再理會他一般,已然轉身返回了廂房之中。
“哎!”
無奈之下的左青鬆隻好輕歎一聲,將信封又揣回懷中,轉身離開。
但當他做出了大門,身形沒入黑暗之中之時,臉上原本的無奈與糾結,瞬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聲的冷笑與淡淡的譏諷。
顯然,剛剛在院內的一切,都隻是他裝出來的。
至於玄武去了哪裏,在他剛剛聽到護衛開口回答的那一刻,他的心中就早已經猜到了。